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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文化开放的国家,对文化就越没有一种“夷夏大防”的狭隘眼光。
莎士比亚的戏剧,在世界各地不知道有多少个版本;
丹麦王子哈姆雷特变身过总裁儿子、嗑药文艺青年,罗密欧和朱丽叶也成为过中国大院子弟;
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更是被好莱坞拍过一次又一次。
每次想起来,都有点替日本的诸代孙悟空鸣不平。
这只魔法猴子,在吴承恩的笔下诞生没多久后,就飘扬过海来到东瀛。流行文化大爆炸的二十世纪中期后,它曾经是手冢治虫笔下的敦实可爱的卡通形象,也是鸟山明笔下的超级赛亚人。
它一度见证了中日两国邦交正常化后的超级蜜月期,也直接促成了经典的央视86版《西游记》的诞生。
从堺正章到唐泽寿明,再到国民偶像团体SMAP成员香取慎吾,真人版的孙悟空饰演者无一不是名副其实的大咖。
1994年唐泽寿明主演的《新西游记》
它曾经一度最有希望成为中日两国文化交流的超级使者……
动画电影《红辣椒》中的孙悟空造型
手冢治虫“这是我的孙悟空”
1940年代,还在上中学的手塚治虫看到了中国动画始祖万籁鸣兄弟制作的动画片《铁扇公主》(1941年拍摄)。几年后,二十出头的手塚治虫开始创作不一样的孙悟空。
1952年,漫画《我的孙悟空》(ぼくの孫悟空)在秋田书店的《漫画王》杂志上连载,一直连载了7年之久——这在当时的的漫画界是非常不同寻常的长篇。
在《日本漫画60年》一书中,保罗 格拉维特曾经这样评价手塚治虫:
许多年来,手塚一如既往地坚持自己从童年就喜欢上的经典动画风格:那些可爱的、甚至离奇的插图,那种圆圆的、看似有弹性的虚幻世界。”
《我的孙悟空》也不例外。
在创作时,手塚治虫也曾经考虑过把京剧脸谱画上孙悟空的脸,但最后还是画成了有点像米老鼠也有点像小熊一样的圆圆形象。
他对《西游记》进行过非常深入的研究,比如明确表示沙悟净的形象很接近《李卓吾先生批評西遊記》中的绣像。
他的漫画作品除了将原著中青面獠牙、面目可怖的食人妖怪可爱化、卡通化,还让出场人物本土化。他让沙悟净变成日本民间传说中的河童,让白龙马成为女性,影响了其后的很多电影电视作品。
1988年,年近六十的手塚来到中国,特意拜访了已经古稀之年的万籁鸣。这趟中国之行结束后不久,手塚就得知自己罹患胃癌。他完成了自己最后一部动画片《我的孙悟空》的草案,并在扉页上写下了“这是我的孙悟空”。
群星云集的日本电视剧版《西游记》
从1972年实现双边关系正常化,到1978年缔结“和平友好条约”,再到1989年,中日关系经历过一段难得的“蜜月期”。
如果说手塚的中国之行踩在了中日两国“蜜月期”的尾巴,那么1978年日本电视版《西游记》大概正掐中两国文化领域交流的开始。
1978年的电视剧《西游记》原本计划拍成电影,拟定的演员卡司也让人咂舌:由坂东玉三郎饰演唐僧,古装电影明星若山富三郎饰演孙悟空,国民相扑选手饰演猪八戒,而沙悟净则敲定了黑泽明的爱将仲代达矢。
后来电影变成了电视剧,但仍不失为大制作。电视剧最初拍了26集,投资10亿日元(大概相当于如今的40亿日元)。全片全片都用电影胶片拍摄完成,还曾在中国境内取景。作为日本电视开播25周年纪念电视剧,剧中的演员也都让人眼前一亮。
孙悟空由无人不知的歌星堺正章饰演;当年的猪八戒是西田敏行,至今仍活跃在演艺界。饰演唐三藏法师的是当年刚过二十的玉女影星夏目雅子。
电视剧的主题歌叫《Monkey Magic》,由1970年代末最当红的乐队Godiego演唱。 (如今日本有支乐队,就叫monkey majik)
在70年代,这部动作大片当然让拍摄团队吃尽了苦头。今天看来,三十多年前的大制作当然还是显得粗陋不堪,日本特摄片的痕迹亦非常明显。
但这部电视剧带来了两个重大的影响:
一是日后日本拍摄的真人版《西游记》,都无一例外定势思维地选用“女唐僧”;
二是,这部电视剧诞生后,由当时中央广播事业局协助,在中央电视台播映,仅仅播放3集就引起抗议而停播。拍摄一部中国人自己的《西游记》于是被提上日程。事实上,后来对四大名著的改编和拍摄都是半政治任务性的。
与日本版迷之神似的86版《西游记》
86版《西游记》导演杨洁在回忆中说,自己接下《西游记》拍摄任务后,曾看过日本版和台湾版的电影电视剧寻找特技灵感,但对日版的改编却无法接受:
“孙悟空能够一棍子把地凿穿,喷出来的石油能够达到天上!唐僧哭着喊着要和妖怪结婚,被孙悟空打昏了;猪八戒跳大神,要把唐僧唤醒;唐僧是女人演的……如此种种。看了不到一集,我就不想看了。因为太离谱、太荒唐!《西游记》被特技搞成这样,也算是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了。”
