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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现代文阅读（一）（15分）
阅读下面的作品，完成12-14题。
表 妹
林斤澜
矮凳桥街背后是溪滩，那滩上铺满了大的碎石，开阔到叫人觉着是不毛之地。幸好有一条溪，时宽时窄，自由自在穿过石头滩，带来水草野树，带来生命的欢喜。
滩上走过来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前边的挎着个竹篮子，简直有摇篮般大，里面是衣服，很有点分量，一路拱着腰身，支撑着篮底。后边的女人空着两手，几次伸手前来帮忙，前边的不让。前边的女人看来四十往里，后边的四十以外。前边的女人不走现成的小路，从石头滩上斜插过去，走到一个石头圈起来的水潭边，把竹篮里的东西一下子控在水里，全身轻松了，透出来一口长气，望着后边的。后边的走不惯石头滩，盯着脚下，挑着下脚的地方。前边的说：
“这里比屋里清静，出来走走，说说话……再呢，我要把这些东西洗出来，也就不客气了。”
说着就蹲下来，抓过一团按在早铺好了的石板上，拿起棒槌捶打起来，真是擦把汗的工夫也节约了。
看起来后边的是位客人，转着身子看这个新鲜地方，有一句没一句地应酬着：
“水倒是清的，碧清的……树也荫凉……石头要是走惯了，也好走……”
“不好走，一到下雨天你走走看，只怕扭断了脚筋。哪有你们城里的马路好走。”
“下雨天也洗衣服?”
“一下十天呢，二十天呢。就是三天不洗也不行。嗐，现在一天是一天的事情，真是日日清，月月结。”
客人随即称赞：
“你真能干，三表妹，没想到你有这么大本事，天天洗这么多。”
主人微微笑着，手里捶捶打打，嘴里喜喜欢欢的：
“事情多着呢。只有晚上吃顿热的，别的两顿都马马虎虎。本来还要带孩子，现在托给人家。不过洗完衣服，还要踏缝纫机。”
客人其实是个做活的能手，又做饭又带孩子又洗衣服这样的日子都过过。现在做客人看着人家做活，两只手就不知道放在哪里好。把左手搭在树杈上，右手背在背后，都要用点力才在那里闲得住。不觉感慨起来：
“也难为你，也亏得是你，想想你在家里的时候，比我还自在呢。”
主人放下棒槌，两手一刻不停地揉搓起来：
“做做也就习惯了。不过，真的，做惯了空起两只手来，反倒没有地方好放。乡下地方，又没有什么好玩的，不比城里。”
客人心里有些矛盾，就学点见过世面的派头，给人家看，也压压自己的烦恼：
“说的是，”右手更加用力贴在后腰上，“空着两只手不也没地方放嘛。城里好玩是好玩，谁还成天地玩呢。城里住长久了，一下乡，空气真叫好，这个新鲜空气，千金难买。”
单夸空气，好比一个姑娘没有什么好夸的，单夸她的头发。主人插嘴问道：
“你那里工资还好吧？”
提起工资，客人是有优越感的，却偏偏埋怨道：
“饿不死吃不饱就是了，连奖金带零碎也有七八十块。”
“那是做多做少照样拿呀！”
“还吃着大锅饭。”
“不做不做也拿六七十吧？”
“铁饭碗！”
客人差不多叫出来，她得意。主人不住手地揉搓，也微微笑着。客人倒打起“抱不平”来：
“你好脾气，要是我，气也气死了，做多做少什么也不拿。”
“大表姐，我们也搞承包了。我们家庭妇女洗衣店，给旅店洗床单，给工厂洗工作服都洗不过来。”
“那一个月能拿多少呢？”客人问得急点。
主人不忙正面回答，笑道：
“还要苦干个把月，洗衣机买是买来了，还没有安装。等安装好了，有时间多踏点缝纫机，还可以翻一番呢！”
“翻一番是多少？”客人急得不知道转弯。主人停止揉搓，去抓棒槌，这工夫，伸了伸两个手指头。
客人的脑筋飞快转动：这两个手指头当然不会是二十，那么是二百……听着都吓得心跳，那顶哪一级干部了？厂长？……回过头来说道：
“还是你们不封顶好，多劳多得嘛。”
“不过也不保底呀，不要打算懒懒散散混日子。”
客人两步扑过来，蹲下来抓过一堆衣服，主人不让，客人已经揉搓起来了，一边说：
