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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就在书库中钻来钻去,后来一辈子喜爱读书,与外祖父的书库有直接关系。外祖父的书,今天留存在我手上的只有一部《诗韵》,现在我写诗还在用。
小时候,父亲教我读《小儿语萃》。这本书是明代吕氏父子编写的《小儿语》,父亲加以修改整理,补充成《小儿语萃》,教学生背诵,也作为家训,教给我们三弟兄。“千里一圣,百里一贤,均是人也,有志不难。年富力强,即须努力,错过少年,老来徒急。男儿事业,经纶天下,识见要高,规模要大。坐井观天,面墙走路,远大事业,休与他做。第一可羞,坐享庸福,酒囊饭袋,行尸走肉。”里面《立志篇》的文字,我至今记忆犹新,父亲教育我要有远大志向,故给我取名蒋志。
1955年至1959年,我就读于西南师范学院历史系,从学于吴宓教授,他教会了我怎样读书,为什么读书。
吴宓先生学贯中西,通晓14国语言,是中西比较文学的鼻祖。任清华大学国学院主任时,聘请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等任教,培养岀季羡林、钱钟书、徐中舒等大师级的学生。
我在西师读书时,吴宓教我们《世界古代史》和《外国文学史》。吴先生要求学生勤奋学习,严谨治学。而他自己,就是勤学的典范。他喜欢购书、藏书,他私人收藏的图书,囊括古今中外,很丰富。吴教授学贯中西,知识渊博,年过花甲,仍然手不释卷,日夜苦读。先生常说:“业精于勤,荒于嬉。若要有成就,必须勤奋学习。”他每次讲课后,总要指定一批参考书,要求我们阅读并写读书笔记。他布置的作业要求写成小论文,论点明确,论据充分,表述精当,绝不能无史料依据,信口讲空话,更不容许抄袭。他批阅小论文式的作业十分认真,用毛笔批改,错别字一一订正,一笔也不放过。批语下面照例要郑重签字,盖上私章。他说,学问来不得半点虚假,没有充分的史料依据就不可妄下结论,要做到“无征不信”“孤证不立”。
吴宓先生严格的言传身教,培养了我们严谨的治学态度。他要求我们要放开眼界,博览群书,古今中外的书都要读。将中华传统文化放在世界文化的视域内,去寻求一种普遍的、做真学问的道路。既要吸收西方先进文化,又要保留传统优秀文化,做到“中西融通”。他还教导我们不能死读书,读书是为了“经世致用”,用读书得到的知识与实际结合,读书的最终目的是为祖国的强盛,人民的幸福。
爱读爱写 虽蒙冤而未悔
由于我喜欢读书,也喜欢写文章投给报刊发表。1965年,我应邀到北京参加全囯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这本是件大好事,在“文革”中却变成了大坏事。因为这个会是中宣部、文化部召开的,彭真、周扬在会上作了报告,后来大会被批判成“黑会”,我被戴上“反革命修正主义”、“黑帮分子”、“走资派”等“帽子”,被反复批判。
我被“打倒”后,被派到学校农场“改造”。我习惯于读书,一天不看书就觉得难受。可是我心爱的书都被抄家抄走了,农场的教职工也与我划清界限,有段时间一整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实在是孤独、寂寞、无聊、憋闷、委屈、伤心、痛苦,而又无处诉说,甚至想到自杀。
有一天,我路过保存抄家物资的教室,发现门锁巳经坏了,趁机溜进去,在乱七八糟的书堆中,顺手拿了一本是描写湘西剿匪的小说,一本我自己的《李白诗选》,还拿了一本我读大学时徐无闻老师编的《中国文学》讲义,是这几本书伴我渡过了漫长而难熬的“冬夜”。我是江油人,从小听李白故事、背李白诗歌、游李白读书的大匡山,对李白充满崇拜之情,《李白诗选》回到我手中,十分高兴。在《中国文学史》讲义中我反复诵读《离骚》。李白和屈原那些满怀幽愤、报国无门的抒情诗,引起了我内心强烈的共鸣。“天生我材必有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些诗句鼓励着我顽强活下去,相信总有一天会体现我的人生价值。
学以致用 不负平生追求“文革”结束后,我参与江油李白纪念馆筹建工作,负责撰写陈列室的文字资料,首先碰到的问题是李白的出生地问题。当时“权威”的观点是郭沫若说的,李白“出生于中亚细亚的碎叶城”,所有的工具书、教材都是这样写的。
我认为,既然在李白故里建李白纪念馆,应该恢复历史本来面目,于是我开始搜罗资料,撰写论文:《李白生于四川江油》。
写论文挑战全国第一学术权威,不仅要有挑战的勇气,还得有充足的证据。按吴宓教我的“王国维两重论证法”,一方面查阅文献资料,一方面对李白遗迹作实地考察。我在成都用0.64元购得《李白十论》,如获至宝。又得到一本西北大学安旗教授写的《李白年谱》,尽管当时还是打印本,尚未正式出版,也成为了我研究李白的指导书。
史书记载李白读书隐居的大匡山,经“大炼钢铁”的破坏,已经片瓦无存,我在萋萋荒草中找倒两块宋碑,还有几块明、清时期的碑。一块宋碑上明确记载:李白的先辈“以罪徙西域,后遁还,生于巴西。”这是李白生于蜀的较早的记载。为我的论文提供有力证据。后来,大匡山的全部石碑运至李白纪念馆,成为镇馆之宝。1982年,我的论文《李白出生于四川江油》,在《四川大学学报丛刊》上发表。以后我又写了李白生于蜀及李白生平的系列论文和专著,在《四川大学学报》和《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料》等刊物上刊登,李白出生于蜀的观点,得到了愈来愈多的学者支持,终于被中学历史教材和《中国大百科全书》、英国《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采用。如今,绵阳对外宣传的口号就是“李白出生地,中国科技城。”
四川马克思主义运动先驱王右木烈士是江油武都人,他的家在江油旧县衙门对面,与我家直线距离不过200米。为了用本乡本土的先烈的光辉事迹,对学生进行革命传统教育,我对王右木的事迹进行了深入调查。那时王右木离开故乡已经60多年了,故居毁弃、亲属离散,但几经周折,终于找到烈士的女儿王松英。根据她的讲述,我整理出了王松英的回忆录:《巴山蜀水播火人》。
后来,四川省委党史办公室调查王右木的事迹,听说我已经着手调查,便让江油县委党史办借用我,负责收集整理王右木的资料。我先后到西安、成都、重庆、泸州、贵州赤水、武汉,找知情人,钻图书馆、档案室,犹如大海捞针,终于收集到充足资料,于1984年7月完成了30多万字的专著《四川马克思主义先驱者王右木》。之后江油武都镇又建立了王右木纪念馆。这位革命先烈的光辉事迹,终于彰显于天下。
遵循吴宓先生的教导,既要重视读书,进行基础研究,又重视应用研究。退休以来我,多次参加旅游规划的论证和制定工作,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抢救与整理工作。在完成这些课题时,我的藏书发挥了作用。
70多年来,我全部身心用在读书、教书、写书方面。读书、藏书上万册,教过学生数万人,写过专著约300万字。算得上以书为伴、书香人生。
今年市上授予我家为“绵州书香之家”,特以六言诗记之:
诗书传家久远,五世教书百年。
外祖创办新学,父亲坚守杏坛。
兄弟三人教书,培育桃李万千。
儿孙继承祖业,传道授业解难。
乐于游泳书海,勇于攀登书山。
书籍即是生命,优良家风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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