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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的父亲:倔强、自尊、精明
笔者在《读书人》的采访中,看到过查振全对儿子海子的回忆,视频中查振全是个瘦瘦的老头,他当时78岁,牙齿掉得只剩上下两颗门牙,说话时头略微往后仰起,苍老之中仍透着强劲的气息。他是中国九亿农民中的普通一员,平凡得像一撮黄土之于广袤的大地。出生在旧中国,一辈子靠种地、做裁缝手艺养活一家六口,从饥饿贫穷的苦难年代熬过来,还培养出一位北大骄子,他在普通之中又有着独特的地方:苍蛮、骄傲、严酷。
海子的父亲查振全
人活一辈子到底图个啥呢?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不会去想这没用的东西,他只须每天按时下地里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再难也能过得踏实,有口饭吃就能感到快乐。反而许多读书人,离开了土地,便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在迷茫、悲伤、孤独中挣扎。查振全与海子便代表了这两者。
每个普通人,在几十年对生活的抗争之中一定都会书写自己的故事,在年老时,如果有人愿意去读,你会发现那是一部人生的大书啊。本文将探讨查振全对海子的影响,揭示海子深层内心世界的蜕变过程:从初期对母性的纯美的追求,到后期对父性的反抗与挣扎。
凭着一股蛮劲,与地主家妹子私奔
查振全祖上世世代代都是农民。他出生于1933年,据次子查舜明说,他没上过学,13岁就去做学徒,凭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和勤奋,20岁出头就成为了怀宁县远近闻名的裁缝。后来查振全进了一个缝纫厂做工人,也正是在缝纫厂他认识了未来的妻子操采菊。操采菊是地主家的女儿,家境颇为富裕,当时只有19岁,青春期旺盛的美从内而外散发着。她喜爱文艺,随着厂里的文工团四处巡演。他们相爱了,至于相爱的原因,后来年老操采菊说“只是图他有个手艺”,查振全自己却从没有透露过。
中间两位老人是查振全和操采菊
他们的恋情很快遭到了两家人的反对,因为操采菊是地主家庭出身,这种家庭的女儿与根正苗红的农民结合,自然不会被看好。但土地养育出来的农民的生命力是惊人的,尤其是原始的生命力,凭着一股蛮劲儿,查振全带着操采菊私奔了。他们走了五天五夜,到了隔壁县躲避两个家庭的责难。查振全的反抗精神是大地孕育出来的,海子在诗歌中迷恋大地主题,无疑是出于农民的儿子这一身份与体验:在大地上只要按时播种、劳作,任凭年复一年、世世代代,大地都会奉献出粮食和生命的希望。
父辈的苦难,在海子身上流传
对于父母的爱情,海子是敬佩的,同时也体会到其中的苦难。
查振权与操采菊后来决定返家,操采菊工作的采茶厂的领导不同意。哥哥操乐瑞来到厂里,在深夜决定带着妹妹一起逃离工厂,结果被守卫人员发现。操乐瑞被送进了劳改队,在那里被人打成重伤,不久后死去。
海子在北大
对此,多年后的海子在《太阳和野花》写下了:“你的母亲是樱桃,我的母亲是血泪”这样的诗句。诗中“答应我/忍住你的痛苦/不发一言/穿过这整座城市…他在写一首孤独而绝望的诗歌”,这样的句子也同样感人至深。从父母身上的苦难,到自己正在经历的苦难,不幸和血泪在血液里世代流传,也许人一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某种命运,这种命运就是父母的命运的再现。“我仿佛/一口祖先们/向后代挖的井/一切不幸都源于神秘而幽深的水”,海子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人类是存在命运这种东西的。
为什么祖辈父辈的命运会流传到后代身上?从心理学上讲,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是在模仿父母,孩子的人格是父母形象在他内心的叠加。父母往往期待孩子成为自己设想的模样,孩子慢慢长大,一方面会抗拒父母对自由天性的压抑,努力追求自我,可是又不可避免地长成了父母的样子。这样一来,父母的人格就印刻在孩子的内心,自然会使孩子在某些方面按父母的方式去行动去生活。也就是说父母的深层心理特征流传给了孩子,因此造成了命运的流传。
海子内心对父亲的反抗与挣扎
海子的父亲是强悍的,现实中的海子是懦弱的,他沉默寡言,只有在跟熟悉的朋友面前才表现得活跃。有次他半夜里写诗,构思过程中在房间转来转去,动静闹得太大,惹得楼下的人直接跑上来猛捶他的房门,骂骂咧咧个不停。海子则躲在房间里面,不敢吭声。
海子在打坐
可是海子一直都想成为一个刚强的“结实”的汉子。他在1983年写的诗《上山的孩子》写到:“什么是男子汉/我就是男子汉”,在短篇小说《木船》里宣称:“就这样过去了许多岁月,他长成了一条结实的汉子”。
