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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创造一下·风云人物》栏目
不惑之年的傅盛，将下半场赌在机器人赛道上
作者|正卿
始料未及
猎豹移动CEO傅盛在年初并未想到2020年会是如此光景。
在一次和朋友的聚餐上，傅盛展望新年，认为机会来了。一位傅盛的老友回忆，当时说起机器人，这个42岁的中年男子眼中有光。
自2019年开始的新基建热潮，让转战AI赛道的猎豹移动看到希望。2019年猎豹移动AI业务营收同比增长72%，成为公司增速最快的业务板块。
聊到亢奋处，傅盛甚至向朋友描绘了一个猎豹机器人的未来世界：
无需海底捞般的培训，机器人服务员足以提供最完美的零瑕疵服务；无需10年培养一个金牌销售员，拥有高度AI的机器人售货员会遍布商超；甚至医院里的护士、夜车司机、家中保姆……都可以被机器人完美替代。
“傅盛的压力太大了。”只有傅盛的密友才知道，过去两年傅盛不易，机器人已经像傅盛的“情绪密码”一般。唯有说起机器人时，傅盛会像曾经那个少年一样心中有火，眼中放光。
2018年Q2以来，猎豹移动营收便处于下滑态势。随着2018年年底Facebook终止与猎豹广告合作后，谷歌成为了猎豹移动海外收入的最大来源平台，而在2019年10月猎豹旗下4款应用的广告收入被谷歌冻结，这些坏消息也在资本世界引起涟漪。
朋友们已达成默契，不在傅盛面前聊猎豹股价、市值之类的话题，截至2019年年底，猎豹移动的市值已不足3.7亿美元，仅相当于巅峰时期的11%。
一位熟悉傅盛的人向《创造一下》透露，在压力最大的时候，傅盛会选择一个人沉默思考，或者通过跑步释放压力。他喜欢滑雪、马拉松，如今却被工作吞噬无法拥有从容的时间。“也可能是没心情做这些事了。”这位朋友说。
傅盛不易。
在朋友眼中，他属于那种把自己“逼得”很紧的人。年轻时的傅盛酷爱吃开心果和冰淇淋，但这些减压良友早已远离今天傅盛的生活：如今傅盛食量很少，几乎不吃主食、不吃甜品、很想吃坚果时会吃点豆子替代。没有医生建议他这样做，傅盛只是因为个人意志想要这样做。
一则趣闻或可窥探一二。某次傅盛和同事加班聚餐时，经不住同事劝说放开吃了许多，回到家后傅盛反思自己颇为懊悔，于是到厕所之中通过“扣嗓子眼”成功催吐，保住了“底线”。
曾和傅盛共事的老人认为他有一些别人不具备的特质。“傅盛有韧劲，能对自己下狠手。”
在一位认识傅盛超过15年的人回忆中，傅盛心底有一些东西不断鞭策着他。“他来自景德镇家境一般，毕业于一个二本学校学历平平，模样上也非俊秀之辈，能依靠的大约只有能力及拼劲儿。”这位熟悉傅盛的人回忆起一个细节，还只是普通员工时，傅盛对于加班几乎从未有过怨言。他能自觉地饿上两顿省出时间赶任务，也能心甘情愿地为了一个急活连续三天只睡3个小时。
“他不想输，总想证明给人看。”
这被解读为埋藏于傅盛心底的东西。《晚点》曾描写过一则故事，于2017年腾讯CEO大会上，所有被投企业CEO四人一组参加皮划艇大赛，为了争胜比赛时傅盛双手磨出了血。
“我是一个好强的人。”在2016年猎豹移动年会上，傅盛说。2001年独自到北京打拼时，傅盛身上只剩下400元。一次去医院，他亲眼看到一位病患由于囊中羞涩而放弃手术。这成为了深藏于傅盛心底的恐惧。
寒冬忽至
傅盛说，自己努力的原因之一，便是不想至于这样的绝境。
“他比一般人想的多。”曾在猎豹移动工作后离开的Ron（化名）认为这是傅盛的优点，同时也是傅盛的软肋。“他可能是顶级的产品经理，但……”
想得多的傅盛懂得未雨绸缪。2014年猎豹成功上市，之后的12个月里傅盛处于人生巅峰。他接连成为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和谷歌CEO桑达尔·皮查伊的座上宾。当时在国内，傅盛风头正盛。3年内带领金山网络（猎豹移动前身）成功上市，被视为傅盛不负恩师雷军厚望的最佳注脚。但正是此时开始，猎豹移动开始转型，在工具应用之外，公司开始进军游戏和内容服务。
