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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桃之夭夭
图：来自网络
小时候，我最愿意去的就是我奶奶家。我家和奶奶家只一墙之隔。我上学晚，十岁才上小学，所以，十岁之前我有更多的时间跟奶奶相处。
记忆中，奶奶家有一个大泥盆，冬季时，奶奶把泥盆端出来，往里装碳火用来取暖，被称为火盆。
火盆是我们东北的取暖工具，在过去那个年代，几乎家家都有。
那时候的冬天真冷啊，但是奶奶家却很温暖。每天，奶奶叼着一根长长的烟袋，盘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袋，一只白猫慵懒的躺在她的腿旁，阳光暖暖的照在老人和猫身上，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奶奶很随和，全村的男女老少没有不喜欢她的，都愿意跟她交往。那时候，人们除了春种秋收忙一些外，冬天很闲，闲着没事儿的人就去奶奶家聊天，她家就跟俱乐部似的，好多个人围着一个大火盆坐着，边烤火边聊家常。
我最爱听奶奶讲故事了，她虽然没进过学堂，一个字都不认识，甚至自己的名字“袁薛氏”三个字都不会写，但是不妨碍奶奶能讲出好多个好玩儿的故事来。
奶奶讲的更多的，是当年她和爷爷带着全家闯关东的故事。
奶奶的老家在山东青岛，家里非常困难，全家好几口人扯一床棉被盖，住的房子夏季漏雨冬季灌风。
闹饥荒的年代，庄稼颗粒无收，人们连肚子都填不饱。
那时，我爷爷家有个亲戚在东北，说关外的日子比关里好过，就托人捎信儿让爷爷奶奶来东北，于是就有了奶奶一家闯关东的经历，只可惜，爷爷走到山海关附近时，饿死了。
其实，饿死的不止爷爷，奶奶说，当年闯关东的路上随处可见的就是山东老乡的坟头儿。
每每有人饿死，大家不止伤心难过，更多的是恐慌，因为他们害怕下一个饿死的人就是自己。
我没见过爷爷，就连父亲都记不起爷爷的样子，因为爷爷去世时父亲尚在襁褓中。
从山东到山海关，爷爷奶奶拖儿带女走了整整一年，从山海关到我们辽宁，又走了两个多月，那是奶奶这辈子最大的迁徙，像候鸟一样。路上的心酸和艰难怕是生于安乐年代的我们永远体会不到的。
那时，村里人怕提到爷爷让奶奶伤心，就尽量避开这样的话题，只有少不更事的我对那个从未谋面的爷爷有诸多的好奇，一遍又一遍缠着奶奶问：爷爷长得什么样子？他凶不凶？好不好看？
每每这时，奶奶总是眯缝着眼睛，吧嗒一口烟袋，好一会儿不说话，像是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过了好久她才告诉我：“你爸长得跟你爷爷一样，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于是，我想爷爷了就看爸爸，亦或是，看见爸爸脑海里就浮现出爷爷的样子。
印象中，最让我记忆犹新的就是奶奶跟我说的，她和爷爷的爱情故事，每次说起，她自己都忍俊不禁。
奶奶说，她娘家和爷爷家在一个村儿里，但是他们结婚之前根本没见过，因为过去的女人都足不出户。
爷爷和奶奶也是同村的人给介绍的，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定下来以后，他们一次面都没见过。
直到结婚那天，奶奶蒙着盖头被轿子抬去了爷爷家。参加爷爷奶奶婚礼的人很多，奶奶蒙着盖头，坐在床上，一直等爷爷来给她掀盖头，直到天黑她都没等到，一着急就自己掀了。
那个时候，奶奶仍然不认识爷爷，也没有人给她介绍。直到天黑下来，参加婚礼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奶奶说，有一个小个子的男人一直没走，屋里屋外的晃悠。
奶奶当时还纳闷儿，心想这个男人咋那么不识趣儿，人家大喜日子他老屋里屋外晃悠啥？难道要抢亲不成？
后来要入洞房了，小个子男人要插门睡觉，奶奶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自己的丈夫，当时那个失望啊，因为爷爷长的太丑了，不足一米六的身高，又黑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奶奶长得好看，一米七的身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似的，两条乌黑的大辫子搭在两边肩膀上。这样的奶奶肯定看不上瘦小枯干的爷爷。
更可笑的是由于爷爷的腼腆，他们结婚当晚竟然没有共寝，爷爷奶奶穿着衣服睡了一夜。
窗外月影婆娑，屋内烛光摇曳。爷爷奶奶的新婚之夜就这样过来了。
结婚一个多月，奶奶还是黄花大闺女，爷爷每晚睡觉都距离她一米多远，俩人之间放着一张桌子。
后来，爷爷的一个家族嫂子跟奶奶聊天时，提起了夫妻那些事儿，这才知道，结婚一个月，爷爷奶奶竟然还没洞房。
这事儿马上被当成了笑柄，被人津津乐道了好久，爷爷这才在家人的嬉笑怒骂下和奶奶结成了夫妻。
爷爷奶奶结婚第三年大伯出生，过去有给孩子挪骚窝一说，大伯满月那天，爷爷跟着奶奶回了娘家。
奶奶说，爷爷当爸了，还腼腆呢，跟奶奶回家那天，他远远的跟在奶奶身后，奶奶抱着大伯走在前面，路上看见熟人，爷爷低垂着头，满脸通红，都不敢跟人打招呼。
晚上吃饭的时候，奶奶的父亲问爷爷喝酒吗，爷爷说喝一点吧，暖和暖和身子，结果爷爷喝了一斤多酒，都把奶奶全家喝傻了。
在此之前，爷爷每次去奶奶家，都说自己不会喝酒，有完孩子后，不喝则已 一喝惊人。
后来奶奶笑着问爷爷为啥要装假说不会喝酒？爷爷憨憨的笑，说：“万一我说会喝酒，你爸不同意你跟我回家咋办？有了孩子后我心就有底了。
这就是我的爷爷，有些傻傻的，还有些憨憨的，他一辈子没对奶奶说过“我爱你”，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对奶奶说:“嫁给我委屈你了，以后，拉扯三个孩子你更难啊！”
写到这里，想起电影《只有芸知道》里的一句台词: 半路上留下的那个人，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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