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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危难是考验友情是否坚实的一道利器。情若兄弟、心意契合的朋友是“金兰之交”;同生共死、历经患难的朋友是“刎颈之交”,一起经历艰难困苦的朋友,是“患难之交”。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择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彀?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①包胥:即春秋楚人申包胥,初与伍子胥交好,后伍子胥欲覆楚以报父仇,申包胥发誓必存楚。及伍子胥引吴兵攻克楚郡,申包胥入秦乞救,哭庭七日,终使秦出兵退吴。承一诺,盼乌头马角②乌头马角:相传燕太子丹质于秦,求归,秦王曰:“乌头白,马生角,乃许耳。”丹仰天叹,乌鸦白头,马亦生角。见《史记索隐》。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绮/词/雅/意
文词总是浅薄,现实中无论贫富皆不离不弃的友情却深沉厚重。这首词写得便是这样一个“良朋爱友”、无关风月的动人故事。
顾贞观同吴兆骞为童稚之交,清顺治年间,吴兆骞因科场案受人诬陷入狱,发配宁古塔,时年二十九岁。十七年后,一直惦念友人无辜流放至苦寒之地的顾贞观,入大学士明珠府当教师。期间,为救友人,他向明珠之子纳兰性德求助,但因种种情由,对方并未答允。
康熙十五年丙辰,词人旅居千佛寺,于冰雪中感友人凄苦无靠,便作下两首《金缕曲》,以词代书寄给友人。纳兰读到这情意丰盈饱满,字字是血是泪的辞章,不由得泪落千行,赞其曰:“河梁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毅然答应援救吴兆骞。
因以词为信,故词首句问平安。这一问看似平实,却已包含万语千言。时光向前,世人却偏偏回首。那些难以忘怀的往昔,恰恰是人们最痛的记忆。友人心怀大志,却在锦瑟年华被放逐边疆,远行在外,无人慰藉;友人家境贫寒,尚有老母幼子,却不得不背离他乡。
昔日故友相聚,把酒言欢,如今已消散天涯,各自飘零;友人不曾犯错,获罪发配只因被魑魅魍魉般的小人诬陷,却无权无势无法申冤,只得哀一声“应见惯”,叹一句“总输他”;友人置身苦寒之地,日日与风霜雨雪为伴。这不堪回首的“平生万事”让人心痛。
“便归来”三字破空而来,看似突兀,实则自有深意。如若省略这三个字,词人渲染的不过是友人生平不堪回首之事,刻骨铭心的终身之苦。不过,添上这三字,则将友人恍若归来却依然受苦难折磨,终生难忘此苦的情形淋漓尽致地描摹出来。
词人对友人的遭遇如亲身经历,至哀恸处竟然不能放声一哭,泪湿牛衣。可怜人生路哪会一帆风顺,痛哭之后,也该退一步看清现实。天涯之中,满是飘零客,纵然友人远离故土,但他有甘愿出塞为伴的妻子,有诞生于北地的儿女,这又何尝不是命运的厚爱?当年科场案发,多少年轻有为之士丧失生命,下场尚不如兆骞,怎可说不是上苍的馈赠?
山重水复之境固然令人沮丧,但只要心存希望,终会在下一个转角遇见柳暗花明。词人仍在为拯救挚友而倾尽全力,当年立下“终相救”誓言的当今申包胥亦在奔走,以期兆骞归来。纵使希望渺茫,但谁又能否认这其中的可能性?故而,词人劝慰友人,愿他将信收入怀中,耐心静候佳音。
疼痛无以复加时,词人只得在黑夜中点燃“归来”的希望。时而,这希望如此真实,好似即刻便能实现;时而,这希望又如此缥缈,好似一场终会醒来的梦。不过,真实也好,梦幻也罢,只愿心中希望不会被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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