“傅盛很清楚工具应用存在生命周期，他比许多人都清楚猎豹移动的潜在危机。”一位资深互联网研究者把2014年猎豹移动的盛世称之为“沙滩帝国”：高度依赖工具应用单一产品，而且“根”于Facebook、谷歌等大平台生存。2015年猎豹移动在线广告业务占据总营收90.9%。
甚至傅盛想进军更大的赛道。在2016年，傅盛带领猎豹移动开始布局AI市场，此时AI市场尚无巨头，被视为下一个蓝海。
“经常有朋友觉得他可惜未遇良机。”宋璇（化名）是某互联网巨头公司中高层，曾和傅盛共事多年。他说朋友们私下聚会，会品评各类江湖人物，说起傅盛时，曾有人提出“可惜投身在工具应用这么个赛道上。”而傅盛听到此话，只是安静笑笑不做评论。
2016年猎豹旗下的机器人公司猎户星空成立。这被解读为傅盛内心深处更大野心在燃烧。“傅盛一直渴望证明自己，他或许本能成就更大事业？只是被赛道所困？这是我们的疑问，可能也是他自己好奇的事。”
但也是从这一年开始，Facebook平台不再是猎豹移动的温室。3月Facebook将广告平台开放给更多第三方。更多的玩家涌入开始分食猎豹移动的广告份额。之后的两年猎豹移动的增势开始放缓，并最终从2018年开始进入营收下降的态势。这也成了傅盛决定提速AI业务的根源。2018年3月，在水立方发布会上，傅盛一跃而下跳入水中，以展现转型AI的决心。
2018~2019年，猎豹进入了转型年，在猎豹移动2019年对外透露的信息中，此时猎豹移动的三大业务各自扮演不同角色：
工具应用，虽然失去了Facebook平台业务，但谷歌平台业务主体尚存，这成为了猎豹移动最重要的营收来源，来自猎豹移动的数据显示，基于谷歌平台猎豹移动获得了收入在总收入占比超过20%。
移动娱乐业务跃升为猎豹最大的收入来源，仅手机游戏一项便占总营收32.6%。
而AI业务作为猎豹移动转型的重点，虽然同比营收增长72%，但收入仅为1.43亿元，占比3.9%。
“2019年的局面虽然不乐观，但并非绝境。”美股分析师Aron对《创造一下》表示，2019年年底猎豹移动手上的现金及等价物尚有3.38亿美元，虽然谷歌冻结了4款应用的广告收益，但基于谷歌平台的广告及游戏业务基本盘尚在。“猎豹尚有底气等待机器人业务成长。”
在这一年，猎豹移动旗下的机器人成功落地8000台，累积服务人次超过1.5亿。甚至疫情带来的无接触经济让人们看到了猎豹机器人爆发式生长的机会。大量猎豹旗下的机器人被投入到医院和公共场所共同参与抵抗疫情工作。2月12日，人民网甚至刊文夸赞猎豹机器人是“重症隔离区”的“新员工”。
“对于猎豹移动而言，疫情期间旗下机器人获得了珍贵的展现机会。资本世界和消费市场都投来更多的关注。” Aron说。
2月19日，猎豹移动的股价一度升到3.75亿美元，这是今年以来猎豹股价第三高的时刻。
但数个小时后，寒冬忽至。
2月20日，谷歌一口气将猎豹旗下45款应用下架。猎豹移动不仅失去了基于谷歌平台的广告收入，其游戏产品也惨遭下架。敏感的资本世界立刻变脸，猎豹移动股价一路狂跌，直到3月18日跌至1.92亿美元。傅盛的计划终究没有赶上外界不确定的变化，骤然之变，出乎预料。
已非少年
“他变了。”一位认识傅盛超过10年的同行如此评价他。
2014年5月8日猎豹移动上市当天的钟声，被视为变化的起点。“他心底的某些东西变了。”
傅盛开始考虑更多的事情，比如股价。在公开采访中，傅盛曾说自己有段时间故意不去看公司股价，因为股价已经成为他压力的来源。
已经离开猎豹移动的李雪（化名）觉得傅盛逐渐失去了一些闪光的东西。“他曾经是个充满魄力的人，但公司上市后他变得畏手畏脚。”一个鲜明的对比是，2010年掌舵金山网络后，傅盛几乎不顾公司上下反对将公司业务线大刀阔斧地改革。而在2012年前后，又是傅盛毅然决然地将公司带向了海外市场。
