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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在我的家乡,叫做“过冬”。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过冬”是一个甜蜜的祈盼,一说起来,我现在仍会从舌根处感受到有一股糯香泛起,这股香气源于“过冬”必备的一种食材——冬面。
在我的家乡,家家户户每逢“过冬”必做汤圆,而做汤圆则必须用冬面来做,不是像我们现在随便在超市买几盒速冻汤圆就可将就的。“冬面”是一种用糯米磨成的面粉。在我孩童时期耳渲目染的记忆里,对“过冬”和冬面的准备,从春天就开始了。
虽然家乡自古被誉为“滇中粮仓”,产水稻。但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们村人多地少。为证种植出足够的口粮来维持生计,春耕播种,必须以亩产量高的普通口粮水稻为主要的种植品种。糯谷虽香,但产量很低,每家每户都只舍得在自己的责任田中另辟一小块田,单独少量种植。从插秧到收割,从不打农药,坚持手工除草,只施农家肥,在田中央扎个稻草人穿上件破衣裳来驱赶麻雀,种的虽少,可是花的工夫却一样都不能少。
就为了在过冬天的时候能有一碗“冬面”来做汤圆,乡亲们从不嫌麻烦,在那个什么都缺的年代里,从春天到夏天,在这一小块糯谷地里花的功夫,按单位成本来算,那可是普通稻田的好几倍。这在我当时幼小的心灵里,总是无法理解的,只是爸爸妈妈忙碌的身影里感受到,这是一件神圣的任务。
终于到了秋天,该采收了。糯谷产量虽少,但谷苗的高度,和叶片的宽度、长度都比普通的水稻要高一个头,因此谁家的田里种了多少糯谷,老远就能看出来。单独收割、手工脱粒、清理杂夹的稻草、晾晒、进碾房,最后得到的糯米也就几十斤,这几十斤糯米,只能在“过冬”、过年、清明、端午、红白喜事的时候用,用来做“冬面”、熬腊八粥、蒸年糕、八宝饭,都是用在有意义的日子,平时是舍不得吃的。以上各种用途之中,又以做“冬面”最为隆重,用量也最大。
“冬面”最大的特点是非常细腻,用手触摸有种温凉如水的感觉,如果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一小撮“冬面”来摩挲,感觉不到一点颗粒感的方为上乘好面。日常使用的麦粉、年糕粉都要比“冬面”粗糙得多。做“冬面”必须用当年的新糯米,一般一次会取十到十五斤的新糯米,淘洗干净之后先泡24小时,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米粒软化,从而使磨出的米粉更细腻。
在“过冬”的前十天左右,是使作“冬面”的高峰期。家家户户选了上好的糯米泡发后,送到村里的集体碾房去磨面。我们村的碾房,为“冬面”专门留了一台小磨面机,换上最精细的面筛,那几天,每到晚上从田地里收工之后,便到了磨“冬面”的高潮。每天晚上排长队,一家一家的磨面,虽然用的是电磨,但是为了达到细腻的效果,每家都要磨两到三遍,所以也快不起来,排在后面的要磨到晚上将近十二点才排到。
因为米是泡过的,所以刚磨好的面湿气很重,必须小心晾晒保存。这几天天气晴好的话,如果有航拍仪从高处往村里看,会发现家家屋顶上都有个圆圆的大簸箕,垫上一块白色的土棉布在上面晒“冬面”,那情境,必定是非常漂亮的。
“过冬”这天晚上,家家户户煮汤圆,整个村子到处都是浓浓的糯香。期待已久的汤圆终于摆上了餐桌。虽说只是纯纯的面汤圆,没有现在花里胡哨的馅料,就是把面合好,搓成一颗颗大山楂丸大小的面团子往烧开的清水里一扔,等水再开三五分种,看到一颗颗汤圆子一个个软得像个棉球一样漂起到水面上,就表示可以起锅了。煮熟的汤圆,又软又糯,放到碗里,会有发现原本圆滚滚的汤圆上会出现一个凹窝窝,这样的汤圆是最好吃的。
汤圆有几种吃法,一种是泡在糖水里吃,一种是蘸切好的红糖粉吃,或是蘸黄豆粉吃。吃法很简单,味道很香纯,不需要太多的修饰,那种香甜的感觉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现在超市买来的汤圆,无论买多贵多好的,吃上几个就腻得慌,是怎么也吃不出那种香甜来的。
从“过冬”到过年,是我们小孩最幸福的时光,像我就因为特爱吃汤圆,怎么也吃不厌经常可以央求妈妈做汤圆来当饭吃,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家的“冬面”比较费的原因。
凌冬一过,日头转暖,在我的孩童时代,感谢我的父母,在艰难拮据的农村生活里,为我保留了这份生活的祈盼,传给了我这份过节的情致。如今我也为人父,说起现在的日子,也是压力山大,但比起我小时候我的父母所面对的局面,总该算是好得多了吧,如今又到冬至,如何把这份祈盼,这份温暖的感觉更好的传递给我的孩子,我却深感惭愧!因为我发现,我再也不可能做得像我爸爸妈妈那样好了!现在的人,再也不可能去为了一个小小的节日,从春天就开始准备,一直忙到秋天、冬天!再也不可能像我的爸爸妈妈那样,从一颗种子开始,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为了儿子的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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