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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书章 /文
读周作人《北京的茶食》一文，文章结语道：“别的不说，我在北京彷徨了十年，终未曾吃到好点心。”文章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写的，现在的情形当然是大有改观。点心，是我们平时正餐之外的零食之一种。果腹的功能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增加了生活的情趣，调节了主食的单调，丰富了舌尖上的感觉，还是营养上的补充。阅读此文，让我想起童年的零食来——
记忆最深处的底片便是，在路旁一处昏暗的街灯底下，一个老人在那里摆摊卖糖果，我便常常怀揣着一二分钱到这里买橘子瓣糖吃。只见老者从帽檐上抽出一张白纸来，再打开瓶子用一只小勺舀出糖瓣来，包好，递到我的手中。我常常会在晚间上床后，口含糖果进入梦乡……
在我的童年里，糖果是我们常吃的零食之一，品种也颇多，有大虾酥的，有高粱饴的，有水果味的等等。孩子们吃完糖果，并不把糖纸随意丢掉，而是一张张叠好，夹在本子和书页中，积攒起来用之做游戏或者交换。
糖果是一年四季都有的，但有些零食则随着季节才能吃到。例如春天里我们可以吃到樱桃和杏子，那时的杏核也没有随意扔掉的，杏核成了孩子们的赌物和玩意儿。我常常把赢得的杏核攒起来去皮后让母亲腌八宝咸菜吃，当然也有输掉的时候。夏天里吃的零食会多起来，整个夏天里都会有桃子，李子，西瓜和甜瓜吃。
记得父亲买一只西瓜回来，洗净后，母亲会把它切成许多小长条，每个孩子只能吃一小块，“不能吃多了，会闹肚子的！”母亲如是说。在炎热难耐的日子里最佳的零食当然是冰糕，吃一口透心凉——痛快！冰糕也有不少种类，如普通的，花生的，豆沙的，奶油的，三分钱一根，这也要经过母亲的允许。几年前，我在八大关游逛，突然见到一位老妇人推着一个小车喊道“老冰棍——花生的——”赶紧买了一只品尝，可已然吃不到的当年的味道了……
由于我们家住的靠山比较近，夏天里我们还会随着院子里的大孩子到山上去摘棠梨子和胖娃娃吃，如果能抓到蚱蜢和知了，蝉蜕，带回家来，母亲会用油盐炒一炒给孩子们吃，很香很是解馋。另外，长长的夏日里少不了到海水浴场去玩水，返程前再到海滩上去捡海螺，摸蛤蜊，拾海星，拿回来，用水煮熟，更是鲜美的零食。
秋季是零食最为丰盛的季节。树上的苹果，梨，柿子，山楂，大枣，南方的橘子，香蕉，柚子，一齐涌现在市场里，甚至地里的花生，玉米，地瓜都可以做零食吃。记得那时我们家里吃水果，都是母亲用小刀割开分着吃，一只橘子往往是一人分吃一二瓣，实在打不下“馋虫”去。冬天的零食相对少一些，但是生起炉子以后，便可以在上面或者炉膛里烘烤一些食物吃，例如几粒花生，几只小咸鱼，或者几只小地瓜等等。另外，母亲有时还会在火炉上炖一小锅豆腐，或者叫住下街的小贩买一只红瓤萝卜，也算是闲暇时间里的零食……
实际上，吃零食最多的时候是在每年的节令之中。例如每年的“二月二，龙抬头”，母亲便会给孩子们炒糖豆，烘煿花。起初母亲会用红绳把煿花和麦秆节，红纸串联起来，挂在孩子们的脖子上，可架不住那色香味的诱惑，我率先便把它们吃掉了。
五月初五端午节的粽子和鸡蛋，八月十五的月饼，虽然可以做零食吃，但是更接近于正餐，接下来可以吃到零食的时节便是腊月二十三的辞灶了。辞灶之前父亲便会从市场上买回糖瓜来，这是给灶王爷爷上供用的，据说他老人家吃了糖瓜之后，便会到玉皇大帝那里去说些好话，我们也就可以安然度日了。但是他并不真吃，上完供，大人便把放在碟子里的糖瓜分给孩子们吃。就这样一点小零食，也是孩子们常常挂念在心里的，期盼着父亲早一点从灶王爷爷的供桌上拿下来，糖瓜吃起来又脆又黏，别有风味。
而春节，可谓一年零食之大全了。花生，瓜子，糖果，小点心，水果，柿饼子，红瓤萝卜，炸翻花等等，甚至炸肉，炸鱼，炸丸子都可以做零食吃，不但花样多，数量也大，可以敞开肚皮吃。不但在自己家里吃，到邻居家拜年，给大爷大叔大娘婶子磕完头，他们一定也会给你装满一口袋花生瓜子和糖果……
当然，在春节过后的萝卜会糖球会中，我们会看到吃到更多的零食。例如花二分钱，我们便可以买到一些糖稀，用两只小棍搅拌半天才舍得吃掉。另外还可以吃到棉花糖，冰糖葫芦，周村烧饼，麻花，馓子等等。如果你有零钱，还可以在街畔的小摊前坐下来，吃上一碗又辣又鲜又香的凉粉，让您久久难忘……
写到这里，我突然又想到一种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的零食，这便是“爆米花”。那时，在家中闲坐，忽然会听到大街上传来“砰，砰——”的响声，大人孩子都知道，这是爆爆米花的来了。母亲便会用茶缸盛上一些大米（或者玉米），给我一两角钱，叫我去爆一些回来。只见那老者把大米放进一只滚筒里，放上一点糖精，扭上盖，便放在火炉上滚动着，看看气压表，约摸着好了便打开盖，气体的冲击力太大，便会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爆一次爆米花能吃好些时日，不用再为找不到零食吃而到处乱抓了。
哦，童年的零食，在那个物质生活极其匮乏的岁月里，在那个我们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的时节，我们是何等的向往之至啊！我们常常会为能吃到一颗糖果而高兴，常常会为能为吃到一只烤地瓜而不辞劳辛，常常会怀揣着一两角钱到正大食品店去买橘饼和冬瓜糖吃，点心当然也是一种零食，但是在那个年代，至少我们家是很少问津的……
哦，我的已经故去的母亲，在这个三九寒天里我依然能看到，在做正餐之余，你又不断为孩子们准备一些零食吃，看到你那终日忙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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