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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在秦楚成王的目送下重耳一路向西,借着秦穆公的力量成为了新一任的晋侯,晋国终于结束了近二十年的动乱,进而露出了春秋巨无霸的獠牙;而蒸蒸日上的楚国也不遑多让,其兵锋甚至先于晋国抵达中原领土,郑国、蔡国等靠南边的骑墙派都成了楚成王的小弟。
双方的决战是大家并不陌生的城濮,结局也早已被剧透,相比战场的鼓角争鸣,笔者认为围绕此战的外交和时代变化更值得一看。
不同于春秋早年中原诸侯对楚国的集体鄙视,此时的国际环境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骑墙派郑国:春秋的国中土耳其
此时的郑国完全没有庄公时代的威风,只是一个跟鲁、卫、宋不相上下的二流诸侯,却偏偏占据了天下要冲之地,今天四通八达的郑州就是他们的首都,中原即是郑国,争霸必去中原。
▲朝三暮四和朝秦暮楚是一个意思
如此,我们当能够体谅他们朝秦暮楚的外交方针,以及背叛中原礼乐文化的始作俑者身份,来自南边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郑伯自栎入,缓告于楚。秋,楚伐郑,及栎,为不礼故也。--《左传.庄公十六年(前678年)》
对于楚人来说,攻打郑国不需要理由,有个蹩脚的借口就足够了,传说中的蛮夷终于杀透了江汉平原的诸姬阵。郑国在任国君厉公是齐桓公眼中最大的刺头,此前被屡屡拆台,这年的春天齐宋卫三国还在围攻郑国,却没讨到任何便宜。但此时如果再跟齐桓公交恶的话无异于自寻死路,到底跟那边混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齐桓公的荣光激励着后来者,但他其实从未摆平楚国
当然,基于历史和文化因素,被称为蛮夷的楚国还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于是郑厉公参加了幽地之盟,正式向齐桓公服软,借此机会姜小白也带着联军奔赴郑国,试图会一会这最大的蛮夷集团。
但楚人也不傻,仓促赶到的联军扑了个空,再往后就是公元前656年的八国联军讨伐楚国的“召陵之师”事件了,联军空有一千多辆兵车却只上演了一场嘴炮。
此后楚国继续攻城略地,而管仲已死,步入晚年齐桓公不复当年之勇,楚国发起了对霸主地位的挑战,郑国的骑墙派嘴脸也显了出来。
郑伯始朝于楚,楚子赐之金。--《左传·僖公十八年》
齐桓公刚刚去世,第二年(前642年)郑文公就跑去朝拜楚王,这是对中原诸侯集团赤裸裸的打脸,偏偏还无可奈何。到了公元前638年,楚国利用郑宋矛盾出兵宋国,在泓水击败了试图争霸的宋襄公,得意志满的楚成王在郑国吃了一回名为“九献”的国宴,两国关系进入蜜月期,可这回连个吱声的人都没有了。
带路党:鲁国的病急乱投医
鲁国先祖就是制定周礼的周公旦,身为后人他们一贯以礼乐正宗的身份示人,特别喜欢指摘诸侯们的“失礼”行为,最后被孔子总结写成了《春秋》。
然而就是这样的道德家,转眼成了伪君子和叛徒,我们来还原一下事情的经过:
二十有六年春王正月,己未,公会莒子、卫宁速盟于向。齐人侵我西鄙,公追齐师,至酅,不及。夏,齐人伐我北鄙。--《左传·僖公二十六年》
公元前634年,卫国牵线搭桥,协同鲁莒三国会盟,商量共同应对齐国的威胁,故而齐国派了一支偏师在鲁国西部边境进行示威。鲁国可能欺负对方人少,遂果断展开反击,打败齐军之余,还一不小心追到了齐国境内。
这下就很尴尬了,齐国已经不是霸主,但却仍有霸主的脾气,霸主眼里面子向来比里子更重要,于是气急败坏的齐孝公调集大军再次入侵了鲁国边界。
据《左传》记载,当时柳下惠亲自支招,弟弟展喜出面劝退了齐孝公,避免了鲁国的一次危机,但鲁国人还是不放心,放眼中原秦晋太远,近邻太弱,唯有楚国是一个招之必来的打手。
东门襄仲、臧文仲如楚乞师,臧孙见子玉而道之伐齐、宋,以其不臣也。冬,楚令尹子玉、司马子西帅师伐宋,围缗。公以楚师伐齐,取谷。----《左传·僖公二十六年》
就这样,以礼仪之邦自诩的鲁国给楚国人当了一回带路党,结果是斐然的,鲁国暂时将齐国压了下去,还取得一块地皮(谷地)。而最倒霉的还是宋国,次年,回师的楚军将宋国的缗邑围了个水泄不通,仅仅行为他们当年隆重接待过重耳,最近又跟晋国走得近了点,宋国向晋文公求援,春秋最著名的战役也随之拉开序幕。
