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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有桌客人很奇怪,他们只有两个人,却已经陆续点了十三份炒饭。
每一份炒饭上桌,中年男人都会用勺子轻轻挖大半勺,喂给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
看得出来,这是一对母子。
老人面色红润,眼神却有点呆滞,还坐在自己的轮椅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挽着一个发髻,还斜插着一支雕刻简单花式的木发簪。
如果忽略她的眼神,你会觉得,她一个很古朴的充满慈祥温情的老人。
她尝了一口,吐出来,扁扁嘴说:“阿祥,不好吃,我想吃炒饭。”
对面的男人轻声说:“妈,我是辉子,你还记得儿子吗?”
老人摇摇头,眼神似乎飘忽到了很远的地方:“阿祥,你又骗我,辉子出国了,他都不回来看我。我想他,阿祥,我好想他。”
中年男人用纸巾擦擦泪,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对我笑笑。我礼貌的也笑笑,没有说话。
中年男人,不停的哄着他年迈的老母亲。“妈,这就是炒饭,很香的,吃一口好不好?”
老人低头玩着自己手指,嘴里嘟嘟囔囔:“不好吃,不要吃,阿祥,我不要吃。”
我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炒饭,有酸甜的菠萝炒饭,扬州炒饭,蛋炒饭,还有咖喱炒饭,三文鱼拌饭……店里能点的炒饭都点了一遍。
老人有些饭尝了一口,有些只闻闻味道,都不愿意吃第二口。
中年人有点无奈,他跟我说起他们家的故事。
小时候家里很穷,父母都没有工作,夏天爆嗮,冬天寒冷,为了养大姐弟俩,没什么文化的夫妻两人只能骑着三轮车,到村里收废品,倒卖给废品回收站,赚一点微薄的利润。
男人心疼妻子,回到家里,总是让妻子歇息,自己去给一家老小做饭洗衣服。
女人则看孩子,照顾老人。
孩子长大以后,外出读书,外出工作,他们能歇口气的同时,却也分外孤独。
女儿嫁得远,儿子出国深造。
那几年,即使自己的学费生活费都能自己赚,也总能收到父母邮寄来的钱。
在儿子即将回国的前夕,收到父亲去世的消息。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男人骑着三轮车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去的时候经过家乡的长河,柳江河很宽很深,有个孩子直直掉进河里,扑通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村子离河边挺远,这里喊不到人。
会游泳的男人直接跳进去抱住孩子,用力抛到岸边,他自己却脚抽筋怎么也游不上来。
女人怎么也无法接受,早上还笑着说晚上回家给自己做炒饭吃的男人,就这么没了。
儿子也没想到,自己回到家,面对的是父亲的灵堂。
之后,儿子一心忙着自己的工作,他希望自己的回归,能带给家人更多的收入,更宽裕的生活。
女人住在儿子家,面对的永远是空旷的房子和儿子的背影,她想跟儿子说话,儿子极少回家,即便是回家了,也很少愿意陪她好好说说话。
她更加思念亡夫,她感觉自己是孤独的。
于是她一个人住回自己的老家,这里有跟丈夫一起生活过的痕迹,有满满的思念。
中年男人笑笑,他说,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放下手头的工作,多陪陪她。如今,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猜,老年痴呆症,痛苦的只是儿子,老人却是幸福的,她再也不用只看儿子的背影,她也不会再害怕孤独了。
我问他:“先生,你点的炒饭都有肉有蛋,你父亲还在时,家里那么穷,你还在国外上学,她舍得吃吗?”
男人看了我一眼,再看看还在轻声哼着歌的老母亲,眼泪再次滴落,他嗫嚅着说不出话。
我说:“阿姨一直都在说,想吃炒饭,她没说蛋炒饭,我们试试好吗?”
他轻轻点头说,谢谢。
我请师傅重新做一份炒饭,少油少盐,加点酱油。
酱油炒饭,甚至没有撒几粒葱花。
中年男人,用勺子挖了半勺炒饭,轻轻吹了吹,放到老人嘴边,他说:“妈,你尝尝,可好吃了。”
老人半信半疑的尝了一点,眉开眼笑:“阿祥,真好吃,我还要吃。”
吃了好几口,她突然又哭了起来:“阿祥,我想辉子了,他吃不上饭怎么办?你叫他别出国了,回家来好不好?我把炒饭都给他吃。”
中年男人又急了:“妈,我是辉子,我已经回家了,再也不走了,你吃,你看,我也吃。”
我轻轻转身,离开餐厅,躲到阳台上,再看下去,我怕我会哭。
掏出手机,我给妈妈打电话,妈,今晚下班我回去看你。
妈妈语气淡淡的:“嗯,回就回呗。”转头兴奋的喊:“老头子,快去买排骨和鱼,闺女晚上回家吃饭。”
我轻轻笑着,老妈,你忘了挂电话。
中年男人推着老人的轮椅走出餐厅,看到我,他走过来说:“姑娘,刚才谢谢你。有空多回家看看吧,别学我。”
我笑笑说:“我也谢谢你,给我上了珍贵的一课。”
父母之爱,重于泰山,有空,是该多回家看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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