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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文广
张淮老爷子在屋里听了多时了，要在往常，这种有辱斯文的话，他是不俏听的。仗着今天大喜的日子，放在平时，早一嗓子吼跑了。再说，平时也没有人敢在老爷子面前放肆，不过今天他听的有点上心。他在前些天赶集，听到有从外地来的人，影影绰绰的说：鬼子如何如何可怕，也没往心里拾，当耳旁风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过去了。他从书上读过日本海大海战和甲午战争的故事。
1894年，日本挑起了侵略朝鲜和中国的中日甲午战争，由于清政府妥协退让，清军在朝鲜牙山惨败。9月初，平壤吃紧，战火眼看就要烧到中国境内。在国内正义气氛的人民压力下，李鸿章不得不增兵朝鲜，9月17日，海军提督丁汝昌，率北洋舰队护送援军清兵赴朝，完成任务后，准备返回旅顺时，在鸭绿江口大东沟黄海海面上，与日本舰队遭遇。双方展开激战，中国有10艘军舰，日本有12艘军舰，总的看来双方旗敼相当。战斗一打响，主帅丁汝昌就身负重伤，帅旗也被炮火击落，桅杆倒塌，舰队失去了统一指挥，旗舰上炮弹也马上要用完。在这十分不利的危急时刻，北洋舰队的绝大多数官兵没有退缩，“致远”舰管带邓世昌邓大人，率炮舰血战日本舰队的故事，使他铭记在心。知道传说的日本人，就是倭寇，东洋人。生性肆杀凶狠，中国沿海常受其骚扰欺负。今天怎么打进中国来了？听这要饭的这么一吹乎，还真得仔细问问，心里好有个数。就走出屋来说：“长在！”
一个名叫‘长在’的后生从人群中应了一声走到张淮跟前问：“大爷有嘛事？”
张淮指着讨饭的汉子说：“你领他到后厨去，让他去吃饭，吃饱了把他请到上房来，我有话问他。”
那位名叫‘长在’的青年人，啊了一声对讨饭的说：“你跟我来吧。”就带领讨饭的汉子去了后厨吃饭。
等讨饭的汉子吃饱饭，厨上因为是东家吩咐的，还给他上了壶酒。这顿饭是他数日来吃的最饱的一顿饭。他打着饱嗝，呃——剔着牙走到了上房，长在指着张淮，给讨饭的汉子介绍说：“这是我们老当家的，也是这家当家的。”
这时张淮站起身来，揖让讨饭的汉子坐下，讨饭的汉子双手抱拳说：“失敬，失敬，讨扰了。”
等讨饭的坐定，张淮问：“贵姓？台甫？”
讨饭的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免贵姓李，木子李，名栓柱”
“噢，是李栓柱老弟。”
张淮用手往下摁了摁，示意他坐下，又问：“仙乡何处？”
李栓柱说：“俺是利津的，两年前，因为宅基地纠纷，打伤了人，怕摊上官司，想往关东跑，出去躲躲。到德州去上火车，可是到了德州以后，就看见很多从关东过来的难民。一打听，听说关东让日本人给占领了，百姓们才往关里跑。我一看人家都往关里跑，我还去关外干吗，不是送上门去找死吗？我干脆就在徳州运河码头上，找了个装卸船，扛大个的活，后来腰扭了，就又找了个大车店，给人家看大门，管吃管住不给工钱。我想，咱是落难之人，有地方住，有口吃就行了。不给就不给吧，有个地方吃住就行，凑和着混。就在上个月的一天半夜里，听见街上一阵枪响，我一轱辘从炕上爬起来，跑到街上去看，满大街都是鬼子、汽车、大炮，头顶上还有飞鸡（机）。鬼子是些穿着米黄色衣裳，大皮鞋，还打着裹腿的人。端着枪，枪上还有一尺多长的刺刀，撵着潮水样的难民打。我一看德州呆不住了，就跟着逃难的人群出了德州，一路讨饭往家走，想回家。”
名叫长在的后生，一直站在一边长瞪个眼听，看讨饭的不往下讲了，就问：“德州在哪里？”讨饭的说，“在陵县西边。”
长在又问：“陵县在哪里？”
讨饭的说：“在德平西边。”
长在说：“明白了，就是德平的西边是陵县，陵县的西边是德州，那德州的西边是哪里呢？”
