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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这是电视剧《敢问路在何方》开头的一句歌词。
然而,究竟是谁挑着担,谁牵着马?
这个情况其实有点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最初的时候,当然是唐僧的随从。那时唐僧从长安城出来,骑了一匹马,带了两个随从。唐僧骑马,随从挑着行李,三人一路往西。
渐渐地,三人来到唐朝边界,那地方叫双叉岭。一群妖怪突然扑过来,把他们抓去了,其中,为首的三个妖怪分别叫寅将军、熊山君和特处士。三个妖怪将唐僧的两个随从吃了,幸亏有太白金星出手相救,抢回了一匹马和两个包袱。
这时候的唐僧特别惨,没有人帮他,他只有自己来。好在他的马还在,他不骑马了,就牵着,马背上,驮着他的行李。
出了国界,唐僧的西行之旅迎来了曙光。他来到一个叫两界山的地方。两界山也叫五行山,山下压着孙悟空。在这里,唐僧按照孙悟空的说的方法救出了孙悟空,孙悟空按照当初给观音菩萨的承诺,当了唐僧的徒弟。唐僧本是一迂腐、胆小、固执、不识时务的和尚,但因为后台硬,捡到了一个本领高强的徒弟。有了徒弟照顾,唐僧的日子好过多了,他又可以骑马了,至于行李,就让徒弟孙悟空背着。
如果这一路没出什么事,比如没有妖怪,比如唐僧不再收徒弟,比如师徒关系无比融洽,等等,那么毫无疑问,无论是背还是挑,孙悟空将会把唐僧的行李弄到西天去。
然而孙悟空跟唐僧走没多久就出了点状况。那天孙悟空打死了六个强盗。强盗就是坏人,但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唐僧怪孙悟空滥杀无辜,说他这样的人根本去不了西天,不如趁早滚蛋。孙悟空历来是一个拿气给别人受的人,当然受不得别人的气,因此说声“老孙去也”便溜之大吉。其实唐僧这人并不坏,他无非是话多,并不是真心想赶孙悟空走,他没想自己随便说一句,孙悟空竟然顺势走了。没办法了,他只好又自己牵着马,让马驮着行李走。不过还好,没多会儿孙悟空就被龙王骗回来了,还被唐僧骗戴上了紧箍咒。于是,唐僧又可以骑马了,而行李,照例由孙悟空背着走。
唐僧的情况似乎越来越好。在鹰愁涧,虽然他的马被小白龙吞了,可小白龙变成了一匹白龙马,成为他的坐骑。唐僧的交通工具得到了质的提升,而孙悟空也没有背行李了,而是挑。孙悟空一个人挑着担,牵着马,日子过得很苦。
乌斯藏国的高老庄注定被载入唐僧西游的史册,因为在这里,不仅猪八戒彻底遁入了空门,唐僧多了一个徒弟,而且,孙悟空不想挑担子的问题得到了有效解决。从高老庄出门的时候,唐僧骑白龙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路上,孙悟空没有挑担子了,他扛着金箍棒在前面引路,而一担两件行李,就由猪八戒挑着。
猪八戒为什么要挑担?原因不言而喻:他是唐僧的徒弟,不可能让唐僧去挑;孙悟空是他师兄,长兄为尊,这是规矩;何况孙悟空的本领也比他的高强,他就算心里想让孙悟空挑,嘴里也不敢说,当然了,就算说了也无效。
在工作安排上,唐僧绝对不是一个称职的领导。作为享受主义者和利己主义者的唐僧,从没想过行李只让一个徒弟去挑是不是不公平,他只要自己能够轻松地骑在白龙马的背上就心满意足了。于是,孙悟空永远撂了挑子, 而猪八戒被迫挑了担子,这种自然选择看似和谐,其实埋下了隐患。我们注意到,在西行途中,孙悟空跟猪八戒之间的关系是非常不融洽的,这种不融洽的原因除却孙悟空的盛气凌人之外,跟长期挂在猪八戒肩上那副担子也不无干系。
然后到了流沙河,唐僧收了他的第三个徒弟。按照一般的理解,既然沙和尚是小师弟,猪八戒也可以像孙悟空一样,把肩上的担子撂给沙和尚。比如电视剧《西游记》就是这么演的,细心的观众会发现,在电视片的片尾,唐僧骑着白龙马,孙悟空拿着金箍棒在前面开路,猪八戒扛着钉耙走在唐僧后面,而沙僧挑着担子走在最后面。
但原著不是这么写的。唐僧师徒四人过了流沙河,取经团队多了一个人之后,猪八戒的工作并没有减轻,相反,他的工作更重了。因为那些行李里,有沙和尚的东西,席子、饭碗、衣物什么的。比如八戒在说起自己的担子很重的时候,就提到一句:四片黄藤篾,长短八条绳。黄藤篾就是用黄藤编制的席子,一共四床席子,说明是一人一床,也就是说,沙僧那一床也在里面。
人员编制增加了,负荷重了,猪八戒一边挑担一边叫苦。《西游记》第二十三回,猪八戒对孙悟空说:“哥啊,你只知道走路轻省,哪里管别人累赘?自过了流沙河,这一向爬山过岭,身挑着重担,老大难挨矣!”猪八戒叫苦的用意当然很明确:这担子我挑着是很累的,你们能不能挑一挑啊?
