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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强的老娘从乡下到城里来看病,一查,是胆结石,就在市第一医院住下了,准备动手术。可准备了近一个星期,还是没上手术台,问主治的王医生,王医生说:“不急,再观察一段看看。”于是就再观察。
医生不急,可马强急呀,不急不行,还没动手术呢,两千块押金已经快没了,这么下去谁能受得了?
如今这世道,办事凭关系,熟人好办事,到医院看病大致也是如此。马强和爱人都是大学毕业分到这座城市的,社会关系本来就少,加上两人不善交际,朋友不多,有能耐的朋友就更少了。两人绞尽脑汁,手指头都掰烂了,也没从认识的人中想出谁跟医院能扯上关系。没有熟人,马强叹口气,看来只能出点血,送个红包给医生了。
第二天,马强就用红纸封了五百块钱,揣着来到医生办公室。头一次做这事,跟做贼似的。好不容易等到屋里就剩王医生一人了,他才抖抖索索地把红包塞过去。王医生来了个和尚念经一本正经,正色道:“你这是干什么?别这样!”当然,一推二就,还是笑纳了。笑纳之后,王医生脸上生动了许多,和颜悦色地问:“小马,在什么单位上班呀?”
马强恭恭敬敬回答:“在龙腾公司。”
王医生眼睛一亮,说:“龙腾公司?单位不错呀,你和你们赵老板的关系怎么样?”
马强心说那么大的公司,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随口回答:“还行,赵老板待我们大家都不错。”
顿时,王医生脸现喜色,搓着手责怪道:“哎呀,有这层关系,你怎么不早说?”说着,他竟把揣进怀里的红包掏出来还给了马强。
马强又是高兴又是疑惑,心想,这位王医生一定跟赵老板关系不错,自己秃子跟着月亮走,跟着沾光了。他手握红包,感激涕零地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王医生摆摆手:“我是有点小事请你帮帮忙。你们公司是不是新买了辆宝马车?”
马强一怔,“是呀。”
王医生点点头:“这就好。是这样的,我有个关系户的孩子后天要结婚,女方为了体面,要求用最豪华的车去接她,可是,火烧眉毛了,礼车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呢。你能不能回去跟你的老板说说,借你们的宝马车用一下?”
“这可不……”话没出口,马强又缩了回去,差点闪了舌头。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口回绝,跟老板借车?这事他连想都不敢想。不过想起病床上着急的老娘,他把已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重新酝酿了一下情绪,婉言拒绝道:“这事不大好办,赵老板拿着自己的车跟宝贝似的,不好借,再说市里有文件,不允许用公车办喜事啊。”
王医生呵呵笑了:“你们是私营企业,车自然是私车,市里文件管不着。”见马强还是一脸难色,他就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居高临下地道:“话又说回来,如果准许用公车我也求不着你呀,其实,租车咱也租得到,不过,那样不是显得咱太……太没关系了嘛?小马呀,我这个人喜欢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我知道这事有难度,这样吧,你只要答应帮我办成这事,让我朋友的儿子风风光光地办了喜事,你母亲的手术我马上就做,而且保证做好,让老人家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出院。”
马强一听,牙一咬,硬着头皮道:“那好,我试试看吧。”
从医院往回走的路上,马强顺便拐进超市买了点水果饮料,提着就去找单位里的司机小牛。他知道,凭自己在公司里的身份地位,平常跟老板搭上话都难,现在开口去跟人家借车,那肯定是卖梳给秃子——自讨没趣。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小车司机小牛,自己结婚前曾跟小牛一个宿舍住过,虽说后来不大来往了,凭以前这层关系,或许他能帮忙跟老板说说。
你别说,小牛还真够意思,听马强说完,略微沉吟了一下,毅然道:“咱俩这关系,你的事儿我怎么也得帮忙,我一定帮你去说说,我去求他,估计问题不大,不过……”
马强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办成了,还是人家小牛关系厉害,不由感激万分,“牛哥,你要是帮我办成这事,事后我一定……”
小牛摆摆手,有些为难地说:“咱先不是说这个,是这样的,老板即便答应,公司还有规定,如果私人用车,必须交租金。”
其实,马强不知道,因为座驾闲着也是闲着,赵老板早就私下跟小牛交待过了,只要不耽误自己用车,要是有人愿意出高价租车摆阔,只要出得起钱,就可以答应。不过,这事知道的人不多,马强自然就把功劳全按在了小牛身上,十分感恩戴德呢。
听说要交租金,马强当即把兜里的红包拿出交给了小牛,说一切交给你了,你看着办。然后,他马不停蹄,立刻赶到医院把借到车的消息通知了王医生。真是“火到猪头烂,礼到事情办”,当天下午,马强的老娘就上了手术台,做手术时没有受到一点痛苦,顺顺利利取下了几粒花生米大小的结石。马强以前听说有人摘结石取出钻石来的奇闻,他特地跑去把老娘的结石要来看了看,看过后颇有些失望,心说,就是有钻石也早被医生藏起来了。
事后,为了答谢小牛,马强又掏钱买了一份礼物,郑重其事地登门致谢。小牛客气一番,推辞一番,也就笑纳了,他拍着胸脯说:“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凭咱俩的关系,你要用车的话,只管出声。”
马强闻听一哆嗦,这次租车加上给小牛买礼物,花的钱比准备送给王医生的红包都多出好大一截,想一想真是不合算,不过,他现在是哑巴叫狗日了有苦说不出,再说,人家一片好心,跟自己关系好才说这样的话,就强撑着说:“我先谢谢了,以后有让我帮忙的事情,你也千万别客气。”
又过了些日子。一天晚上,马强忽然接到一个电话,一听,竟是王医生的声音,人家不再居高临下,客气得很:“小马呀,吃了吗?你看,咱俩现在也是熟人了,大哥我有点事儿要请你帮忙,你跟你们老板的关系不错,我们医院刘主任的儿子过几天结婚,能不能再借宝马车用用?”
马强一慌,“啪”,扣上了电话。
片刻后,电话又响了,马强以为还是王医生,心惊胆战地不敢接。老婆拿起话筒一听,回头对他说:“不是找你借车的,是你们单位的同事。”
马强这才放下心,接过话通“喂”了一声,问:“什么事?”
对方的声音焦急万分,“小马呀,我爹要住院了,听说你神通广大,医院里有关系?”
马强忙道:“就我你还不知道吗?哪有什么关系?”
“凭咱俩的关系,你还瞒我?现在谁不都知道你跟市医院的王医生熟悉?连他朋友的孩子结婚都是你帮忙找的车,再说你老娘的手术做得那么成功顺利,医院里没有熟人能办得到吗?凭你和王医生的关系,你递个话,无论如何让他照顾照顾,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呀。”
“吧哒”,马强手中的话筒一下子没握住,掉到了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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