“懒懒散散，两只手一懒，骨头都要散……乡下地方比城里好，空气第一新鲜，水也碧清……三表妹，等你大侄女中学一毕业，叫她顶替我上班，我就退下来……我到乡下来享几年福，你看怎么样？”
（选自《十月》1984年第6期，有删改）
12． 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小说开头的景物描写，以自由流动的溪水所带来的“水草野树”以及“生命的欢喜”，暗示着农村的新气象。
B．小说中“一路拱着腰身”等动作描写，以及“真是日日清，月月结”等语言描写，为下文表妹承包洗衣服这件事做了铺垫。
C．表姐两次提到乡下空气“新鲜”，第一次是出于客套，第二次提到时，表姐对农村的好已有了更多体会。
D．表妹说的“不要打算懒懒散散混日子”，既表达了自己对生活的态度，也流露出对自己得不到休息的些许不满。
笔者解析：
A 一般来说，在一篇成功的小说里，景物描写不应该是多余的部分，既然不是多余的，自然就有它的用途。那么，作家在开头写溪水“自由自在穿过石头滩”，“带来水草野树，带来生命的欢喜”，就不是为写景而写景，必是与主题息息相关。小说的主题是通过表妹的故事讴歌农村的新气象，说的是现在的农村已经不再是落后的代表，而是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活水，带来了“生命的欢喜”，这一“生命的欢喜”可以说就是暗指农村的新气象。
B 从“一路拱着腰身”等动作描写可知表妹承担了大量的洗衣劳动。“真是日日清，月月结”等语言描写告诉读者：表妹的洗衣劳动是固定的任务。
后面表妹说：“大表姐，我们也搞承包了。我们家庭妇女洗衣店，给旅店洗床单，给工厂洗工作服都洗不过来。”读者读到此处，方恍然大悟，不管是大量的洗衣劳动还是固定的洗衣任务，其实都与表妹承包了洗衣服这件事有关呢，这不就是铺垫吗？
C 表姐两次提到乡下空气“新鲜”，是哪两次呢？我们把这两个地方找出来：
第一次是表姐听到表妹说“乡下地方，又没有什么好玩的，不比城里”，回答道：“城里好玩是好玩，谁还成天地玩呢。城里住长久了，一下乡，空气真叫好，这个新鲜空气，千金难买。”注意，紧接着，作者又补充了一句：“单夸空气，好比一个姑娘没有什么好夸的，单夸她的头发。”言下之意是表姐其实并不觉得农村有多么好，但是为了客套，硬要夸出它的好来，只能赞赞空气了。因此，第一次提到乡下空气“新鲜”是出于客套。
如果还要补充证据，可回看作者对表姐的动作和语言描写。“后边的走不惯石头滩，盯着脚下，挑着下脚的地方。”这句是写表姐对农村环境的不适应，““水倒是清的，碧清的……树也荫凉……石头要是走惯了，也好走……”，表姐的这句话用了一个“倒是”，两个“也”字，可见语气之勉强。这一细节也可以看出表姐对农村环境是不满意的。
表姐听到表妹忙于洗衣服忙到连下雨天也不放过，称赞道：“你真能干，三表妹，没想到你有这么大本事，天天洗这么多。”这时候，她的称赞里还带着说话的艺术，只是习惯性地把内心的怜悯藏起来，改为口头的赞美。但是她后面还是忍不住流露了一点真实的想法，她对表妹说：“也难为你，也亏得是你，想想你在家里的时候，比我还自在呢。”
第二次是在文章的最后，表姐抢过表妹手里的活，帮她干了起来，这时候她已经不再故作姿态了，她说：“……乡下地方比城里好，空气第一新鲜，水也碧清……三表妹，等你大侄女中学一毕业，叫她顶替我上班，我就退下来……我到乡下来享几年福，你看怎么样？”
从前面表姐急着问表妹收入以及在听到表妹的收入还要“翻一番”时表现出的惊讶足以反映出表姐对表妹收入的羡慕。谁不想发家致富呢？何况表姐本身就是一个做惯了的人，前面不是提到过她是一个“做活的能手”吗？在文章末尾，表姐已经知道表妹正在靠勤劳发家致富，于是自己也萌生了早日退休加入表妹的承包洗衣业务的想法。因此，第二次提到乡下空气“新鲜”时，她确实感觉到了农村的好，才发自肺腑地说了这句赞美的话。
