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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弄楼屯的阿温是个农民，夫妇俩生了五个儿子。很长一段时期里，一家人吃着上顿没下顿。
村民们笑道：“阿温，就算你能生也要看时候啊，现在知道苦了吧？”
“嘿嘿，这你们就不懂了。”阿温说，“孩子多才好呢！将来我老了，一个买米，一个买酒，一个买肉，一个买烟，一个买菜。再说一大家子可以抱团取暖过冬，两全其美！”
阿温能把五个孩子养大成人，得益于一座水库的恩赐。当时，村庄附近有一座龙潭水库，水深面阔，适合养鱼。每年年初，村民会投放成千上万尾鱼苗，等到长大了再撒网捕捞。阿温经常去水库捕鱼，一来解馋，二来卖鱼补贴家用。
为了防止过度捕捞，水库禁止用药或火药炸鱼。也曾有人不甘心，悄悄地放炮或用药，可水库里的鱼就像躲到什么地方去，愣是兜不着。久而久之，村民都说龙潭水库有水神，旁门左道很难打到鱼。
多年来，水库里的鱼处于自然生长的状态，捞得多少跟人的运气有关。每当捕鱼季节来临，村民争相驾着小船下水撒网，但能丰收的人却屈指可数。阿温就是其中一名幸运儿。他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甚至能捕捉到大鱼，两三斤常见，十几斤也捕捉到，成为当地的奇谭。
传说阿温下水库捕鱼时有秘籍：他只在奇数日子里下水，每次出门前都对着一只香炉上香，口中念念有词。阿温下水时，捕捉到的第一条鱼和最后一条鱼，不论大小都放回水里。
旁人问起时，阿温则神秘一笑：“捕鱼是有规矩的，守了规矩才有得吃，太贪心肯定不会得到馈赠。”
阿温靠着水库捕鱼养大了5个孩子，还供他们读书。可孩子们初中毕业后死活也不愿再读书了。理由是他们再能读书，父母也无钱无力供给。
阿温摇头感叹：“看来老鼠的儿子天生只能打洞，总不能指望咱家蹦出个状元来！”
最初几年，几个孩子跟阿温老老实实地耕田犁地，翻土插秧，砍柴放牛，闲时就去水库打打鱼。可过了18岁后，孩子们便嫌种地的不赚钱，嫌打渔的不解馋，一心只想下广东打工。
阿温说：“你们都走了，我的渔网传给谁？”
儿子们面面相觑。老大看老二，老二指老三，老三推老四，老四挤老五。
阿温摆摆手道：“既然你们的屁股已坐不住，我强留也没用，都去吧。人可以缺吃少穿，但心眼不能歪。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为人处事得按规矩来。想当初，别人也怀疑我养不活5个孩子，可现在我的孩子不仅长大了，而且翅膀也硬了！”
几个儿子听了父亲的话，都不知所措。阿温说：“你们到广东后，打工得多少钱自己先存起来，我和你娘的吃喝拉撒不用你们操心。今后老大娶妻，老二帮一把；老二娶妻，老大拉一把，依次类推。只有这样，我们家才能越来越旺。”
儿子们默默地点头，大年初七一过就下广东了。上车前孩子们说：“爹，您放心，存不到娶媳妇的钱，我们就不回家！”
2
孩子们走后，随着年纪渐大，阿温跟老婆只种足够口粮的庄稼。闲时就去龙潭水库捕鱼。他虽然跟孩子们说，把家里的希望寄托给他们，但仍放心不下。再说，这帮小子初出茅庐，在广东又能折腾出什么动静呢。阿温尽自己所能挣钱，省吃俭用过日子。
三年时间很快过去，五个儿子过年时都没回家，更不用说结婚成家了。不知不觉间，附近村庄很多适婚女子出门打工便外嫁了，很多成年男子找不到老婆，弄楼屯变成一座光棍村。
在断断续续的家书里，阿温得知孩子们先进了饲料厂扛饲料袋，由于受不了重压，干了三个月就辞工。接着进了铝厂当锅炉工，上班时间热得内裤都拧出水来，半年后忍受不住又辞工了。随后，孩子们进了养猪场，可每天从早忙到晚，又臭又累，又转行进模具厂。可模具厂噪音大，粉尘多，虽然工资高，但阿温不知道孩子们能呆多久，万一患肺矽病可麻烦了。
那天，心事重重的阿温挑着一百斤重的玉米担子下山时，因下雨路滑摔了一跤，把腰给摔伤了，卧床半个月后才能起身。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他让老婆瞒着孩子。
外出打工的青壮年人越来越多，留在家乡种田种地的都是老人。龙潭水库疏于打理，加上岁月的侵蚀，大坝一朝崩塌，曾经的一汪碧潭不见了。水库变浅了，鱼虾少了，阿温也老了。尽管他仍把渔网当作宝贝藏着，隔三差五下水捕鱼，但收获已相当惨淡。渔网慢慢地失去了价值，甚至结出了蛛网。
皇天不负有心人。阿温的五个孩子凭着吃苦耐劳和老实本分，渐渐在城里站稳了脚跟。他们有的成为建筑包工头，有的成为公司车间班长，有的成为养猪合伙人，相继在城里买了房成了家。
孩子们回乡接阿温同去享福，每次他兴冲冲地去，不久就灰溜溜地回。阿温的说法是人活着得接地气，山里更适合自己。“你想想啊，吃饱喝足后有老伙计吹牛，吃的青菜是自己种的，吃的稻谷是自己栽的，吃的肉是自己养殖的。最主要是，没事时还可以去龙潭水库钓鱼。我去城里干什么？”
阿温73岁去世，临终前特别叮嘱孩子们将他安葬在水库上方的山上。他说自己一辈子靠水吃水，做鬼了也离不开水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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