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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文/杀手里昂
刚开始决定从事导演这个职业的时候，杨子周围有很多反对声音，大都是在劝退。这让一心想要尝试导演职业的杨子很压抑，虽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表达不出来，那种感觉，就像失语一样。有一天，他跟朋友开玩笑说，“有机会一定要创作一个关于哑巴或者失语状态的影片。”结果朋友就给他介绍了小说《喊山》。杨子看完以后感觉心里受到剧烈的撞击，产生了情感的共鸣。小说的女主角也是处于失语状态，但她在山村里一直保留着很自我的东西，即便是环境一直在改变，但她内心深处本我的东西，从来没有被改变过。这份坚持和勇气，以及对于幸福的追求，让杨子很受触动，决定改编成电影。
作为一部农村题材电影，导演杨子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绝不重复之前中国农村电影对于农村的描写，不在电影中去呈现脏乱差的农村图景，而是用一种干净唯美的方式描绘了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为此，导演打造了一支国际化幕后团队，将他们之前的创作经验全部归零，用这种陌生感去刺激创造力，让《喊·山》成为一部既保留中国血统，又有国际范儿的“混血儿”。
“既然观众已经看过这么多类似《盲山》里面呈现的中国农村，我为什么还要让观众再看这样一部电影。”
《电影》：因为你之前没有农村生活经验，写剧本的时候，怎样把握这个题材？
杨子：在我眼中，农村也只是故事的一个舞台，只是发生在这儿，但是你要讲的依然是故事，要打动的依然是人物，一定要回归到最核心的东西。所以从我角度来讲，我的创作只是扣中了戏剧元素，而并非题材。我只要去专注在人物的发展，人物性格的塑造，包括人物矛盾冲突的铺垫和最后的爆发，那就是戏剧工作完成这些就够了。
《电影》：最后完成剧本和之前的小说相比变动大吗？
杨子：变动蛮大的，作者笔下的那个山村和人物，其实是非常写实的，时代感很强的，而且当地的地域色彩极浓。这个源自于作者本身是当地的人，而且她的文笔有自成一派的特点和美感，所以她的故事相对来说是极精简。而剧本就给这些人物丰满很多血肉的东西，同时在丰满过程中，又注入了一些相对于现实，必须就是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改变最大的应该是结尾，因为在小说里结尾是相对戛然而止的。但是作为一个戏剧故事，不能说这个故事就突然停在这边，会有一种还未表达完的感觉，所以我对它进行了一部分的延伸。
《电影》：影片这个结尾有很多解读，到底是哑姑谋杀了自己的丈夫，还是她替韩冲顶罪？
杨子：我们特意营造了这样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就是让每一个观众都能找到不同的解读。我个人来讲，哑女是没有杀人，但是我拍的非常写实，观众眼睁睁看着她确实好像做了，但是我在影片中留下了很多伏笔证明其实她并没有做。
《电影》：影片中有很多商业元素，比如悬疑、凶杀，是不是有意向商业片靠拢？
杨子：我脑子里没有什么商业片的框架，至于凶杀、悬疑这些只是你在讲故事的时候，用的叙事方式，叙事讲故事愿意留悬念，那就变成现在的悬疑，故事里确实有一个人死，所以变成凶杀，其实这些元素都是后来被提炼出来。所以没有说刻意往哪个方向靠拢，从一开始的整个创作思路就是这样。
《电影》：这部片子和我们之前看过的农村题材不太一样，没有去贩卖苦难。
杨子：从一开始我就想远离我看过的农村电影，我不喜欢。既然观众已经看过这么多类似《盲山》里面呈现的中国农村，我为什么还要让观众再看这样一部电影。中国有那么多美丽的地方，为什么不在这样的环境中讲一个很美丽，很动人的故事呢？
《电影》：其实整个题材还是稍微有点压抑的感觉，但是呈现出来的效果却是很唯美正能量的。
