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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子健妈没提防沈雁开了门，她拍出去的手差点闪空。
她顿了顿，吊着一张脸，伸手把沈雁往旁边一扒拉，就往屋里走。迈着八字步，子健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她抬头看看，低头瞅瞅，看到豆豆怯怯地坐在床上，子健妈在鼻孔里哼了一声。
沈雁不知道子健妈大晚上杀过来所为何事，但凭经验，她觉得肯定没好事。所以，她冷冷地站在门口不说话，连房间门都没打算关。
狭小的屋子，连张沙发都没有，只足够摆得下一张床。床边一张半旧的桌子上，摆满了奶瓶、水果、牛奶等物品。子健妈巡查完毕，一屁股坐在床上，呵呵一声冷笑：“自己不赚钱，糟蹋起我儿子的钱来，可一点都不手软。这里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儿子的钱换来的？”
沈雁也笑了：“只要他还是我男人一天，我就吃他的一天，喝他的一天。就算是离婚了，他也得按月支付豆豆的生活费！”
“小贱人，你别得意！你给我听好了，我这次来就是告诉你，我子健哪，不光是外面有人抢着要嫁给他，现在还抢着连小仔仔都怀上了！你识相的，就快带着你的小丫头片子给我滚！你别以为你赖在这里不走我子健就会来找你！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子健妈越说越入戏。她今天本来就是过来添把火的，她红口白牙地过了大半辈子，口水说干，想不到居然做不通自己儿子的工作，于是调转矛头，跑过来沈雁这边搅混水。
子健妈看着沈雁一张脸气得发红，眼看预期的效果要达成，她更加起劲：“你想不想知道子健去哪了？呵呵，他呀，自然是跑去看他儿子喽！”
沈雁攥紧拳头，紧紧地咬住嘴唇。她已经完全听不清子健妈在说些什么，只看到她两片嘴唇上下翻飞，吧嗒吧嗒个不停。那些过去的日子里在周家所有的憋屈和不开心，一股脑全往脑海里涌，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
子健妈犹自不觉。她又踱到桌子前，捡出一瓶沈雁的擦脸油，正准备找由头再骂两句，突然听到沈雁在身后啊地一声大叫，她急忙回头，看到沈雁一头就朝她撞过来了。子健妈心里一惊，顺手就把手里的擦脸油瓶子扔了出去。
拳头大的玻璃瓶子吃了力，砸中沈雁额头，血一下子就出来了。
子健妈看一眼，心里发虚，正想着绕开沈雁溜走，哪想到沈雁发了狂，不管不顾，过来就对她又推又搡。子健妈迅速在眼前一扫，看到水盆大小一个鱼缸，她抱起来，就砸到沈雁怀里了。
鱼缸迅速从沈雁怀里跌落到地板上，随着一声脆响，两条小鱼在地板上蹦跶跳跃，呲溜一声，沈雁也被滑倒在一堆玻璃碴子上了。
子健妈呼出一口气，骂声“泼妇”，大摇大摆地走了。
沈雁撑着床沿，慢慢从地板上站起来。她顾不上剔除手掌上的玻璃碎片，顾不上额头的疼痛，顾不上去安慰哭得厉害的豆豆，她慢慢走到卫生间，褪下裤子，上面褐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想起那天，周子健说，我们再要个孩子吧，我们听医生的，好好检查，我们为了豆豆，再搏一搏……
双手抚上小腹，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滑下来。
她看着镜子里血泪可怖的一张脸，然后低头，仔细去摘除手上的碎玻璃。那些碎片，如同一把把小刀，切在皮肤上，随着小刀的拔去，血很快就从毛孔里钻出来。沈雁感觉不到痛，她就着水龙头里的冷水洗了把脸，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她走出去，给王嘉林打了个电话。
2.
“先兆流产，小孩要吗？”医生看着沈雁，又扫了眼旁边抱着豆豆，一脸铁青的王嘉林。
“要！”沈雁抬头，她的声音很坚决。
“那就注意些！都怀宝宝了，还弄一身伤，养孩子是有责任的！”医生瞪一眼王嘉林，低头开单，“先办住院手续，这两天都要打保胎针。”
沈雁两眼空洞，躺在病床上，她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
王嘉林哄着豆豆在沈雁脚边睡着，他看着沈雁额头上白色的纱布，心里生疼。他不知道这个他少年时代的小妹妹，那曾经灿若珍珠的女孩，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曾经，他仰头望她，只觉自己一身泥水，配不上她的光华，可是这短短几年，他的小女孩却在追爱的路上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有多疼，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有多恨！
他走出来，一个人站在医院的走廊尽头，默默抽完一包烟，然后又走上天台，让夜风吹散他一身的烟味，也在夜风的吹拂里慢慢平复下心情。然后，他慢慢地踱回来。
“喝水吗？”他问沈雁。
沈雁还是不说话。
王嘉林拿棉签沾了水，轻轻擦拭着沈雁嘴角的血渍：“要给豆豆爸爸打电话吗？”
“不要！”沈雁决绝地喊出这两个字。
“那……要给你妈妈他们打电话吗？”王嘉林试探着问。
“不要……”沈雁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王嘉林眼前又浮现小时候的情景。那天，小小的沈雁也是这样，在大太阳下，一个人哭得无助又孤单。
王嘉林稳了下心神，拿纸巾给沈雁去擦眼泪，可他不擦还好，越擦沈雁的眼泪越往外涌。
“嘉林哥你知道吗，我原本都打算要离婚了，可是没想到，这个宝宝来了。我怎么可以不要这个宝宝呢，我还指望她能救豆豆呢。”
“嘉林哥你看，”王嘉林顺着沈雁的目光看去，头顶长长的灯管上，一只蛾子不停地往灯管的亮光上扑腾着，甚至在安静的病房里，都可以听得到它翅膀撞击灯管的声音。
王嘉林静听，沈雁继续说：“它以为它在向着光明飞，向着幸福飞，可是，它没有注意到，灯管旁边全是细密的珠网。我们很多人心里以为的幸福是不是也这样，结局，不是头破血流，就是被束牢一生？”
王嘉林见她说得无限伤感，他站起来，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卫生间门后找到一把扫帚，他踩着凳子，拿扫帚把两只灯管周围的珠网全部轻轻沾去，那只蛾子也附在扫帚上。王嘉林打开窗户，拿扫帚在窗棱上轻轻一磕，灯光里，那只蛾子振振翅膀飞走了。
沈雁呆呆地望着他，突然就心里一暖。
王嘉林回过身来望着沈雁说：“睡吧，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好了。”
晚风从窗户里钻进来，沈雁在瞬间的清凉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未完待续）
尘世沧桑，与君同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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