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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胡适
《容忍与自由》是胡适的一本文集,书的第一页写着这样一句话: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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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建党伟业》中有一个故事:青年学生毛润之从湖南来到北平,找老师杨昌济借钱去德国留学。到了北大后,猛然看见学校布告栏上写了一行字:胡适下午三点讲解中国文化史。毛润之大喜过望,屁颠着跑去蹭课。但是北大有规矩,“衣衫不整者,不得入内”。毛润之风尘仆仆的来,满脸的灰尘,衣服也是脏的。到了北京却顾不得换衣服,也不去找老师,而是先跑到胡适的课上听课。胡适谦谦君子风范,让他坐下来听完了那节课。
毛润之年轻时虽然没考进北大,但是书读的也不少了。遇见胡适的课,死皮赖脸地非听一节,可见胡适的学术水平之高。同时也可见胡适的善良与热情。既不管是不是北大的学生,也不管他衣衫整不整的,只要是来学习的,就都让他坐下来认真听课。
胡适只比毛润之大两岁,学问水平却高出他一个珠穆朗玛峰。胡适的大学问当然不是凭空而来。胡适是安徽绩溪人,幼时丧父,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胡适也很争气,考取了庚子赔款的官费留学生,去了美国留学。先后在康奈尔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读书,取得博士学位后,直接到了北大当教授。上面那个故事发生在胡适任北大教授的第二年。
胡适在北大待了几十年,他人生中所有最重要的事都和北大有关。胡适在美国待了七年时间,思想内核几乎就是美国文化的精髓:自由。在美国,胡适的老师是一位主张“实用主义”的教授,因此胡适的思想也深受这位老师的影响。胡适在一次演讲中说:有时我竟觉得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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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政府倒台,民国建立,但社会秩序仍然混乱。胡适等一些学者认为,在制度的背后,应该有一种文化的支撑。胡适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常与安徽同乡汪孟邹来往书信。汪孟邹在上海办了一个亚东图书馆,结识到许多有才学的知识分子,这其中就有在上海办《青年杂志》的陈独秀。
陈独秀这份《青年杂志》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文学、哲学、政治等等。陈独秀为了让这份杂志运行下去,就必须结识到一些能写稿子的知识分子,他自己写估计得累死。于是,汪孟邹牵线,胡适和陈独秀就算认识了。而胡适最感兴趣的就是白话文,他把自己对白话文的看法写信告知陈独秀。
看到信后,陈独秀大喜过望,让胡适把关于白话文的观点写成文章。这篇文章就是大名鼎鼎的《文学改良刍议》,胡适在这篇文章中写到:不改变文言文那种雕琢华丽的贵族文风,中国就无法启发民智。胡适主张用白话文替代文言文。
胡适通过这篇文章告诉当时的人民群众:
一、要有话说,方才说话二、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话怎么说,就怎么说三、要说我自己的话,别说别人的话四、是什么时代的人,说什么时代的话
这篇文章敲醒了陈独秀,说“白话文”将是打碎旧文化的开山斧。之后,陈独秀在《青年杂志》上发表《文学革命论》,盛赞胡适是“文学革命的旗手”。相对于陈独秀的激动兴奋,胡适却十分谨慎。他特意把文章题目改为“刍议”,仅仅是个“刍议”而已。
胡适这么做当然自有他的道理。胡适虽然小时候也接受过传统文化教育,但他在美国留学七年,认为自己对国学的研究并不深入。还有就是他不愿意唱高调,想让大家平心静气的考虑他的主张,避免和老一辈保守派起冲突。
《青年杂志》后来改名为《新青年》,随着陈独秀在北大任教,《新青年》也得到了更大程度上的认可。那时候鲁迅在当公务员,每天下班后闲得发慌抄古碑,便被钱玄同和刘半农他们拖过来,开始在《新青年》上发表白话文小说。《新青年》逐渐辐射全国,由最初的6000本,发展到了16000本。借助于《新青年》的广泛影响力,李大钊开辟了“马克思主义”的专栏,专门介绍马克思主义。也正是这一点点的影响力,马克思主义得以在青年学子中广泛传播。