杨子：为什么我们特别喜欢励志的故事，就是因为主人公经历了比别人更多的苦和累，但是他永远是一张笑脸，一种特别阳光正面的精神状态，所以这才是打动别人的地方。即便故事本身有一些黑暗的地方存在，但是你依然可以用很干净，很美丽的一种方式去表达它。
“我没有靠外联帮我找场景，而是自己背着包走遍了平顺及周边的几个县，找了一个月。”
《电影》：影片中的故事背景是1984年，但是好像感觉整体时代感不是那么强。
杨子：选择这个年份是因为它确实发生在80年代，但是我需要找一个固定的年份来对应这种信息交流的相对闭塞。时间稍微再往后一点的话，其实它的信息交流程度大了。比如说村子里的电灯、电线什么就更丰富了。但是我在塑造这个山村的时候，我没有想特定在某一个时间范围内，想让整个故事的时间虚掉，这是我的初衷，但是并没有实现。所以就放到了1984年，但是一旦有了这个时间之后，大家就想对应这个年份，然后比较一些东西。所以这个比较就形成了现在很多的瑕疵和问题，所以算是一点点不完美吧。
《电影》：很多人对于哑女闪回到小时候的时代背景质疑挺大的，感觉像是回到了民国时期。
杨子：我也被这个时间概念困扰很久了。因为很多民国戏都在那个景里拍过，所以那个景已经给人留下一下根深蒂固的感觉，就是民国的景。但是演员的服装造型包括父亲穿的衣服，其实都是对的，就是因为这个环境营造出来一种民国戏的感觉。我说反正是回忆，回忆是会出错的，我要的东西有了，所以当时就忽略不计了。
《电影》：影片中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景，那个小山村是怎么找到的？
杨子：我没有靠外联帮我找场景，而是自己背着包走遍了平顺（山西省的一个县）及周边的几个县，找了一个月。我首先找到了一个挂在半山腰的村子，这个村子已经好几百年了，现在没什么人住，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每次上下山要两个半小时，找到这样一个位置之后，才在这儿搭了一个村子，然后又找了一些其他村子整体的细节，把这些村子拼在一起，最后在我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村子的构架。你看到影片中的那个村子，事实上是周边四个村子拼在一起的。
《电影》：这种山地地形给拍摄带来哪些困难？
杨子：我们拍摄的主场景位置，离我们住的地方开车要40多分钟，是那种蹒跚的悬崖公路，极危险，特别是有时候晚上会起大雾，下山时五米以外的东西根本看不见，我们最长一次花了三个半小时才下来。所以每天真正有效的拍摄时间市很短的，包括片中女演员在雾中喊山那一段，整个剧组都在等那个雾，每天都在等，大家后来都变成当地的天气专家了。
“我对农村题材是缺乏一些经验的，索性就把我的短板变成影片最大的优势，彻底做一个全新的概念。”
《电影》：这个片子整个团队是挺国际化的，美术是马来西亚的江汉林，摄影是墨西哥的帕特里克·麦基亚，音乐是法国的尼古拉斯·艾瑞拉，作为一个农村题材电影为什么会选择这种国际化团队？
杨子：我对农村题材是缺乏一些经验的，索性就把我的短板变成影片最大的优势，彻底做一个全新的概念，拉一帮对农村电影毫无概念的专业人士在一起，一本正经的拍一部他们完全不知道的题材，然后用这种陌生感刺激创造力，我想看看这个创造力到底能够呈现一种什么样的效果。当然你不可能把这个山村拍成霍比特人山村的感觉，还是要源于生活，但是我相信大家我给他们出发点全部都是要高于生活，就是不要受限制。
《电影》：在美术方面的话，你对美术指导江汉林提的要求是什么？
杨子：绝对不写实，我不要脏兮兮的感觉。我要的是美，你要把每个画面当成一幅油画来画，包括这个山村房子的构建，颜色、选材，放弃真正山里人的实用性和接地气，给我一个视觉上的创造感。当然你的石材，搭建地基的方式，房屋的整体样式，必须是跟当地是接轨的，气质是一脉相承的。但是，比如说宽度，采光，石材的选择部位，包括整个搭出来有没有那种小通道，这个极具设计感，在当地是不可能看见的。我要让这些所有创造出来的东西，都隐藏在观众的主观判断里，你一眼看过去，发现不了任何东西，但你会觉得有点意思。整体上是创造了一个比较写意的氛围，因为这是一个爱情片，即使这个环境是在农村，但是我觉得它也有营造爱情的魅力，如果缺乏了这些东西的话，这影片是不成立的。
