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儿媳被婆婆扔进滚烫水缸 苦苦哀求 众人却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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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团圆媳妇被抬进大缸里，大缸里是热水，是滚熟的热水。她在大缸里边，叫着、跳着，好像要逃命似地狂喊。她的旁边站着三四个人，从缸里搅起热水往她头上浇。不一会儿，浇得满脸通红，她再也不能挣扎了，她安稳地大缸里边站着，她再不往外边跳了，大概觉得跳也跳不出来了。

这是萧红的《呼兰河传》中一段相当触目惊心的描写。在小说中，这个被称为小团圆媳妇的女性是一个年仅12岁的童养媳。她为人勤劳质朴，善良隐忍，却因为婆婆的压迫和愚昧，年纪轻轻就枉送了性命。

《呼兰河传》是一部再现旧中国风土的宝贵民俗记录史，也是一部批判封建、体察小人物命运悲剧的人文主义小说。站在后者的角度，小团圆媳妇的悲剧一生里便寄托着萧红对传统女性群体的同情与关照。

小团圆媳妇的悲惨命运

小团圆媳妇在一片喜庆与热闹中出场。她初到胡家做童养媳时，“院子里的人像看西洋景一样都跑过去看她”。那一年，她年仅12岁，由于怕人笑谎称14岁。其实在她8岁时，胡家二儿媳就相中她，付了定金，直到12岁将她接回。

刚到老胡家的小团圆媳妇，长得黑乎乎的，有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直垂到膝间。虽说是个小媳妇，但其实就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活泼开朗，待人总是笑呵呵的，但是在其他人眼里，这种乐观和活力成了“不知羞”；生活中，团圆媳妇懂事听话，手脚勤快，却常常因为多吃了几口饭，落人口舌。

在封建传统中，女人应当含蓄，慢条斯理、笑不露齿，而团圆媳妇的活泼、大方反倒显得格格不入。于是婆婆开始打她，骂她。小小的团圆媳妇哭闹着要回家，可婆婆打得更厉害了，还不分昼夜地打，书中写道：

“做婆婆的打了一只饭碗，也抓过来把小团圆媳妇打一顿。她丢了一根针也抓过来把小团圆媳妇打一顿。她跌了个筋斗，把裤子跌破了一个洞，也要把小团圆媳妇打一顿。总之，她一不顺心，就要打小团圆媳妇儿。”

在婆婆潜意识中，她认为这就是媳妇该受的。年轻时的经历告诉她，规矩是“打”出来的。媳妇儿就该被打骂，一天打八顿，骂三场是要给媳妇儿一个下马威，是为她好。

另一方面，在传统的父权社会当中，女性的社会价值就是传宗接代。因此，媳妇服从丈夫，孝敬公婆，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家庭规则。而婆婆这个家庭的长者，对儿媳妇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这就是小团圆媳妇婆婆理直气壮的根源。

于是，在婆婆的虐待下，活泼健康的小团圆媳妇如惊弓之鸟，睡着觉都能哭醒。婆婆嫌她走路快，为了让她慢点走像一个女人的样子，居然拿烧红了的烙铁烫她的脚心。

小团圆媳妇的脚底被烫烂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婆婆又嫌她干活慢，拉过去又是一顿毒打。自己打不过瘾，还叫小团圆媳妇的叔公公把孩子吊到房梁上，用皮鞭子打。

就这样，小团圆媳妇的婆婆还说自己对儿媳妇很好。她理直气壮地对别人说，我才打了她一个月，我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谁家的媳妇不受气啊？不打她，哪能规矩出来一个好人呐。

直到把团圆媳妇打病了，婆婆这才慌了，而各种各样的偏方也随之而来：跳大神、用被子捂、吃草药、烧替身都没用，只剩下最后一招了：用大缸给团圆媳妇洗澡。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团圆媳妇被众人扔在一个倒满滚水的大缸里，几个人轮番用烫水浇她的头，然后又抬出来给她淋冷水，再抬进去，先后重复三次。这些人一致认为这样能治好团圆媳妇，他们是为团圆媳妇好。

最终，小团圆媳妇没撑得过，一命归西了。

小团圆媳妇的婆婆：受虐者与施虐者的矛盾统一体

小团圆媳妇的悲剧，表面上看是死于婆媳矛盾。但实际上，她是死于延续千年的男权思想，死于一种群体性愚昧，更是死于那些受压迫而不自知，反而成为施暴者本身的女性之手。

小团圆媳妇的婆婆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劳动妇女。她勤俭持家任劳任怨，平时连块豆腐都不舍得吃。冬天干活把手冻了，手指头肿得像一根根小胡萝卜似的，也不舍得花一吊钱来为自己买药。

她对家里的老人、男人全都很好，有什么好东西也都紧着给他们，从来都不会先想到自己。

这样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婆婆却对儿媳妇百般虐待，折磨致死。看起来荒谬，其实不然。婆婆其实是在延续一种被凌虐与凌虐的习惯，折磨儿媳妇的手段正是当年婆婆对待自己的方式。这是一个可怕的轮回。

