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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行当,都有出类拔萃的人物。在哭丧这一行中,谢大嗓可算是大腕儿、明星了。此人泪腺发达,嗓音出众,能哭,会哭,要眼泪有眼泪,要声音有声音,声情并茂,感染力极强,自个儿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别人听得也揪心揪肺,柔肠百转,忍不住也要伤心落泪。这么说吧,办丧事的事主若是能请到谢大嗓,就好比办晚会请到了宋祖英,那规格“噌”地就上去了。
跟歌星、影星走穴一样,哭丧这一行当,也分三六九等,出场费绝不一样。谢大嗓名声在外,出场费自然定得高高的,别人哭一场丧是三百到五百,她呢,八百起价,上不封顶。别嫌贵,就这价钱,还经常请不到呢。这不,今天一大早,谢大嗓还没起床呢,就有人啪啪啪敲门,拉着哭腔喊:“大嗓妹子,咱娘死了,你去送一送吧。”这里说明一下,请谢大嗓哭丧,约定俗成,事主口头上一般都要把谢大嗓认作干姊妹,这样死者就成了谢大嗓的干爹或干娘,这样她才师出有名,哭之有理。
谢大嗓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跟外面的人说:“兄弟,昨个儿我哭大劲了,还没歇过来,怕哭不好,你另外找人吧。”
昨天,谢大嗓到县城哭了一次丧,半夜才回来,真是累坏了。当然,收获也不小,死者的儿孙一大帮,看她哭得精彩、卖力,这个也赏那个也奖的,那场面,就跟给歌星鲜花似的,刺激得谢大嗓越哭越起劲,都背过两回气去。因为确实太累,谢大嗓今天就不想出场了,因为哭丧也是体力活儿,她现在要体力没体力要精神没精神,一旦哭不好,可就砸了自己的牌子了。
外面那人一听,急了,说:“大嗓妹子,哭不好也不怪你,你尽力就行了。我多给出场费还不行吗?一千怎么样?”
一听这个数,谢大嗓就有了力气,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嘴里却依然不情愿,说:“我真的是太累了。”
外面的人说:“一千一还不行吗?”
谢大嗓起身开始开始穿衣服,嘴里仍不闲着,又问:“你是哪个村的?”
“赵家沟的。”
谢大嗓说:“那太远了,我还是不去了。”
外面那人明白她的意思,“远是远点,可我们包接包送啊。一口价,一千二。”
谢大嗓刚想开口答应,忽听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呜呜的啼哭声,哭声中,有人嘶哑着嗓子在喊:“妹啊,咱娘走了……”
谢大嗓心中一喜。显然,外面又来了一个请她出场的事主。这种两个事主碰头的情况以前就遇到过一次,那一次,两家都想请谢大嗓出场,互不相让,就争了起来。争来争去,两家就开始比谁出的价高,你出两千我就出两千一,你两千一我就两千二,最后,价格抬到两千八,一方才知难而退。两千八,那也是迄今为止谢大嗓的最高出场费纪录。今天,门外又有两个事主狭路相逢了,谢大嗓暗暗高兴,期待着能破这个纪录。
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两人果然交起锋来,只听先来的那位说:“老兄,你来晚了,我跟谢大嗓已经定下了,今天她到我那里去。”
后来的那位虽然哭哑了嗓子,说起话来变了声音,但底气却足,“你定下了也没屁用!”接着就啪啪拍门,喊:“大嗓,快出来跟我走!”
先来的这位不干了,“你讲不讲理?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后来的那位依然很蛮横:“什么先来后到?她不可能跟你走,你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
先来的这位不服气,叉开五指晃了三晃,说:“老兄,既然这样,那就比比谁给的钱吧。我给谢大嗓一千五,三巴掌,你给多少?”
谢大嗓在屋里听了,暗乐,心想你吹吧,吹到多少到时候我跟你要多少。
后来的那位也不含糊,嘿嘿一笑:“三巴掌?真是不少了,哼,我给她四巴掌。”
谢大嗓心头狂跳,四巴掌,那就是两千啊,要赶上个六指,就两千四了。听到外面再没动静,显然,先来的那位也被这价钱唬住了,谢大嗓赶紧干咳一声,出声问:“喂,给四巴掌的那位,你说话可要算数呀。”
外头那人粗着嗓子说:“行,我说话算数,你快出来吧。”
三下五除二,谢大嗓收拾完毕,兴冲冲地打开门,问:“谁出四把掌?”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汉子迎上来,“我!”谢大嗓看了他一眼,大嘴一咧,“哇”地一声,就号啕大哭起来:“我的亲娘哇……”
围观的人感叹说:“这两千块就是顶用,瞧,还没到现场,谢大嗓就哭开了。”
先来的那位事主还不服气呢,见谢大嗓跟着后来的这位就要走,就上前拦住两人,说:“谢大嗓,你先别急,你得让他付了钱再走啊。还有你,老兄,你现在能拿出四巴掌吗?要是拿不出来,谢大嗓可要跟着我走。”
后来的那位红着眼睛,回过身,瞪着谢大嗓,二话没说,抬起手来,啪、啪、啪、啪,来来回回在谢大嗓脸上抽了四巴掌,然后沉着脸问先来的这位:“四巴掌,够不够?”
先来的这位顿时傻了,以为遇上了黑社会,怕挨揍,吓得一声不吭。奇怪的是,那谢大嗓挨了打,也连个屁不敢放,只是一个劲地哭,“我的亲娘哇……”
那人打完了人,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谢大嗓挨了揍,捂着脸,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还喊着:“哥,我的亲哥呀……你等等我……呜呜……我的亲娘哇……”
来的是他亲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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