《电影》：据说，因为没达到你想要的东西，你还开除了一个服装设计？
杨子：最开始来的那个服装设计去北京动物园买了一批老式衣服，他说农村就穿这个。我说这个绝对不行，你不明白我想要什么东西，你可以走了。后来又来了一位年轻设计师，他从服装设计的角度给角色设计每件衣服，都是自己画出来的，我要让他告诉我每件衣服的出处，甚至衣领上一个褶皱这些小的细节，这些细节是观众看不到的，但是我必须要看到。
《电影》：这些服装的设计是依据当时那个时代的风格还是完全靠设计？
杨子：风格上肯定是迎合那个时代的，但是在这个基础之上，又进行了一些拔高，突出了设计感，不会是那种一穿上就给人感觉特别邋遢，没有质感的。因为我想要的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是设计出来的，并不是说你从动物园买来就行。
《电影》：哑姑的衣服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整个设计感更强一点？
杨子：哑姑的衣服都是这个角色自己亲手做的，这是我的一个出发点，首先她手很巧，会做衣服，但是她做衣服的方式跟别人绝对不一样，因为这个人物就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我就要求她的衣服里必然会出现她性格的一个存在。如果放在今天，她可能是一个服装设计师，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说法。所以她就是有特别好的美感，她只是没有机会发挥，但是当她有机会发挥了，当她有自由了，来穿什么衣服都可以自己做了的时候，你会发现她穿的衣服跟别人不一样。
《电影》：配乐尼古拉斯·艾瑞拉在国际上挺知名的，法国电影《蝴蝶》（2002）的音乐就出自他手，为什么想到找他来配乐？
杨子：因为我最开始要的所有东西都是一种比较突破的，为了迎合整个影片气质，在音乐上要“混血”，既要有中国文化的风韵，又要有西方音乐的底子，有一种混搭范儿。尼古拉斯·艾瑞拉是学古典音乐出身的，他的古典音乐功力极深，我又恰好听了他给一些片子做的现代音乐，底色都是交响管乐托起来的，所以跟平时那些现代音乐做的完全不一样。我这部电影要去体验山，体验整个霸气的东西，需要这种音乐。正好他也是我太太的朋友，有次去法国顺便拜访了他，就跟他约了这部电影。
《电影》：因为是中国农村题材，你向他约片的时候他有没有很惊讶？
杨子：不会，这一点特别有意思。其实，在西方人眼里没有题材这一说，他只是看到这是一个非常有力量的故事，非常有性格的人物，这个就够了。对他来说，你把背景放到现代都市或者山村里，它都是成立的，因为他只看戏剧元素。他之前就为陈木胜导演的《保持通话》、《新少林寺》、《扫毒》做过电影音乐。
《电影》：摄影师帕特里克·麦基亚是怎么找到的？
杨子：我是通过威秀电影公司那边去好莱坞找到的，我看过他之前拍的《伯克利警察》，现代感特别强，《冰冻之地》又是另外一个风格，我说这么灵活就好办了。我跟他聊过了一次发现就是他了，我对他要求就是不要看任何参考片，从开始不要看任何中国电影，你来到之后我把你带到拍摄场地，熟悉之后你再拍，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我基本上从选定人之后，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归零。他对于画面的把握特别准确，后来我知道他是学油画的，因为他打光方式就跟别的片子不一样，他是按一种油画的方式打光，包括整个构图的采光，每个画面都是像油画一样内心里有一种比例感，我觉得很幸运，找到这个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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