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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某个小村子，不知何人，不知何因，也不知何时流传下一不成文习俗，每逢除夕夜，家门外必放一碗饺子。习俗至清同治年间才渐不为人知，据说大旱后大疫，死之甚众，只余几位幸存者还知此习俗。林守德为幸存者之一，虽辗转迁徙千里，续娶新妻，却不曾忘家乡旧日习俗，每逢除夕夜，他家门外必放一碗饺子至天亮。
起初，林守德新妻林吴氏好奇不解，但女子出嫁随夫，自然要夫唱妇随，且林吴氏因无后被休，后改嫁于林守德，她自知罪孽深重，不好多问，年年顺从林守德。可谁知，这习俗差点害他们夫妇双双殒命。
林守德娶不能生养的妇人，又是外来户，村民无人愿意结交，搬来村里六年，竟无一人知晓他家的怪习俗。他们夫妇也从不与人为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数年来与村民们倒也相安无事。直到第七个年头，风不调，雨不顺，大半年滴雨未下，秋粮颗粒无收，山野沟头，野草吃尽，眼看年关将近，家家户户无物可食。
往年除夕，家家户户杀鸡宰兔，炊烟袅袅，这一年除夕却不见一丝炊烟。有粮的人怕人抢，不敢生火，无粮的人坐门口，紧盯别人家烟囱，见烟就跑，进门就抢，一脸凶神恶煞，仿佛不是自己抢别人家的粮，倒是人家抢了自己的粮。
林吴氏踮着小脚，不情不愿地将一青花瓷小碗递给林守德，见他不带一丝犹豫的端出门，恨不得像村头王寡妇那般泼辣一回，揪着他衣领将他揪回来。可她只张了张嘴，背过了身，满腹委屈化成无声之泪，湿了满脸。不怪林吴氏泼辣不起来，她本出自大家族，独生女，教养极好，若不是无后被夫家休弃，让家族蒙羞，她也不会嫁给林守德。哪知日久生情，林吴氏早已倾心于他。
原本林吴氏很知足，虽然林守德出身贫寒，却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她进门无公婆侍奉，无需受姑姐妯娌刁难，进门就当家，多少女子盼都盼不来。况且拜堂那日，他曾说“我曾无比嫌恶自己，因你，我知这世上有一人不会嫌恶我，日后定不再让一人嫌恶你！”红烛红榻一双人，自此不离不弃。转眼才七个春秋，她已敌不过林守德手中那一碗饺子，拜堂之日林守德那句话给了林吴氏多少暖，此刻这背影便给了她多少寒。
林吴氏不嫌林守德贫，可她娘家嫌，次次回门都刻意刁难，她深知林守德有多不愿上岳丈家。可天灾之下，人人饿肚子之际，林守德跑去林吴氏娘家借了一碗饺子，不是为她林吴氏，而是为他家乡的旧习俗。此时林吴氏不只委屈，还有担忧，除夕夜，能喝上一碗野菜汤，算好人家了，若是自家端出一碗白面饺子，岂不日日遭人惦记？
林吴氏听见背后传来哄抢声，碗碎声，怒骂声，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所担忧的事终究是来了。村民蜂拥而至，一多半人围住了林吴氏，用麻绳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开始扯头发，扇耳光，审问粮食下落。另小半人挤进屋，满屋子乱翻，乱扔，锅碗瓢盆碎了一地，犄角旮旯的耗子洞都没放过，直到搜无可搜才退出来。
审不出，搜不到，村民恨意滔天，恨不得活剐他们夫妇。村民要烧死他们，架起火堆那刻，林吴氏心里唯有一问，这一问她憋了七年，她问林守德“除夕夜，门外放饺子到底为了啥？”林守德沉默良久才回了四个字“行善积德。”
不知村民是因听到林守德的行善积德这四个字，还是因听到远处寺庙的撞钟声，总之，村民们散了。初一一大早，救济粮到了，村头吹锣打鼓好不热闹。而林守德家也添喜了，被诊断不能生养的林吴氏突然有孕了，这让多年蒙羞的吴家欢喜不已，当天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将他们夫妻接回了吴家。
自此，吴家有了一条家训“除夕夜，门外必放一碗饺子，不到天明不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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