多少有点神奇的,一集都没看完的杨导,拍出了很多与日本版迷之神似的镜头和片段。
(P.S.:2013年的时候,有人在天涯比较86版《西游记》和日版、绍氏版的相似之处,被回复的网友骂得狗血淋头:看没看过原著啊!原著就是这么写的,不这么拍,还能怎么拍?我坚信所有这么叫的网友都是没看过原著的。以下比较图片来自天涯,顺便贴上原著文字。)
【原著文字】
第一次封弼马温:
太白金星,领着美猴王,到于灵霄殿外。不等宣诏,直至御前,朝上礼拜。悟空挺身在旁,且不朝礼,但侧耳以听金星启奏。金星奏道:”臣领圣 旨,已宣妖仙到了。”玉帝垂帘问曰:“那个是妖仙?”悟空却才躬身答应 道:“老孙便是。”仙卿们都大惊失色道:“这个野猴!怎么不拜伏参见, 辄敢这等答应道:‘老孙便是!’却该死了!该死了!”玉帝传旨道:“那孙悟空乃下界妖仙,初得人身,不知朝礼,且姑恕罪。”众仙卿叫声“谢 恩!”猴王却才朝上唱个大喏。
第二次封齐天大圣:
玉帝道:“那孙悟空过来。今宣你做个‘齐天大圣’,官品极矣,但切不可胡为。”这猴亦止朝上唱个喏,道声谢恩。
无论怎么样,原著中都是直身唱喏的,并没有一屁股坐在殿上。
【原著文字】
玉帝闻言,即时宣诏。那猴王欣欣然 而至,道:“陛下,诏老孙有何升赏?”玉帝道:“朕见你身闲无事,与你件执事。你且权管那蟠桃园,早晚好生在意。”大圣欢喜谢恩,朝上唱喏而退。
他等不得穷忙,即入蟠桃园内查勘。本园中有个土地拦住,问道:“大圣何往?”大圣道:“吾奉玉帝点差,代管蟠桃园,今来查勘也。”那土地连忙施礼,即呼那一班锄树力士、运水力士、修桃力土、打扫力士都来见大圣磕头,引他进去。
至于五指山一场戏,分镜更是谜之神似。
(上图为日本1978版,下图为央视86版)
源远流长的《七龙珠》
1986年,就在央视《西游记》播出的同时,鸟山明的《七龙珠》在日本富士台开播。
虽然诞生在三十年前,但如今网络上还流传着“集齐七颗龙珠,就可召唤神龙”的段子,可见这部动画片的影响力有多大。
住在山谷中的悟空天生神力,还得到己过世的爷爷“孙悟饭”训练武术。有一天他随时尚少女布尔玛走出山谷。在寻龙珠的路途中他打败作恶的坏人,认识了神龙、乐平、龟仙人、牛魔王,还有最重要的——牛魔王的女儿、后来的老婆琪琪。
剧中的悟空单纯而正直,用一个网友的评价就是“单纯的好处,能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能安安稳稳的娶个漂亮的媳妇”。
集大成者的06版日本《西游记》
从《七龙珠》开始,日本自己独特的西游文化算是正式建立起来。没心没肺、贪吃而耿直的性格成为了孙悟空性格的标准设定。
2006年香取慎吾担当主演的《西游记》大概就是《七龙珠》和78年版电视剧《西游记》的集大成版。
在这部剧中,唐僧依然思维定势地由女演员饰演,这一次是深津绘里。
白龙马在剧中没有出现,孙悟空的筋斗云改为翼的形态。当需要使用的时候,从口袋拿出。
沙悟净成为了大师兄,依然是河童造型,十分喜爱女色。猪八戒依然排行老二,戴着一顶八角帽,造型上和78版几多相似。
至于孙悟空,咋呼的性格和贪吃的设定,也借鉴了《七龙珠》和早前的几版电视剧。作为团队里的新人,没少受师兄欺负。
这一版《西游记》充满了漫画般的夸张。
比如在第一集里,一行四人在沙漠中行走,孙悟空拉着猪八戒:“猪君”,猪八戒甩开他:“请不要叫我猪”,孙悟空有些耍赖地继续叫:“小猪君”,八戒一脸严肃:“不是大小的问题,请你用心记住我的全名好不好。”
就是这样一部充满了无厘头的剧,在作为2006年冬季档“月九”(星期一九点档,相当重要的一个时段)播放,创下了平均22.8%的收视佳绩。首集收视率更超过了29%。
不过也并不意外。第一集一开头,香取慎吾在SMAP组合的队友、人称“大神”的木村拓哉就身披一身白色羽毛,化身幻翼大王出现。
配合木村黝黑的肤色,不能不让人猜测所谓“幻翼大王”,是不是一只乌鸡白凤精。
而剧中幻翼大王一边与孙悟空打斗,一边优雅地掉毛的场景,也是具有介于梦幻和诙谐之间的奇妙萌感。
2007年,同班人马拍摄了电影版,在宁夏等地取景。
这一事件在当时的媒体上引起了不小的争论。有门户网站专门制作专题页面,争论这一电影是否糟蹋经典。
不知道十年以后,看过陈柏霖饰演的孙悟空,也即将面对吴亦凡饰演的唐三藏、好莱坞范儿的白骨精,体验了粉丝经济和“IP热”的网友们是否还会和十年前有同样的看法?
让老祖宗的《西游记》各处开花、在当代语境下不断生长,总好过死抱着一个改编版本三十年不放,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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