1920年,北洋政府教育部通令全国学校,废除文言文,改用白话文教材,白话文运动获得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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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运动爆发后,迅速蔓延到天津、上海等地,引发了大批的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人罢市。胡适虽然并不参与上街游行,但对参与运动的学生抱有“同情之理解”。5月9号,北大校长蔡元培便辞职了。蔡元培主张“政教分离”,北大学生却主动领导参与政治性活动,他感到学生失控。胡适上街听过街头演说家的言论后,和校长蔡元培一样,对学生运动充满了担忧。
胡适始终认为,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哪怕时代再危险,学生该干嘛还是要干嘛。他也经常说,中国的成年人不承担这样的政治责任,就要让学生来承担,中国的学生运动向来如此。在胡适的思想天平中,理性始终占据头等。他认为,并不是目的对了就可以不择手段地解决问题,目的对了也要用合法合理地手段来解决。
之后,胡适被任命为维持北大校务的小组成员。有一次校内一演说中,他对学生说:有人告诉你,让你牺牲个人的自由,去争取国家的自由。可是我要告诉你,争取个人的自由就是争取国家的自由。为自己争人格,就是为社会争人格。真正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立起来的。
与陈独秀、李大钊的左倾革命思想相比,胡适更倾向于渐进的改变。胡适是一个坚定的渐进主义者,他并不寄希望于社会整体主义的改变,也不寄希望于社会的激变。他感觉到中国有坠入激进主义泥沼的可能,于是在《每周评论》上发表了著名的《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
胡适说:我们不去研究人力车夫的生计,却去高谈“主义”。“主义”只是美妙的设想,它最大的危险,就是使人心满意足,自以为寻找到包治百病的“根本解决”,从此不用费力去研究那些具体问题了。
在当时,几乎每个人都急于找到一条能根本解决中国问题的捷径,不会有人想着缓慢的改革。李大钊也属于找捷径的人,于是他反驳胡适:“恐怕须得找到一个能根本解决问题的道路,才有把问题一个一个解决的希望。”胡适回答:“没有一种灵丹妙药能解决中国所有的问题,每个问题都必须分而攻坚,分而解决。”
两人虽然观点不同,但却心平气和,根本不影响他们朋友之间的感情。胡适经常到李大钊家里玩。李大钊是北方人,爱吃馒头,招待胡适这个南方人却是小菜加一碗蛋汤。李大钊不喝酒,两个人经常就着薄茶聊很久。
李大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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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运动后的一个月,胡适接到一个不好的消息,陈独秀在新世界散发传单被捕。陈独秀散发的传单是《北京市民宣言》,上面说:“我学生、商人、劳工、军人等,唯有直接行动,以图根本改造。”胡适虽然并不认同陈独秀的激进主张,但他俩是好朋友,对陈独秀有求必应。传单是中英双语,中文是陈独秀自己写的,英语是胡适帮忙翻译的。
隔天,胡适就四处活动营救陈独秀,原先被陈独秀等一批人批评过的保守派学者也纷纷站出来。在被关押了98天后,陈独秀保释出狱。说来也有趣,陈独秀和胡适都属兔,陈独秀恰好大胡适一轮,但这两只兔子关系好了一辈子。陈独秀出狱后直接住在胡适家里,后来由于特务上门,陈独秀又住在李大钊家里。
1958年,胡适在五四运动纪念日中演讲说:“从我们所说的中国文艺复兴的这个观点来看,那项由北京学生所发动、由全国人民一致支持的、在1929年所发生的五四运动,实是这整个文化运动中的一项历史性的政治干扰,它把一个文化运动转变成一个政治运动。”
胡适与李大钊、陈独秀所引领的新文化运动,确实是被五四运动这个带有政治性的运动给打断了。而他们却又过早地将保守派的思想摒弃在外,致使力量十分单薄,势力会被更激烈的力量所吞噬。
而实际上所谓的“保守派”,其实也并不保守。严复翻译了《天演论》,最早将西方文化引进中国;林纾翻译了《茶花女》等外国小说;辜鸿铭更是从德国留学回来,也是最早主张使用白话文的老学者。只是陈独秀等人是以摒弃旧文化为前提,这样就从根本上与他们区别开来。
随着陈独秀和《新青年》杂志转移到上海,再加上马克思主义的广泛传播,《新青年》逐渐变成一个政治杂志。初期的中国共产党建立后,《新青年》更是变成了中国共产党的机关刊物。
面对老朋友和《新青年》杂志的渐行渐远,胡适内心十分复杂。他在1920年给陈独秀的信中说到:我究竟不深怪你,因为你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好朋友。
青年胡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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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5月17日,胡适在家里看书,忽然电话响了。胡适接过电话,对面那个人问道:“你是胡博士?好极了,猜猜我是谁。”
胡适不耐烦,“听不出来。”那边哈哈一笑,“我是宣统啊。”
胡适心里纳闷,自言自语:“宣统?皇上?”