这下可把讨饭的问住了。讨饭的心想，坏了，别让他问露了馅。他在妓院当大茶壸，经常有从山西来的嫖客，这山西是不是在德州西边，咱也拿不准，早知道有人考问，咱早问问清楚好了。
张淮摆摆手制止长在说话，说了句：“多嘴拉舌。”长在挨了呲，弓了下脖子，吐了吐舌头不出声了。
张淮接着问：“这鬼子长什么样？是不是书上说的倭寇？干吗来了？”
李栓柱没念过书，他哪里知道是不是“倭寇”。他就顺杆爬说：“嗯，好像是，长的跟咱差不多，听从东北逃难来的人说，是从东洋来的，杀人，放火，糟蹋女人，抢人财物。”
张淮：“嗯！这就对了，鬼子就是日本人，也叫倭寇。”
李栓柱到徳州也不是在大车店看门，而是在妓院里当大茶壸。真实的情况是，那天他到德州正是日头快落山的时候了，等他打听明白关东不能去了，天已经大黑了，想想自己不能回去，因从家里出来时走的匆忙，身无分文，一路走来都是讨饭。他在车站徘徊了一会儿，就打算在这地方混上些日子再说。出了车站走进一个胡同，忽然一眼看见路边有个亮着大红灯笼的院子，门楣上挂着一个木牌，上写“迎春院”三个字。而在门边，则有几个涂脂抹粉的女人，倚着墙向他笑。他是笫一次进城，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但是能猜出来此等地方便是在家听那些进过的人们常说的“窑子”。猜出了这点，李栓柱便暗暗有些激动，一双眼睛贼溜溜地打量女人。这么细看，便发现这些女人都施了脂粉，穿着华丽，也掩饰不了半老徐娘的年龄。看着一个个骚首弄姿的媚眼，他更是拴不住心辕意马。正处于这种状态中，有个女人突然跑过来拉住他说：“小俊哥儿，来跟大姐姐快活快活！”
初时他有些害怕，挣扎着往后躲，怎奈几个婆娘死拉硬拽着不放手，还一个劲的嗲声浪气的解劝。李拴柱也就自觉身酥腿软，晕晕乎乎地跟女人进去（此处省略300字）。然而还没穿好裤子，女人就向他伸过手来：“拿钱来！”他这才记起自己身无分文 ，窘得面紫如酱。
那女人明白自己选错了目标，立马跑到门口喊：“刘伙计，刘伙计，快来揍这个吃白饭的！顶一头高粱花子，也敢到这里来找老娘的便宜！”
话音刚落，一个60多岁的汉子瘤着一条腿跑过来，抡起手里的棍子就打。李拴柱不甘束手挨揍，急忙束好裤子往旁边一闪，紧接着就夺过他的棍子扔得远远的。那汉子没了武器改用拳头，却敌不住李拴柱常年干庄稼活攒出的一身蛮劲。再加上李伙计腿不加力，三拳两脚就把刘伙计给摁在地上挣脱不起来。看看已没多大的威胁，他扔下刘伙计要走。不料院门却己关紧，一个老女人站在一间屋门口让他过去，别无办法他只好跟进了那屋。老女人先问他是哪里人，来此做啥，得知他想在此地找活干，便问她愿不愿意在这里当伙计 。因为刘伙计年龄已大，腿脚又不好，应该有人来接替他了。但当伙计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只管吃饭不给工钱。李拴柱知道这种地方的伙计就是人们说的“大茶壶”，是给窑子看门跑腿送茶水的差事。他想，这差使虽属下九流的下九流，可我如果不干，这黑灯瞎火的又到那里去呢？不给工钱就不要，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遂即点头答应下来。从此，德州城迎宾路三等妓院“迎春院”便有了一个李伙计。
李伙计吃饱是能吃饱的，他的勤快手脚，也让老鸨子觉得他称职。李拴柱在这里吃饱了饭，干罢了活，目睹迎春院每日里进行着皮肉生意，刺激的他整日里不本分起来，不过老鸨子早就明确告诉他，不能想姐姐们的好事。
几个月之后，与里边的妓女们混的熟念了，打情骂俏的事时有发生，慢慢的他就和一个老妓女好上了。这老妓女见李栓柱体格健壮，嘴甜勤快也就惺惺相惜，每当夜深人静且女人房里无客时，他便悄悄溜过房去与老妓女春风一度。那女人也觉得找到了知音，待他温柔万分，乐不思蜀了。没料到，就在10多天前的那天夜里，他正与老妓女缠绻缠绵，一阵急促的枪声把他从温柔乡里惊起。他穿上衣服跑出去一看，街上已经挤满了逃难的人，原来几个月来一直传说要来的鬼子真的来了。