这就是城濮之战的起因,一场可有可无的小国会盟,最终引发了中原诸侯无一缺席的大规模群殴,可谓蝴蝶效应的典范。
总结一下,如果说郑国的骑墙尚且可以理解,那鲁国的倒戈则是彻头彻尾的背叛了,参与围攻宋国的“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则全是齐桓公当年的铁杆小弟,曹卫也倒了向楚国。此时可谓江湖已老,人心思变,其中自然有军事上的威胁,却也意味着楚国逐渐摆脱蛮夷的身份,开始被中原诸侯所接纳。
值得一提的是,上文提及的楚国,在位君王都是楚成王。
所以在大战之前,占据先机的其实是楚国,他们有盟友、带路党和近年来身经百战的雄师铁旅,而晋国的獠牙尚未亮出,中原根基尚浅,此战毫无胜算。
在宋国雪片一般的求援信面前,一向宠辱不惊的重耳也不淡定了起来,相对于齐桓公在位四十六年不紧不慢的霸业养成,白发苍苍的他很明白:救援宋国既是报答宋襄公的恩情,也是争霸最好的机会,或许还是最后的机会。
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左传·僖公二十七年》
打还是不打,这么个理由已经足够,至于怎么打则另有学问。
围卫救宋:狐偃的阳谋
冬,楚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十有二月甲戌,公会诸侯,盟于宋。--《左传·僖公二十七年》
文中组织会盟的“公”就是鲁僖公,他不再是带路党,而是用组织会盟做为加入楚国集团的投名状,会盟的事实主角自然是得意志满的楚成王。
这一年对于宋国而言无比艰难,援军遥遥无期,围攻者却越来越多,晋军到底干嘛去了呢?
楚始得曹而新昏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
曹卫都是楚国最新的小弟,也是楚国的面子功臣,楚军不来则人心不聚,来则被牵扯调动,出现可趁之机,齐宋的困局也得以破解。这是对国际形势的准确判断,也是令楚人公竟渡河的阳谋,狐偃不愧是是跟随重耳二十多年最重要的谋士和外交家。
▲就这样,重耳被曹共公给非礼了
在报恩之前,晋国的首席工作是复仇,当年的仇人无非郑卫曹三国,罪大恶极的曹共公当年偷窥举动则极大地伤害了重耳的心理健康,所以拳头首先打向了曹国,顺手又撸了卫国。
二十八年春,晋侯将伐曹,假道于卫,卫人弗许。还,自南河济。侵曹伐卫。正月戊申,取五鹿。--《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晋军走卫国借道伐曹,卫成公或许是担心又一次假途灭虢,或许又想起当年的事情有些害怕,总之就没有同意,这也给了晋国一个讨伐的借口。
▲乞讨得了一块泥巴
五鹿就是当年重耳获赠一块土坷垃的地方,也是晋文公获得的第一块“土地”,一饮一琢,莫非前定?此刻重耳当感慨万千。
曹国很快被灭国,曹共公被送到宋国示众,卫国则被打成残废,此战秀出了晋国的肌肉,这将是反楚联盟成型的实力前提。
晋侯、齐侯盟于敛盂。卫侯请盟,晋人弗许。
攻占五鹿之后,晋文公与齐昭公(孝公已死)在盂地会盟,齐国正式加入反楚联盟,傻眼的卫成公眼巴巴地来投靠,却被无情的拒绝。明面上看,当年的失礼和之前的不配合是排斥卫国入伙的原因,而事实上重耳还打着围卫救宋的算盘,试图借以调动楚军。
楚军果然来了,不过是一只偏师,在毫无悬念地被击败之后,极度紧张的卫成公想出了一个馊主意:彻底倒向楚国。这回不干的是“君子之国”的老百姓,他们将国君驱赶出了国都,卫国也正式从楚国的盟友集团被剔除。
▲公子买:为何杀我?答曰:借公人头一用耳。
下一个倒霉的本该是鲁国这个带路党,他们为避免完全没料到初涉中原的晋军居然有如此战斗力,情急之下想出了一个壮士断腕的计策:杀掉援助卫国的鲁军主帅公子买。
倒霉蛋买就这么被卖了,鲁僖公一方面告诉楚国,公子买干活不卖力,因为走得慢而导致援救失败,被我给杀了;同时通知晋国,这是一次未经国君授权的军事行动,始作俑者被我干掉,你就消消气吧。
这个掩耳盗铃的做法居然得到了晋楚两国的一致首肯,并非古人单纯,而是大战一触即发,双方都能够允许鲁国的暂时中立而已。
晋国成功打破了初涉中原的孤掌难鸣状况,但这还远远不够,楚成王经受住了三番五次的刺激,联军在宋国纹丝不动,铁了心要来一场主场作战;而晋国的盟友是有了,盟军却一个未见,大家都摄于楚国兵威,暗地里也乐得坐山观虎斗,难道真的要去宋国跟楚军拼命吗?