封建社会女性地位低微，难以掌握话语权。而手握话语权的阶层大力宣扬压迫、束缚女性的主张，在男权的高压下，女性被迫屈从。那些针对女性的规矩已经深入到人们的骨髓中去了，女性把服从男人，崇拜男人当成了理所当然。

甚至，在经过上千年的父权文化的熏陶以后，女性已经把男性群体对女性群体的要求当成了自己理当拥有的品德和技能。

小团圆媳妇的婆婆就是父权制度和不良传统文化下的受害者。她愚昧、麻木、冷漠、自私、因循守旧、没有自我意识；在长期被压迫、被凌虐的生活中，她已经把自己变成了“男性”，把父权制度给自己造成的伤害又变本加厉的给了小团圆媳妇。

所以说，小团媳妇的婆婆是受虐与施虐的矛盾统一体，她的形象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萧红通过刻画这个人物形象，对封建陋习、不良的传统文化进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同时对当时广大妇女的悲惨命运给予了深切的同情。

她曾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其实，这里的“累赘”指的就是传统、以及传统掩映之下的集体无意识。因此，《呼兰河传》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是一剂药，用以唤醒女性的独立个体意识。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写《呼兰河传》时，萧红患上了肺结核，索居香港养病。她一生漂泊流浪，饱受感情的折磨和贫穷的困扰，早已疲惫不堪、心力交瘁，这部伟大的著作就是在这样乱世喧嚣的人生境遇下完成的。

萧红去世前感慨道：“半生遭遇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她一直渴望过上安稳的生活，能够专心投身于写作中，然而一生却颠沛流离，不遂心愿。

其实这部作品在当时并未引起轰动，名声远远不及她的另外一部小说《生死场》。直到八十年代，人们发现了萧红文学的独特之美，兴起一股萧红热，现代文学史家更是将《呼兰河传》盛誉为“现代文学史上最杰出的作品”。

正是她这种逆向性的自主选择，对家乡呼兰河真实现状的细腻描写，才注定了这位乱世中的文学洛神“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萧红在《呼兰河传》的最后写道：“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故事，只因它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

其实书里讲述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和故事，而是世世代代奋斗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的柔韧生命。萧红笔下的生活烟火气十足，热热闹闹喧喧嚷嚷，可这热闹中总带着点凄凉的意味，有一种铺天盖地的荒芜感。

她擅于察觉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亮色，擅于从不值一提的事物中窥探可歌可颂的美。她把世间万物都当做有血有肉的生命来写，用孩子的视角将这些美和生机呈现在我们眼前。

在那片园子里，“黄瓜愿意开一朵谎花，就开一朵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

多么任性自由。

萧红在书中不止一次提及“我一定会走出去”，这里同样可以看出她对自由赤裸裸的向往。家庭带给萧红的除了温暖，更多的是孤寂。她的父母淡漠冷酷，只有外祖父让她知道生活中除了冰冷和憎恶以外，还有爱和温暖。而外祖父死后，她便与家中彻底断了联系。

当她终于从那个闭塞小城中逃出去，却至死都没有获得真正的快乐，因为她从未获得真正的自由。她的出走是悲愤之下的无望，无望之后的逃离，绝不是因为憎恶，而是因为深爱。

她深爱的故土如此荒诞不堪，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又无能为力，只好心碎逃离，可无论走到何处，都无法真正割舍对小城的牵挂。

呼兰这个小城在传统文化的框架和封建礼教的束缚下，满载着麻木不仁和保守无知，就连不符合传统女性的行为规范也是一种深深罪孽。

你无法单纯地用虚伪、残忍、恶毒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们，虽然那些血淋淋的悲剧由他们一手酿造，罪魁祸首却是那个吃人的时代。

萧红的悲哀是千万人民共同的悲哀，是当时那个年代的悲哀。而她对这份悲哀极为敏感，所以对当时底层贫苦人民抱有深切的悲悯和无限的怜惜。

可在这悲悯和无力之中，隐约闪烁着希望。萧红给我们的这个希望，大概是那个冷漠的家中还有亲爱的外祖父，荒诞的小城中还有坚强拉扯孩子的父亲。

物质极其匮乏的时代，就算人们愚昧无知，没有富足的精神条件，却尽可能地努力生活，按照自己的规矩和准则严守一生，尽管那规矩和准则有许多的不合理。

“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己以为得意。不得意怎么样？人生是苦多乐少。”

因着他们内心这份极强的信念感，荒芜中又有生机，悲凉中又有希望。

人生寂寞悲凉，却有满天星光，满屋月亮，有红花鲜明地开在墙头。

铺天盖地的荒芜下，你仍会感慨生命的柔软和韧劲，惊叹于岁月不动声色的力量。

#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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