辛亥革命后,民国政府与清廷达成了《大清皇帝辞位后之优待条件》的协议,末代皇帝溥仪仍然住在深宫中。在英国洋师傅莊士敦的调教下,溥仪对宫墙外的世界充满好奇。他知道“新文化运动”,也读过胡适的《尝试集》。一个星期后,胡适在太监的带领下,走进故宫养心殿。
胡适后来说:我称他皇上,他称我先生。他的样子很清秀,但单薄的很。室中略有古玩陈设,靠窗摆着许多书,炕几上摆着今天的十几种报纸。
胡适和溥仪聊了二十几分钟,就出了宫。胡适见溥仪的消息一传出去,很多人就说胡适仍有封建臣民的情结。面对非议,胡适在《努力周报》上发表了一篇《宣统与胡适》,做以回应:一个17岁的少年,在宫中很寂寞、很可怜,想找个人谈谈,也是人情上很平常的事。不料中国人脑筋里的封建思想还不曾洗刷干净,一件很有人情味的事,成了怪咤的新闻了。
青年溥仪
两年后,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赶走了深宫中的溥仪,并废除了优待条件协议。全国一片叫好之声。胡适知道后,写信给政府表示抗议,他认为这是民国历史上很不光彩的一件事。因为这个事,周作人和钱玄同发文章批判胡适。胡适公开回复他们:我只要求一点自由说话的权利,但十几日来只见谩骂之声。我要请你们认清,一个民国的要素在于容忍对方的言论自由。你们只知道皇帝的名号不取消,中华民国就是没有完全成立,而不知道,就算皇帝名号取消了,中华民国也未必就可算完全成立。一个民国的要素多着呢。
溥仪出宫确实留下了隐患,日本人利用溥仪成立了伪满洲国。溥仪心里当然憋着一股气,才会跟着日本人去了东北。这样一想,胡适的立场客观又理性。
说到言论自由,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鲁迅先生。其实不然,在言论自由方面,胡适要比鲁迅先生做得还要更多一些,说话也更直接。鲁迅先生不曾在公开场合指名道姓的骂过蒋介石,但胡适做到了。
蒋
1958年,蒋介石邀请胡适就任“中央研究院”院长。就职典礼上,蒋介石提出明确要求,要胡适担负起“复兴民族文化之艰巨任务”,“要配合当局早日完成抗俄使命”。蒋介石讲完下台后,胡适开口就说:“总统,你错了。”然后逐条驳斥蒋介石,说学术与政治无关。蒋介石气得浑身发抖,在当天日记中愤慨记录:“今天实为我平生遭遇的第二次最大的横逆之来。”
6
除了自由,胡适的关键词还有容忍。
著名的红学研究学者周汝昌,早先从胡适那里借来了《红楼梦》一个孤本的手抄本,可以说是稀世珍宝。直到最后,胡适也没让他还。
大才子林语堂留学美国的时候,穷困潦倒向北大借钱,回国之后去北大致谢,才知道那钱就是胡适一个人出的,跟北大没关系。
好朋友高一涵单身,住在胡适家里,后来娶了个妓女回家。胡适写信给夫人:“你不要歧视人家,好生招待着。”后来高一涵知道了,写信给胡适:“那姑娘原本也是书香门第,落难才入了风尘,我看她气质很好,便娶了回来。本不想告诉你,没想到你丝毫不介意。”
北大教授油画
1946年,抗战胜利后,胡适就任北大校长。在以文科见长的北大,胡适主张为国家建立尖端科学人才的培养计划,延揽了许多这方面的人才来校任教。1948年,国内政治风云突变,胡适在政治上选择与国民党政府共进退的立场。随后,他离开深爱的北大,流亡美国。
胡适在美国的经济状况并不好,自己洗衣做饭,出门挤公交。许多留美的中国青年常与他相见,著名历史学者唐德刚就是这时候与他成为知己好友。
唐德刚后来回忆说:“其实胡适都没什么钱吃饭,就是一个老难民,坐吃山空。我经常换着地方请他吃饭。”唐德刚告诉胡适,你的母校哥伦比亚大学现在有口述历史,你不是要写回忆录吗,我帮你写,我拿学术费,你拿养老费。
晚年胡适
1950年开始,大陆对胡适的思想做了很多的批判。胡适许多在大陆的朋友、同事、学生都纷纷接受号召,对胡适口诛笔伐。例如金岳霖、冯友兰等等。在美国的胡适隔岸观火,热心阅读每一篇“批胡”文章。这些文章收集起来后,编了七本书。但大都千篇一律,不是说胡适是蒋帮的帮凶,就是说他是美国资本主义的走狗。唐德刚说,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认真看完这些无聊的文章,这个人一定是胡适。胡适还真的认真看完了,几乎每一篇都有批注。
经过这次“批胡”浪潮,胡适的思想在大陆几乎被清空殆尽。
1962年2月24日, 中央研究院在蔡元培纪念馆召开第五次院士会议,许多滞留在海外的研究学者赶来参加。胡适心情很好,主持酒会时显得很兴奋。一开心就忘记了夫人对他的嘱托,在酒会上多喝了几杯酒。在结束时,他微笑着送宾客离开,突然转身想说点什么,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时,向后倒地,就这样去世了。
葬礼上,台湾三十万民众夹道相送,这些人中有很多达官显贵,也有很多平民百姓。胡夫人看着乌泱乌泱的人,对儿子说:“祖望啊,做人做到你父亲这个份上,不容易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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