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莒县人王子服,自幼丧父,非常聪慧,十四岁便考上秀才。母亲对他非常爱护,寻常不让他独自出门。母亲给他定下门亲事,但那姑娘没过门便病逝了。转眼王子服到了十七岁,还没有寻到中意的人家。这年元宵节,舅舅家的儿子吴生约他一起夜游,半途有事便回去了,王子服便独自逛景,突然闻到一股奇香,只见一个手执梅花的美貌姑娘,浅笑盈盈,带着个丫鬟飘然而过。王子服眼都看直了,那女子顺手将梅花扔在地上,低声和丫鬟笑言:“这青年目光灼灼,像个贼”。
王子服捡起梅花,看着佳人远去的背影,失魂落魄回了家,他将梅花压在枕头下,想到那姑娘秀美的容颜,寝食难安,不几日便消瘦下去。眼见儿子茶饭不思,身体越来越虚弱,王母急得求药请神,都不见效果。吴生前来探病,问起缘由,便宽慰他说:“我替你打听打听,官宦女子不得在外闲逛,她门第不会太高,如果她还没有许配给人家,这门亲事一定能成功。”
王子服听后精神大振,身体逐渐康复了。为了不打击王子服,吴生带来“好消息”,撒谎说这姑娘不是旁人,是他姑姑家的女儿,算起来也是王子服的姨表妹,住在三十多里外的西南山。并承诺说媒的事情包在他身上,但左右等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消息,写信三番五次催促,吴生也推托事务缠身,迟迟不上门。王子服也等不及吴生拖延,取了枕头下那已经枯萎的梅花,独自去西南山寻找。
西南山地处偏僻,路上并无人烟,想到要见心上人,王子服心情愉悦,并不觉景致荒凉,反觉静谧安宁,一条羊肠小道绵延进苍翠的深山,王子服穿过一片繁花乱树,眼前豁然开阔,有个小村庄坐落其间。零零落落十几间茅屋,大门朝北的一户人家,庭院里翠竹苍苍,鸟语花香,整齐幽雅。门前有个光滑的大石头,王子服走累了,便坐在石头上休息。
忽然传来一把清脆的呼唤“小荣”的声音,伴随银铃般的笑音,有个女子走出门口,正往鬓边戴花,抬头看到王子服,羞赧地退回了院子。王子服大喜过望,这不正是元宵节手执梅花的姑娘!他也不敢贸然进门,踌躇了好半天,过了中午有个老妇人拄着拐杖出来,问道:“哪里的小伙子?为何一直在门前徘徊?”
王子服回说来看望亲戚迷了路。老妇人便留他吃饭歇息一宿。招待王子服吃罢了饭,老妇问起王子服家中状况,王子服细细讲来,这妇人忽然惊讶地说:“你母亲就是我妹妹啊,这么多年没有来往,没想到外甥都这么大了!”老妇说她夫家姓秦,丈夫过世后,小妾改嫁,她带着小妾所出的女儿婴宁一起生活。婴宁自小长在深山,不知忧愁,性格单纯活泼。
正说着,婴宁和丫鬟小荣笑嘻嘻地进来了。王子服问过年龄,知道婴宁芳龄十六,小自己一岁,还没许配人家,心中欢喜不已。既然到了“姨娘”家,少不了多住几日。王子服对婴宁表白,她实在单纯也听不懂,咯咯大笑,只好作罢。没过两天,王母差仆人找了过来,老妇人热情招待,并让王子服把婴宁领回去长住一段时间。
王子服带婴宁回了家,王母一见儿子带回来个异常美貌的少女,忙问是谁,王子服便将他去西南山的经历说了,没想到王母听后,大呼姐姐已经死去多年,怎么还活着甚至有个娇滴滴的女儿?又追问了老妇人样貌和夫家,也一一对得上。吴生在边上问了婴宁姓名,大吃一惊,说秦家姑母过世后,姑父迷恋上一个狐狸化做的女子,生下的女儿就觉婴宁。后来姑父过世,她就带着婴宁走了。
众人又去西南山探个究竟,结果那片村子已经不在了,只有秦家姑母的坟茔在那附近。婴宁整天乐个不停,问她什么都痴痴傻傻不作回答,只说从小与养母住在那山中,旁的一概不知。王母不忍心弃她不顾,便让她住了下来。相处久了,发现她除了爱笑,女红刺绣技艺精湛,待人真诚热情,周围的姑娘们都爱和她做朋友。她还特地在阳光下观察过婴宁,发现她和常人一般也有影子,心里也就放下担忧,王子服又总是催促,便择日让婴宁和儿子成了亲。
婴宁因为总对人笑,邻人家的儿子以为婴宁对自己有意。婴宁爱伺弄花草,有天在墙头搭花架,那青年又痴痴看她,她对青年灿然一笑,指了指墙角的花,青年误以为婴宁约他晚上幽会,趁妻子沉睡,翻了墙过来,将一截树桩看作婴宁,欲行不轨结果被蝎子蛰了,要了性命。青年父亲便将婴宁告了,揭发她是个妖。幸而县官欣赏王子服人品才学,判了老头诬告。
婴宁意识到自己的笑会给夫君招来麻烦,从此以后竟不再笑了。旁人再怎么逗她,也不见她开怀,不过脸上亦无忧色。有天晚上她突然流下眼泪,说这些时日里丈夫和婆婆对自己真心疼爱,故向王子服坦白了身世,果真如吴生所言,她是狐狸所生,只是生母改嫁,将她托给了过世的秦氏照顾。她请求王子服将秦氏和父亲合葬,报答十多年的养育恩情。王子服心疼垂泪,完成了婴宁的愿想,当夜秦氏就在梦里对王子服表示感谢。
婴宁后来给王子服生了个女儿,像婴宁一样,对谁都笑。故事到此也就完了。婴宁这个角色,应该是《聊斋》中比较为人熟知的,蒲松龄概是很喜欢她,在文末的评论中,称其“我婴宁何常憨耶”,一人“我”字,可见偏爱。婴宁从出场就无忧无虑地笑,看似痴傻,其实是将一颗慧心藏住,讨了别人开心。
旧时女子肆无忌惮的大笑,算是失态,婴宁却笑得全然天真,幼时被母亲抛弃,十多年幽居深山,若不是她的笑,这生活得有多沉闷无趣。世上又有多少能够无忧无虑大笑的成年人?往往内心苦闷,表达出来的却是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婴宁这个出身离奇人物,代表了她的虚幻性,也是作者的一种理想化的精神寄托。
这个故事非常温情,从秦氏到王母、王子服,不管是鬼狐还是人,都散发着浓浓的温情。在《聊斋》的世界里,蒲松龄构建起一个精神上的“世外桃源”,婴宁之“憨”,可不审三从,不知四德,不论长幼之序,不管他人评论,多么自由!最后的不笑,是在世事侵染下的退让,婴宁的灵气在俗尘逐渐消退,而她生育的那个爱笑的女儿,又充满了无尽的希望。
喜欢《婴宁》这则故事,恰到好处的温情,恰到好处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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