请君入瓮:先轸的纵横术
鉴于先前的良好表现,先轸从原先的晋军六把手(下军佐)升任为老大(中军将),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提出我们没有齐桓公几十年积累的任脉和威望,要让大家认可并接受晋国的领导,现下还需要给他们上点眼药。
轸曰:「使宋舍我而赂齐、秦,藉之告楚。我执曹君而分曹、卫之田以赐宋人。楚爱曹、卫,必不许也。喜赂怒顽,能无战乎?」--《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先轸的套路就是:让宋国贿赂齐秦参与调停,我们则将曹卫的田地分给宋国,如此一来楚国自然不干,而齐秦丢了面子,必然迁怒楚国,你说他们还会做壁上观吗?
夏四月戊辰,晋侯、宋公、齐国归父、崔夭、秦小子憖次于城濮。
楚人果然上道,一时间晋国大营附近各路援军都从天而降,齐秦与晋楚同属春秋四大强国之列,他们的分量远远强于对面的那群三脚猫和万年酱油党。
将在外:子玉的决断
这样的局面给了楚成王巨大的压力,他立刻要求主帅子玉撤去宋国的包围,并向晋文公表达和平收场的意愿,自己则从齐国先行撤退。
愤怒的子玉拒绝了这个建议,他跟自己的王吵了一架,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他带着楚王留下的少量军队和西广、东宫与若敖之六卒北上挑战晋军。
所谓西广和东宫就是主帅和楚太子的亲兵,大约个三十辆战车,若敖六卒则是子玉家的私兵,加起来不过千人,在对面看来只是一个加强版的使节团而已,除了勇气可嘉,笔者也很难形容这样的举动。
临到阵前,莽撞的子玉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明确传达了楚王的意思,还追加一个条件:
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
这是挑战君王权威的莽撞举动,却也不失为良策:如果晋国首肯,那释宋、复卫和封曹的三大功德都将记在楚国头上,晋军只能无功而返;如若不然,晋国将陷入不义之地,连宋国都会因此而记仇。
表面上各退一步,其实是反将一军,子玉的确不是泛泛之辈,而先轸的反击更堪称经典:
子与之... ...不如私许复曹、卫以携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
随后,晋国接受了子玉的建议,却扣流了使者,并私下告知曹卫,晋国也要帮你复国,这样的许诺对于家里住着晋军的卫成公和正在吃牢饭的曹共公来说,自然比楚国的方案更有说服力。
于是,子玉先获悉使者被扣留的坏消息,随后又接到了曹卫两国的绝交信,外交战场可谓一败涂地。不知有没有如同周瑜那样吐血三升,急性子的他私自带着楚国联军连夜离开宋国,朝着晋国联军方向扑了过来,这一次连楚成王都拦不住了:自己已经退到申县,大军却还在宋国城下。
城濮之战随之一触即发,从鲁国引狼入室开始到城濮一战而定,这是一场历时两年多的多方位角力,外交、战场和阳谋都是不可或缺的精彩看点,双方就如同紫禁之巅的绝世高手一般,虽未出招,却用眼神和意念已经较量了数个回合。
结语:属于晋文公的时代
不管是晋国的花式外交,还是楚国的见招拆招,都有可圈可点之处,只可惜这是属于晋文公的时代,初来乍到的晋晋国人在这场阳谋对决中大获全胜,顺利达成了“攻击曹卫,拉拢齐秦,围殴楚国”的既定战略目标,一举击破了楚国在中原独大的局面,将齐秦两个大国和诸多小国拉进了自家阵容,他们离霸主之尊只差一场胜利。
楚成王也堪称对手,他带领部分军队从齐国返回,决定用退让的方式成全重耳,并保存楚军的实力以待来年,唯有刚愎自用的子玉带着私军和围攻宋国的联军悍然北上,试图用荣誉来证明自己比楚王更加睿智。
此时,胜负的天平已然倾斜,晋文公的争霸行为演变成了维护礼乐的正义之举。当然,楚王的大恩尚未偿还,“退避三舍”的承诺也没能兑现,向来恩怨分明的晋文公又将如何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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