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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案例为真实故事,文中名字均为化名。口述者为故事中网瘾少年的辅导员老师。
找到小易的时候,他正在一家由住宅改成的黑网吧里聚精会神地玩着游戏,昏暗的灯光下,小易脸色蜡黄,眼圈深陷,双眼布满了血丝。小易是一个爱干净的孩子,身上的衣服很整洁,指甲修理过,头发也没有油腻的味道。地上乱七八糟地布满了插线板和电线,脚边有一堆还未完全熄灭的烟头,悠悠地散发着丝丝青烟,整个屋子充斥着烟味、汗味、臭脚丫味,还有长时间没有光照和通风带来的发霉的味道。屋子里坐满了跟小易一样专注于电脑屏幕的少年,我们进来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人抬头看一眼。一个网管样子的人警惕地拦住我们,问我们找谁。随行的公安干警亮出了警官证,网管老实地躲在一边,他应该是害怕不小心惹了警官不高兴,查封了他的网吧。
小易见到我们的时候,先是有一些惊讶,然后又回过头去继续专注于没有结束的游戏,我们就站在他的旁边,希望等待他打完这一局能够停下来跟我们交流。大约五分钟后,他跟我们说,老师您先出去等我一会吧,我打完了出去找你。因为小易是偷着跑出来的,干警同志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才找到他,所以并不放心,让他立即起身跟我们回去,小易对警察的态度很是抵触,没有理睬也没有动身,为了不进一步激化矛盾,我把干警通知拉了出去,以我对小易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再跑掉了,在进屋之前,我已经观察过这边的环境,除了大门,窗户都装了防盗窗,应该没有别的出口。
大约半小时后,小易从网吧出来,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抖出一支来递给我,见我没有要接的意思,便自顾自地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点燃抽了起来。没等我开口,小易就说,老师您不用劝我,我已经打算退学了,你劝我也不会回去,我在这里过得挺好,麻烦你告诉我妈,就说我出去打工了,会自己养活自己,让他们不要找我了。
在对话之前,我酝酿了很多种劝小易的话,想了很多可能出现的情况,但见到小易如此坦然,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就对他说,现在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到附近的餐馆吃晚饭吧。小易没有拒绝,干警同志公务在身,先行离开了。
在学校里,小易对我的印象应该不坏,此刻坐在一起吃饭,心情也放松了很多。我点了很多菜,主要考虑到小易长时间呆在网吧,生活一定不规律。小易竟然说,老师您这么辛苦来找到我,这顿饭我来请,也算是感谢你这两年来对我的关心照顾。我惊讶小易哪来这么多钱,因为听他妈妈说,他离开的时候身上一共就200元,现在过去都快半个月了,小易不但有钱上网,还有钱来请客吃饭。小易说,老师你不了解,我现在在网上帮人打游戏,多的时候一天能挣几百块,现在我上网的地方,是一个刚成立的游戏工作室,他们想拉我帮他们,所以每天随便交20块生活费就行,提供饭还有住的地方。我不缺钱,这半个月我还挣了3000多呢,我不得不目瞪口呆。
小易在网络游戏中找到了成就感,我就和他从网络游戏开始聊起,小易对此很有心得,也很愿意跟我分享他的游戏经历。
小易接触电脑游戏,是从初中开始的,至于怎样接触到的,自己也记不清了,大概是同学之间的相互影响,刚学会的那段时间,瘾非常大,曾经为了到网吧打游戏,一直熬到晚上一点等父母熟睡之后,自己悄悄爬起来跑出去,由于没有家里大门的钥匙,便给自己留了门,然后到凌晨五点父母起床之前再从网吧跑回家。后来一天晚上,父母起床上厕所,发现门开着,还以为家里进贼了,折腾一番后才发现小易不在家,于是又满世界去找,到五点小易回到家,全家人才放下心来。结果发现小易是跑出去上网之后,又一顿熊揍,从那之后,父母管得严了,自己也小,怕父母再生气,隔一段时间不玩后慢慢也就淡了,说起那段经历,小易自己也觉得挺好笑的,特别是回想起父母见到自己从网吧回来的那副表情,到现在也忘不了。
后来自己努力一阵就考上了高中,高中比较忙,也没多少机会去玩,只是偶尔碰到同学玩,也会凑上去看看,自己是不玩的,小易说自己的自我约束能力还是蛮强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高中的时候就能忍住,所以考大学的时候也觉得轻松。
到了大学后,感觉自己一下子松了下来,以前都是老师和家长赶着走,现在一下子感觉没人管了,父母离得远,老师也不是天天盯着我,上课老师也不怎么点名,空余的时间一下子也多了起来,除了上课自己就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刚好寝室有一位同学喜欢打游戏,大家刚来,都挺新鲜的,也想多交几个朋友,于是有人一吆喝,就跟着去了,随着一起玩的时间增多,出去上网打游戏的时间也就多了。后来发现老师很少点名,特别是上大课的时候,去不去老师很少能发现,逐渐自己胆子也大了起来,最初只是周末晚上出去通宵打游戏,后来发展到一周两三次,时间久了,就发现自己的学习完全跟不上了。那段时间老师你也发现了问题,也劝过我,做我的思想工作,跟你谈了之后感触还是蛮深的,能管几天。但是由于身边玩游戏的人多了,自己想好好学发现也跟不上了,大学的课程跟中学的课程完全不一样,中学里错过了第一轮,还有第二轮,第三轮复习,只要抓住一轮,我就能上来了,但是大学的课程,上完了接下来就是全新的了,前面跟不上后面就举步维艰,时间长了就更懈怠了,刚好那段时间玩游戏比较疯,此消彼长之间,我心里的天平自然有了偏向。
有的时候其实也挺自责的,特别是这两个学期,不断出现挂科,被警示,被约谈,在学习上的自信心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每次想要沉下心来学习的时候,尝试几次不能有所提高便不愿再去尝试了,特别是遇到我爸妈一到学校就开始跟我吵,逼着我上课写作业,我没有了兴趣,也没有了继续学习的动力,他们就断我的生活费,他们以为这种方式就能难到我,简直太天真了;老师您为我操碎了心,这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想学了,今天跟您吃这顿饭,也是想要把事情跟您讲清楚。我爸妈我是不想再见了,免得见面就吵,我不给他们添堵,也不给他们添麻烦,等我哪天混好了,我自然会回去找他们的。
现在我们的战队快要建起来了,通过玩游戏我也能挣到钱,我是真不想回学校读书了。跟他们在一起我挺开心的,在里面我最小,但是我玩的最好,他们都让我当队长,那感觉是我在学校里感受不到的。
我知道小易说的都是实话,他之所以走到目前的情况,很大原因在于在学习上自信心的缺失以及在网络游戏中获得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在虚拟的游戏世界中他不用去面对任何人的监督和干涉,只需要在电脑前敲打键盘,点击鼠标就让他感受到纵横天下的感觉,在不爽的时候甚至不可爆粗口骂拖后腿的队员,而在现实生活中,他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还经常受到指责,这种对比之下,心理的天平自然而然倒向了网络世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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