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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是我们村上的树先生,我们都叫他三哥,无论大人小孩。
刚记事的时候,我很害怕三哥,不是因为三哥是什么恶人,也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恶事,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吓人,若是非要形容一下,见过寺庙里的小鬼形象吗?大概差不多。
小时候看见他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放羊,一个人放十几只羊,感觉相当的厉害。他每次见了我们这些孩子都会对我们笑,但是那时候他的笑容在我们眼里感觉那么的吓人。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得真对。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也渐渐的敢和他说话了。
家是农村的,学校的设施也比较简陋,若是放个寒假或者暑假,校园里面就满是青草,开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扫除。
从家里带着扫帚铁锹去学校干活,这一年的暑假结束后,我们照常开始大扫除,但是处理杂草的时候,却误伤了一条蛇,本来流血了就特别害怕了。谁也没想到旁边还有一条蛇,昂着头就要发动进攻,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大手从旁边伸出来,一把就把大蛇抓住了。
这只大手的主人就是三哥,三哥抓蛇也是有本事的,现在我知道他抓住了蛇的七寸,那时候就觉得很神奇,三哥抓住大蛇,大蛇竟然一动不动。
没有了危险,我们都忘记了恐惧,竟然开始给三哥鼓起掌来,结果我们都忘了草地里还有一条受伤的蛇,趁着三哥不注意就咬在了三哥的脚上。
还好北方很少有毒蛇,不然这件事会让我们内疚一辈子。
老师赶来带着三哥去了卫生室,啥事没有,第二天就看到生龙活虎的三哥在放羊了。
从那时候开始,我们这些小孩子渐渐的愿意和三哥玩,放学的时候,周末的时候,有点好吃的也给三哥分享,因为他家里是困难户,逢年过节也不见得吃上什么好东西。
本来我们都不害怕三哥了,但是没过两年,我们又不得不远离三哥了,他并没有什么传染病,只是他开始吃棺材饭了。
农村的白喜事,最早的时候是土葬,然后变成火葬。最初的火葬根本没有骨灰盒,都是直接用一个袋子装着骨灰,回来之后直接倒在棺材里,而吃棺材饭的就是倒骨灰的那个人。
我印象中最早吃棺材饭的人是邻村的一个老头,五保户,平时专吃这碗饭,十里八乡的哪里有丧事,哪里就能见到他,要想知道他重要到什么程度,我给您举个例子,你就清楚了。
我们那儿的白喜事都是大锅饭,一人一勺肉一勺菜,那就需要大量的碗筷,那时候碗筷都是租赁,有专门干这个行业的。然后他们就会有一套专门给吃棺材饭人用的餐具,每次都带着,就好像是个规矩一样。
而且给他都是肉,没有菜,专门放在一个门板上等着他来吃,当然了肯定有酒,吃饱喝足,还得灌上一瓶子散白,然后等着干活,忙活完就回家了。
年龄大了,老头就干不了这个活计了,也不知道怎么就选上了三哥,三哥的家里人也愿意,毕竟父母不能照顾他一辈子。
可能命里注定就是干这个的,三哥学得很快,一些口诀背的滚瓜烂熟,当然三哥也没有辜负那老头,最后帮老人摔盆送终。
就是因为三哥吃了棺材饭,家里的大人都嘱咐我们要离他远一点儿,说什么鬼神之类的,无非就是怕沾上了晦气。
但父母的话忤逆不得,三哥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很少有人和他聊天了。
虽然大家伙儿因为晦气都躲着他远远的,但是他该帮助人的时候还是义无反顾的就冲上去。
我们村和田地之间有个大坝,每次都要上坡下坡,小时候最常干的事儿就是赶车子,在地排车后面帮忙推,不然上坡很吃力的。
有一次,从田地里收麦子回来,拉得太多,三五个人上坡都费劲,结果手一滑,车子就往后溜,然后都想拉住,但是根本不可能。
三哥就在一旁放羊,呼呼的冲了过来,一只脚就塞到了车轮后面,这算是止住了地排车的下溜,车子最后拉上去了,三哥的脚一瘸一瘸的。那家人心里过意不去,就带着三哥去看脚,医生看了看说就是肿了没什么大事儿,多休息休息。
三哥那段时间没出来放羊,但是等他再放羊的时候,他发现所有的人都在和他打招呼。因为那件事情传开了,都觉得孤立三哥的做法是不对的。最开心的就是三哥的父母,自己的孩子被村上的人接受了,也就再也没有什么担心的事儿了。
又过了几年,因为骨灰盒的出现,三哥没办法吃棺材饭了。只能是靠着放羊卖羊挣点钱,但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国家政策好了,给他的补助也特别的多,生活倒是过得无拘无束了。
时代在变,房子在变,车子在变,唯独三哥没有变,永远是乐乐呵呵的,仿佛人生从未有过烦恼。
我上了大学,毕业之后就参加工作,很少回老家。但是每次回去,只要是遇到他,他都会率先喊出我的名字,哪怕是我坐在车里,哪怕是我现在早已变了模样。
后来我爸告诉我,三哥有个特别厉害的绝活,那就是能记住村上所有的人,关系也理的特别清楚,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嗷嗷待哺,只要他见过,他就能记得住,但是仅仅限于咱们自己村上的人。
三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现在的我都已经形成了习惯,只要回家遇到他就会给他一支烟抽,不是给不起一盒,而是因为散烟是尊重,给一盒更像是施舍。
前年回家的时候,我爸告诉我三哥失踪了七天了,村上的人自发的寻找,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了,他的父母报警了,警察也帮忙寻找,但是始终没有消息。说实话,我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很担心,朋友圈什么的也都去转发,希望有人看到能联系我们。
第十天的时候,三哥被找到了,除了有点饿,没有任何问题。听我爸说,三哥在一个水库旁的烂窝棚里住了十天,然后自己走出来被附近的人发现的。
事后,有人问过三哥,为什么去哪儿了,三哥说梦里有人告诉他,哪里有他丢掉的东西,他去找了,找到了,但是那东西不愿意回来。
问他是什么东西?
他说黑乎乎的,看得见摸不着。
问他这十天吃的啥?
他说就感觉在睡觉,迷迷糊糊也不饿。
……
不论他经历了什么,如今他平安回来了,我们就觉得是个好事,何必去计较太多呢。
正所谓:
守村先生叫三哥,
乐乐呵呵话不多。
乐于助人做好事,
过目不忘有绝活。
水库旁边度十日,
完好无损回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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