他急忙回去找相好的女人，可是回去后再也找不着她了。
无奈，他只好随着蚂蚁一般的逃难队伍出了城，一路要着饭走到这里。
他压根就没见着鬼子，前边他说的有关鬼子的行为，都是听关东那些逃难的人说的，至于其它事情，都是他吃柳条子拉粪筐——肚子里编的。
张淮沉思半天，觉得这鬼子的来头不善，看来这一劫难过。无论李栓柱说得是真是假，都得有所准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闹新房的男女老幼都挤在门口听屋里边张淮与李栓柱说话。人们的脸上都带着惊恐，有人就在门外问：“唉哟，不知道他们来不来咱这乡下？”
要饭的说：“很难说。反正我走了这一路，哪里也都谈论鬼子。有的地方不光谈论，还想办法挡鬼子。”
张淮问怎么个挡法？拴柱答:“这一道下来有的是游行喊口号撒纸片子，要求老蒋抗日，反对打内战，号召人们团结起来一致抗日。有的是准备刀枪跟他们开火。”
“嗯！这法子不错，早年打土匪我们就真刀实枪的干。”
看看没有可打听的事了，让满囤又给了李拴柱四个馍馍，和一纸包丸子让他走了。
晚上饭后，小孩子们又来闹洞房，要上炕礼，门缝里，窗户棂里，伸进许多只大大小小的手，都在希望着新郎往手上放糖果，门外则“叔呀”“哥呀”大呼小叫。有的砸门，还有的妇女将门鼻子晃的叮当响，嘴里说：“晃，晃，晃门鼻，两个在屋里做小人，门鼻响，门鼻响，养个好儿穿大氅.......。”
新媳妇看看那些讨要的手，向张有信说：“柜里橱里都是，你拿给他们吧。”
这时门外就有人喊：“再不给咱们就熏狐狸啦！”
张有信这才警觉起来。别人家娶媳妇他小时候就这么干过，如果新郎不愿意往外拿上炕礼，就采用治狐狸的办法，拿一团套子（旧绵絮），包了辣椒面，点着了，从房顶的烟囱里塞进去，用扇子使劲往里扇烟，烟就顺着炕洞从锅头里冒出来，直熏的小两口捂住鼻子叫娘。
张有信一听外边要熏狐狸，他急忙去打开柜子，往橱子看看，里边果然装满了各种糕点糖果。他想，这丈人家真富啊！他抱出果匣，一把把的往那些手上放。这种慷慨让讨要的人们兴高彩烈。新房门外欢声雷动。嗣母一看坐不住了，她亮着大嗓门喊：“有信，你不省着点，明天还要给亲戚压筐子，后天还要到祖坟上上坟，......。”
“大喜的日子，看你那细作劲，真小气。”张漯这么训斥她女人，直闹到半夜人们才离开。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张文广，男，1945年农历六月十六日生于天津市谦德庄。1948年随父母回原籍——山东省德平县（1956年撤消）前张家屯村。1963年秋应征入伍。历任战士、通讯员、连部文书，沈阳军区后勤部第二分部政治部干部科干事，正营职机关政治协理员。196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机关支部书记、团级党委委员。1986年转业德州市农业银行，任办公室主任、机关党支部书记。中专学历，中级政工师职称。曾是《德州日报》、德州电视台、《山东经济日报》《中国农村金融报》《中国农村金融》《山东农村金融》特约记者。德州农村金融学会秘书长。多年被德州市委宣传部评为优秀通讯员。业余爱好木雕、书法、写作。退休后致力于文学创作，先后著有《命运与道路》《岁月的痕迹》《围子墙》《春妮》《老照片》《他是谁》《老虎与狗熊打仗》《家属院里的笑声》《有三个名字的老人》《妈妈》《武官命》等长、中、短篇小说。古体诗词200余首发表在《今日头条》。
壹点号玉河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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