“他像个军事冒险家，通过一场场军事冒险终于斩获无数功勋。”一位酷爱互联网发展史和历史的研究者戏称傅盛身上有刘备的影子：草根逆袭、游走诸侯、敢于冒险、寻找西川……“他现在去赌AI赛道，和刘备进西川很像：成，则一方霸主；败，则一无所有。”
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士表示，猎豹移动从2015年开始的转型其实问题出现在迟缓和迟疑上。“在进军移动内容赛道时，猎豹移动面前有多个黄金机会，直播、短视频、内容流……这些产品猎豹都做了，但是都浅尝辄止。”曾有人在2017年于公司内部提出过一个方案，此方案和2019年后大火的一款产品高度类似，但经过计算前期投入较高，而收益又存在不确定性，最终这个项目不了了之。
分析师Aron认为上市后的猎豹移动之所以不敢“赌”，和其营收来源过于单一有关。“猎豹移动过于依赖工具应用的广告收入，这限制了猎豹移动。”
傅盛个人也逐渐失去身上果决的英雄气概。在一次猎豹移动内部的讨论会上，大家讨论在应用界面内增加新的广告位，傅盛本身非常反对这样做，但团队成员坚决要求尝试。最终傅盛被说服。“单日流量超过10亿次，预期收益相当可观，这也是团队说服傅总的根源。”
3年前在割舍金山网络和可牛系次要业务时，傅盛却没有如此的犹豫。“他会坦诚且温和地和你商量沟通，但他内心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一位老人说。
业绩压力正成为让傅盛变化的魔法棒。被视为猎豹移动转型最佳时机的2018年，猎豹移动展现出了不同于往昔的“犹豫感”。当时除了工具应用的广告收入外，移动内容和AI都处于亏损状态。摆在傅盛面前是一个两难选择：如果孤注一掷转型，可能面临主业丢失的同时新业务做不起来的难题；但不转型却不得不面临主业日落西山的现实。
“所以你会看到那几年的猎豹移动在转型，又没在转型。”供职于某券商的分析师徐挞（化名）认为猎豹移动转型的故事甚至不属于寻找第二增长曲线的故事。“猎豹移动的工具应用70%以上的市场在海外，这并非一个巨大的盘子。基于这样的根，猎豹移动能够选择的转型方案是有限的。”
“如果是32岁的傅盛站在2014年猎豹移动面前，一切可能会不同。”一位自称互联网畅想家的人同时也是傅盛多年的好友，他认为傅盛依然可以顺利度过2020年的难关，虽然AI不是一门短期能够做大的生意，但凭借傅盛的能力和他不服输的韧性，猎豹移动是可以在这个赛道跑出“身位”的。
“傅盛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在绝境之中能爆发出惊人力量。”畅想家回忆起可牛创业的岁月，当时傅盛濒临身无分文，一个月只赚不到2000元，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那是连续失败的岁月，傅盛都挺过来了，而且他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
在朋友眼中，傅盛已不再是那个脾气来了骂个酣畅淋漓，情投意合便不吝美言的少年。听到质疑和不同声音时，他不再有十足戾气。岁月让傅盛学会倾听，他变得安静起来。
而不变的是少年的底色：拥有梦想。
“《铁臂阿童木》是我小时候最爱的动画，最后能量不够阿童木回不来了，我哭了许久。这是我做机器人梦想的起源。”傅盛说。
是梦想让他走出景德镇，也是梦想让他放下眼前富贵“愤”而创业，是梦想让他毅然决然接受恩师建议掌舵猎豹，也是梦想让他最终站在了机器人的赛道前……
只是此时的傅盛，42岁。
已非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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