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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都说春脖子短，今年春天却是格外的长。年前回家，本以为过上七八余日便会离去，春去秋来的，早已习以为常。然而到了现在还枯坐家中，眼看着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眼看着春雷动，桃始华，黄鹂鸣。
闲在家中，无事可做，的确恼人。然而想到数亿人与我一样，心中郁闷便消了大半。况且，还有滞留他乡异地，有家不能回哩！
前些日子，疫情稍有好转，听到可以出门的消息，欣喜若狂，对于在家憋了两个多月的人来说，比过年还来的喜庆些，连家里那条半死不活的老黄狗，摇尾巴都勤了起来。拜年的，办事的，都铆足劲儿使，忙活了近半个月才歇下来。因为暂时还不能出省，头一次家中人能齐全坐在一起，瓜果花生，围炉夜话，好不热闹。拜年时，对于腊月二十七八才回家，正月初三四就走了的表叔，二姥爷之类，说不得要重新认识认识了。
因为闲暇时间长了，也就留意到往常匆匆而过的背景。奶奶今年七十有二，闲聊中说到办个隆重的八十大寿，她笑着摇摇头，哪能活那么久，比不了你太奶。常常挂在嘴边，早点下去陪你爷爷也好，活久了给你们添麻烦。但我是知道的，前年七十寿诞，子孙跪满堂前贺寿，你又是那么的欣喜！火红的棉袄映衬着脸庞，在明亮的白炽灯下眼角泪光闪闪。晚上，拉着姐妹的手，好不容易见着一次，有说不完的话儿。两双爬满褶皱的手紧紧的拽住，你细细瞧着我，我细细瞧着你。
奶奶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喜欢一个人在边上静静看着人群，有人问一句便答一句，不问就在旁边看上半天。村里老人说她就是这样的，不爱说话。奶奶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喂完鸡吃，就上山去了。家后面的巷子有一块石板，底下是水渠，当有人经过时便发出咚的一声，母亲说每天早上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奶奶又上山去了。
晨曦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老一辈的人总有干不完的活！印象中最多的便是奶奶弯着腰，扛着锄头，右手握柄，左手撑着膝盖，夕阳下慢慢拉长影子，一步一步回到家。弯着腰？对了！忘记奶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驼背的。自上了初中，和家乡的联系便淡了。我认识了唐太宗李世民，马克思和列宁，知道了恩格尔系数，线性回归方程；却不认识隔壁家的新媳妇，三爷家同辈的兄弟，不知道菜地里跟我一般年纪的枫树没了？整天乐呵呵来串门的大房奶奶不来了？奶奶的腰一夜间弯了？
母亲说奶奶是个不知道享福的人，坐不住，生下来就是做事的命，有吃有喝的，每天还要往山上跑。奶奶听了什么也不说，照样吃完饭，扛起锄头就上山去了。或许对于她来说，田间地里，大山深处，才是归宿。
奶奶喜欢一个人过日子。每逢年关佳节才会一起吃顿饭，其他时间，是断不会来吃的。母亲说哪个老人不喜欢子孙膝前侍奉？唯独她不同，只愿一个人独活。今年奶奶还是那样，在一旁看着，不远不近，不麻烦儿女子孙。
马上是清明节了，上了高中就没有赶上清明扫过墓，工作之后就更不用说了。今年清明，说不得要好好去太奶奶那里祭奠。太奶奶是远近的名人，许是辈分高，年纪大，许是文化人，做人大方公道。听说太奶奶做姑娘时就以聪明漂亮闻名乡邻，很会打扮，四几年的时候就知道用开水烫筷子卷刘海。父亲作为长子，早早的和爷爷奶奶分了家，家中姊妹多，父母外出挣钱养家，全靠太奶奶照料。作为长孙幼子，我小时候过得是极为快活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村子里谁提到我都得赞一声，好个混小子！
太奶奶活了八十六，去世已有九年了。那时候念初中，也没想那么多，可一不注意人就没了，还以为能陪我一辈子呐！当时听闻噩耗，人就跟丢了魂一样，眼泪鼻涕齐下，边跑边哭喊，鞋子都丢了一只。事后听伙伴绘声绘色说起，那贱贱的模样，想打人。但确实也是，从没有那么悲伤！
刚闲暇不久，父母便不肯再待家中，定要去寻些活干。他们从小便打柴，做活计补贴家用，十几岁就成了家为人父母。听他们说爷爷是个苦命人，自幼丧亲，母亲改嫁。留有茅屋一间，楼下生火，楼上睡觉，田地两亩，亲邻相扶，得以幸存。家中一穷二白，当初父母结婚连落脚的地都没有。我想着穷不过三代，到我这里说什么也得发了。
父亲不言苟笑，默默做事，这点跟奶奶相像。从小很对我们很严格，和他相处便觉得浑身不舒服，母亲说我是老鼠碰着猫。我们父子坐在一起，整天说不过两句话，今年是我们待一起最多的时间，却也没有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最近几年，在外面总能听到父亲这里痛那里不舒服的消息，年岁大了，辛苦一辈子，留下一身伤痛。我问到，也说无事。
田地里的人，也没啥盼头，不求富贵，家庭顺利和睦就够了。父亲不会说，但私下对母亲讲，娃不是个勤快人，能娶上媳妇不。倒是母亲，三天两头说道，跟你一般年纪的早结婚了，现在女的少，要赶紧啊，要不你去相个亲！母亲是个精明勤快人，和太奶奶像。家庭一毛钱支出都要算的清楚，家中大事小事都要管管，我与家姐都不大喜欢。父亲少说多做，母亲家中大权在握，柴米油盐物品摆放，衣食住行读书交友，事事都要插手，我们激烈反抗，但收效甚微。在我们都出来工作，有自己的生活，母亲也不忘在电话里唠叨，但管事却少了很多，做事之前总得要问问我们意见，许是想找我们说说话，许是觉得自己老了吧！
窗外阳光正明媚，鸟语花香，都说春脖子短，今年春天格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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