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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给我的印象是——一个话涝，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十足的神经病。我之所以这样说，一点儿没有贬低他的意思。正常的人谁会像他那样喋喋不休呢？正常的人谁会经历过那么多沉重而难堪的苦难呢？每次读他的小说，我的心里都很紧张，而且时不时地热泪盈眶。我想，喜欢读他作品的人都是一边读一边备着纸巾吧！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家伙就是有这样的魔力，除非你冷血，否则你肯定会被打动。
也正因为如此，陀氏的作品从来都不会是轻松的读物，它们不是你在暖气旁、空调边，坐在舒适靠椅上，或倚在床头的催眠书，而是需要你站着读的书，即使是在人潮涌动的地铁里，如果你手持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你肯定会忽视周围的一切，动情时还会在大庭广众中落下泪来。——这样的惺惺相惜，现在还有吧？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有意避开陀氏的作品，尤其是在读了《涅朵奇卡·涅茨瓦诺娃》之后。我承认，我有点儿怕他，我担心自己沉浸到某种痛苦里不能自拔。这次，从图书馆借来了这本《温顺的女性》，是外国文学小丛书中的一种。我曾经读过这套丛书中的《人鬼之间》，好极！我尤其喜欢伍端端老师设计的封面，雅致的很。
现在该谈这本书了。
这本小册子只有117页，名为《温顺的女性》，实则包括陀氏的两部作品——“温顺的女性”和“小英雄”。我先来说说”温顺的女性“吧。
与陀氏的其他作品一样，他这次同样用一种急促的疯话展开叙述。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开当铺的大叔和一个从小失去父母、被姑姑养大并折磨的小萝莉。小萝莉即将被狠心的姑姑卖给已经克死了两个妻子的肉铺老板，她为了挽救自己，就当一些东西，以筹集在报纸上登求职广告的费用。她始终没有找到主顾，却意外得到了当铺大叔的青睐。大叔慷慨解囊，将小萝莉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按说，这应该是个幸福的故事，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呗。可是，小萝莉也是个善良的人，因为她对穷苦人的同情，多给了些钱给前来当东西的老婆子，大叔生气了！大叔也是个善良的人，也受过三年的苦，他也不想开当铺，但为了以后不开当铺，现在只能好好经营。两人的矛盾爆发了，本来小萝莉就看不起这种剥削人的行业，又加之外人的介入，从而引出了大叔的“不光彩经历”——大叔从前是个贪生怕死，不敢与人决斗的，被辞退的军官！平时大叔故作深沉，这样的丑闻更引起了小萝莉的看不起。虽然大叔用另一件事表明了自己的勇敢和不怕死，但是，从后面语焉不详的叙述中，我们不得不相信，他当时在军队里的确是胆小的。既然一切都已经清楚，大叔深爱着小萝莉，小萝莉也明白了自己的重要性，原谅了大叔，那她为什么还要跳楼呢？而且，只差那么五分钟，她有可能就被他制止了。但是，他只能救一时，救不了永远。她始终都会离开他的。我想，她之所以选择自杀，是因为她不想活在矛盾之中，她不想为了今后的安定而现在做一些违心的事。除了这种解释，还有其他的吗？陀氏说，“我们遭了天谴，一般说来，人们的生活都遭了天谴，我的生活尤其如此！”现实生活只能让我们活得卑微，如果不想卑微，那么就只能去死了。
虽然这是发生在大叔和小萝莉之间的故事，但一点儿也不浪漫，读着读着就让人想哭。我起这样的题目，没有丝毫哗众取宠的意思，而是因为陀氏自己在文中多次表现了主人公的大叔心理，比如“我已经四十一岁了，而她只有十六岁。这把我迷住了。这种不平等的感觉，它甜蜜极了，甜蜜极了！”（18页）又比如，她已经死去，而他看着她的尸体——“她躺在棺材里显得多么瘦小啊，她的鼻子显得多么尖！她的眼睫毛像一支支的箭。要知道，她落地什么也没有摔破，什么也没有摔断！只不过淌了那一小滩血。有那么一茶匙。内部震荡。我有一个怪念头：要是不葬那有多好？因为假如不把她抬走，那么……”（61页）诶，死则死矣，只能愿逝者安息罢了。
小说的结尾写得特别感人，明知她不曾爱过自己，但他仍希望她能醒来。
“哦，你不会爱我——不爱我就不爱我，那又怎么样？一切都会照这样下去。你只会像对一个朋友似地对我说话——好，我们会觉得快活，会快活地笑，彼此注视着对方。我们本会这样生活。万一你爱上了别人——嗯，那就爱吧，爱吧！你会跟他一起走，一边笑，我呢，就从街对面看你们……啊，我一切都不在乎，只要她能睁开眼睛，哪怕睁一次也好！睁一忽儿，只要睁一忽儿！就像不多久以前那样瞅我一眼，当时，她站在我面前，发誓说：她要做一位忠实的妻子！呵，她只要看一眼就全都明白了！”但是，她终究不能再醒来了。
陀氏在最后，凄凉地说道：“‘人们，彼此相爱吧！’——这是谁说的？这是谁的遗训？钟摆无动于衷地、可恶地响着。夜里两点钟。她的鞋放在床前，仿佛在等她起来……不，说真的，明天人家把她抬走以后，我会落个什么样子呢？”是啊，明天你会落个什么样子呢？而生活，还在继续。
愿人们彼此相爱。
——最起码不要仇恨那么深。
这也许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有作品的主题。
感谢成时老师流畅动人的译文，让我能以母语的方式领略到陀氏的魅力。面对所有出色的译者，我们都应报以真挚的谢意——这往往是阅读翻译作品的人所忽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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