结实的汉子是海子想成为的样子,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是他父亲的样子:在复杂的俗世生活中精明能干、不屈服于苦难。海子的懦弱,或者说善良纯真,大多源于母亲的人格影响。海子的诗歌从早期的单纯、美好、朦胧到后期的激烈杀伐,正反映了他内心对母亲人格的遗弃和对父亲人格的追求。可以说,人要在现实中生活得好,必须具有父性的力量和完全感;人要在现实中获得温暖和快乐,又必须具有母性的善良和美好。母性是创造,父性是征服和毁灭,二者之间的冲突存在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只是对于海子,这冲突是太激烈了。
查振全两次痛斥海子,让他痛苦绝望
父严母慈,是中国家庭很典型的模式,这在海子的家庭里表现得尤其明显。父亲,是一家之主,负责保障一家人的物质生存条件;母亲,负责管理家庭,养育儿女。在严酷的生存环境下,在饭都吃不上的年代,生存便是大于天的头等问题。父亲要凭着自己先天优于女人的力气,去挣得食物,让一家人活下去。一名合格的父亲,需要足够的力量、勇气,勤于行动,在适者生存的残酷现实中获得生存的地位。这也难以避免地产生了脾气暴躁的问题。如果有谁在生存受到威胁时仍然不急不躁,那他一定是超凡入圣的人。
脾气暴躁,也是一种力量的展示。本事大的人,往往脾气也大,你看历史上哪个皇帝脾气不大?海子也渴望这种力量,他反抗父亲的暴躁,自己在无形中却变得愤怒暴躁。
1988年查振全,海子拍摄
目前所有的材料中,只记载了查振全2次对海子发脾气。
第一次是高中文理分科的事,当时海子转到了文科班,查振全为此严厉责骂了他,并质问“你是不是因为成绩不好被分到文科的”。其实海子的成绩一直很好,原本读的理科,后来是被老师劝到文科的。当时的海子没有反抗,也不能反抗,因为作为儿子必须孝顺。当时他流下了痛苦的泪水,并在多年后的诗里写道“汇集了所有的愤怒和屈辱”。(《四行诗》)
第二次是1989年2月份,海子回到家过春节,他向父亲提出准备辞职去海南办报纸,查振全坚决地否定并训斥了他。当时海子的处境已经很痛苦了,身体出现了异常,时不时咳血,他所追求的诗歌事业遭到同行的排斥,在中国政法大学的教职也只是混口饭吃而已,精神上的孤独和激烈冲突却毫不停歇。查振全当然不懂海子的内心世界,加上看不惯他在家里边看电视边喝酒的颓废样子,大发脾气把海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当时的海子没有反抗,也不能反抗,因为作为儿子必须孝顺。可是不反抗不代表不愤怒。此后有一天,他从舅舅家喝酒回来,一头倒在床上,被弟弟查舜明说了一句“不能喝酒就少喝点嘛”,海子气得爬起来要打他,还要把去年花500元买的电视机给砸了(海子每个月工资70多元)。
查振全对孩子的自杀一直只有三个字:“不理解”。父与子的隔阂与陌生,至死都无法消解。
如果说海子后期感到了“走到人类尽头”“以一个人的孤独面对全人类的孤独”的绝望,那么他父亲一定是形成这种绝望的一部分因素。海子在诗中不断地提到“幸福”,可是真正的幸福只存在于俗世生活中,只有完全长大成熟的人才能获得幸福。海子在人格上还没有长成他自己,而是处于对父亲的反抗中。他必须反抗父亲的压迫和影响,才能形成自己的父性。这体现在他的诗剧《弑》中,作为王子的宝剑,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国王,可是最后宝剑也自杀了。
麦地
爱的本质是平等的交换
我们都渴望做自己,渴望自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最终幸福。小的时候,依恋父母,崇拜父母,随着年龄的增长,又会发现父母的平凡和缺憾,渴望成长为理想中的自我。只有摆脱父母的影响,才能形成成熟的自我,否则孩子永远只是父母的附庸,缺乏在现实生活中的生存能力。这种独立的过程不应该是生死对抗的,如果父母与子女之间多些尊重、沟通,结果会好很多。可以不理解,但请尊重。如果查振全能给海子多一些尊重,必定能给他许多安慰。
爱的本质是交换,是彼此之间平等的联系、沟通、对话,即使对年幼子女的爱,也应如此。子女长大后,更应该是和父母平等的,可惜中国的父母看不到这点。平等对于强势者来说是失去自由,对弱势者来说是获得自由。中国的父母更多的是把孩子当作私有物品,可以让他生,也可以让他死。
我们设想,如果海子挺过来了活到现在,以他的智慧,他会是一个好父亲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会是一个幸福的人,虽然不再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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