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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海平
父亲只是淡淡地笑,什么也不说,却在夜深人静时,跟母亲说:“满仓的麦子没了,可以再播种收割;可娃的好梦没了,留下一生的遗憾,以后再怎么播种也得不到满意的收获。”
农人上半年的收成,麦子顶了大半的天。
我十四五岁那年的夏天,家里主屋放着的大粮仓,收获了满满的麦子。父亲看着那麦,黄灿灿的颗粒饱满,先装满了大缸,再用了好几圈的苇折子,加高麦子粮仓的存储量。也加高了父亲心中掐指算出的未来希望。
父亲想把亲戚的债先还了,那是盖房欠下的;还想为我和弟买两身新衣裳,留着开学穿;又想秋季播种的种子、肥料、农药……而此时我的中考成绩出来了,非常不理想,无缘普通高中。
我能感觉到父亲的失望,就算看着满仓的麦子,也提不起精神。其实,我内心更对自己心灰意冷。那瞬间,我甚至想考不上是命,那就回到这肥沃的农田间,做个踏实的农民吧!父亲却自始至终未曾批评过我一句,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长时间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份某职高的录取通知书,居然是我喜欢的美术院校。我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像是抽空的身心再次有了支撑的力量,那是梦想的苏醒。
上吧!父亲慢慢地说。即使画画不能当饭吃,至少对于大字不识的父亲来说,画画真的不如纺织、服装、美发等专业,那些才是实在可碰触到的“手艺”,可是父亲却同意了我的选择,并卖了大半仓的麦子,换了五百多的学费预付款,送我去了这家美术职高学院。那时,跟父亲相熟的邻居朋友,都说他太傻。在如此便宜的卖麦行情下,怎么还卖了这么多?本就条件极其紧巴,还让女儿瞎折腾,在庄稼辛苦耕种的日子里,放走了一个好劳力……
父亲只是淡淡地笑,什么也不说,却在夜深人静时,跟母亲说:“满仓的麦子没了,可以再播种收割;可娃的好梦没了,留下一生的遗憾,以后再怎么播种也得不到满意的收获。”我那时听不明白,父亲究竟想说什么?
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也为人母,面对小儿,他那充满希望的眼睛,总想尝试很多事情,总想感受未知世界万物的新奇,让我明白了父亲的话。
如今,我一直在感恩,父亲那满仓的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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