可是大家都假装听不懂。沙僧装傻,假装没听见。孙悟空历来瞧不起猪八戒,当然不会帮猪八戒说话。唐僧呢?孙悟空和沙和尚没开口,他好说什么?况且,在他的三个徒弟中,孙悟空虽然自大但功劳也大,沙和尚看上去老实还体贴人,猪八戒却贪吃贪睡贪财贪色,他还经常闹着要分唐僧的行李,一声坏毛病却又并非城府深沉老奸巨猾,有点小心思大家一眼就看得穿,这样人,唐僧当然也不会替他说话。
因此,西行路上,猪八戒一直挑着担,从高老庄开始,一直到大雷音寺。
当然,他也做过一些挣扎,曾试图将担子撂给沙和尚。比如那次他们从西凉女国出来,逃脱了蝎子精的魔爪,翻过一座高山,来到了一个平原之上。猪八戒觉得机会来了,他叫沙和尚挑担子,他去前面赶马,理由是路这么好,可是马跑得太慢了,他去赶马,这样会跑得快些。他果然成功把担子撂给了沙和尚,可那不过是一段路程而已。下一程,担子又回到了他肩上。担子就像足球一样被踢过去又被踢了过来,大家都不说什么,可大家都心照不宣。毕竟是师兄弟,大家不能因为一副担子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担子之所以最终回到猪八戒肩上,其实是因为大家有一个潜意识:担子一直是猪八戒挑的,因此他理所当然一个继续挑。这样,猪八戒有苦难言,而拈轻怕重的人也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这跟我们的现实生活很像。
当然,猪八戒也并非一直在挑担。比如有一次他们来到七绝山,八百里山路,恶秽难行。孙悟空让猪八戒充当挖掘机的角色,叫变成一只大猪,拱出一条干净的路出来。因为猪八戒要拱路,不能挑担子,孙悟空便安排沙和尚挑担子。这时候的沙和尚即使不愿意挑也必须挑,因为他更不愿意变成一头猪去拱路。
沙和尚另外还挑过几回担子。比如有一次,孙悟空打死了白骨夫人,结果被唐僧赶走了。孙悟空被赶走了,就意味着猪八戒变成了大师兄。这时候,猪八戒就有理由让沙和尚挑担子了。还有一次是他们从西凉女国出来,收拾了蝎子精之后。那一次,孙悟空打死了很多强盗,唐僧恼他,又将他赶跑了。这样一来,猪八戒又从二师兄变成了大师兄,唐僧便让猪八戒牵马,叫沙和尚挑担。没有了孙悟空,猪八戒的日子过得风光多了。
然而,我们知道这两次孙悟空被赶走,其实都有一人在当中煽风点火,这个人就是猪八戒。猪八戒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可以这样揣摩,孙悟空走了,他就可以把肩上的担子撂给沙和尚了,他就可以轻松了。虽然他也明白,要是没有孙悟空,凭他跟沙和尚,是不可能去西天取到真经的。然而猪八戒只是猪八戒,他不像如来、玉帝、老君、观音等大神一样具有大局意识,他考虑到的只是自我的短暂利益。对于他来说,短暂的松懈就是一种长久的胜利。
唐僧带着徒弟们去西天取经,从客观上来说,因为师父与徒弟之间、徒弟与徒弟之间的关系并不十分和谐,增加了他们取经的难度,拉长了取经的时间。因此对于唐僧来说,去西天取经,他要解决的不是能不能取到经的问题,而是要解决如何让四个和尚挑好一副担子的问题。担子挑好了,真经自然就取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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