D“主人微微笑着，手里捶捶打打，嘴里喜喜欢欢的”可见表妹对劳动是喜欢的，她说“做做也就习惯了。不过，真的，做惯了空起两只手来，反倒没有地方好放。”她做这些是白忙活吗，不是的，你听她说“还要苦干个把月，洗衣机买是买来了，还没有安装。等安装好了，有时间多踏点缝纫机，还可以翻一番呢！”
对表妹来说，劳动是辛苦的，但也是愉快的，因为劳动带来了生活的希望。所以，表妹说“不过也不保底呀，不要打算懒懒散散混日子”，既说明了多劳多得的工作现状，也表达了她所肯定的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那就是不懒散混日子，努力劳动，创造更好的生活。这里说的是她不想做一个懒懒散散混日子的人，而并不是说她在抱怨得不到休息。
小说不止一次写到表妹在劳作的时候是微微笑着的，可见她对劳动是热爱的，内心是平和的，对生活状态并没有不满和抱怨。从作家刻画人物的初衷这一角度来讲，表妹的形象代表的是农村朴实勤劳的劳动妇女的形象。从始至终，文章中没有表现她对劳动的不满。故本题的答案是D。
13． 请简要分析表姐这一人物形象。（6分）
笔者解析：
怎样理解表姐这个人物？我们先把本文提到表姐的地方大致过一遍，捋一捋思路：
（1）“后边的走不惯石头滩，盯着脚下，挑着下脚的地方。”（说明表姐不适应农村的生活环境）
（2）“有一句没一句地应酬着：‘水倒是清的，碧清的……树也荫凉……石头要是走惯了，也好走……’”（表姐说话言不由衷，内心仿佛在说：这里有什么好呢，也就水清一点，树木荫凉，石头路多走走或许能习惯吧，唉，也就这样吧。）
（3）“你真能干，三表妹，没想到你有这么大本事，天天洗这么多。”（表姐说话言不由衷，内心仿佛在说：这也太辛苦了吧，简直是免费劳工啊。）
（4）“客人心里有些矛盾，就学点见过世面的派头，给人家看，也压压自己的烦恼：‘说的是，’右手更加用力贴在后腰上，‘空着两只手不也没地方放嘛。城里好玩是好玩，谁还成天地玩呢。城里住长久了，一下乡，空气真叫好，这个新鲜空气，千金难买。’”（表姐内心的矛盾，反映其虚荣心，表姐本是城里普通劳动者，也是每日辛劳，但农村表妹的奉承让她觉得又必须表现出城里人的架子，虚荣心表露无遗。）
（5）“客人其实是个做活的能手，又做饭又带孩子又洗衣服这样的日子都过过。现在做客人看着人家做活，两只手就不知道放在哪里好。把左手搭在树杈上，右手背在背后，都要用点力才在那里闲得住。”（表姐是一个做惯了的城里人，干活的好手，也是个很难闲下来的人。）
（6）和表妹谈及收入时候表姐的反映：
“提起工资，客人是有优越感的，却偏偏埋怨道：‘饿不死吃不饱就是了，连奖金带零碎也有七八十块。’”（表姐因为自己有铁饭碗，收入不低，而有优越感，但又故作姿态，嘴上埋怨，心里得意）
“客人差不多叫出来，她得意。”（表姐对自己的铁饭碗很满意）
“客人问得急点。”（表姐对表妹的收入很关心）
“客人的脑筋飞快转动：这两个手指头当然不会是二十，那么是二百……听着都吓得心跳，那顶哪一级干部了？厂长？”（表姐被表妹的收入吓了一跳）
“客人两步扑过来，蹲下来抓过一堆衣服，主人不让，客人已经揉搓起来了，”（表姐得知表妹的收入后心思活跃了起来，她是一个渴望发家致富的人，而且也有一双勤劳的双手，也渴望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更美好的生活，她也许在打算自己退休后也加入表妹的行列呢。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已经动了起来，她完全认同了农村的劳动模式。）
答案：从所拿工资等，看出她是捧着铁饭碗的城市劳动者；从背着手、做派头等，看出她有优越感和虚荣心；从扑过去抢着洗衣服等，看出她渴望通过劳动改变生活。
14． 小说刻画了两个人物，作者以“表妹”为题，表达了哪些思想感情？（6分）
笔者解析：
这篇小说很简单，城里人表姐和农村人表妹去河边洗衣服，一点景物描写加上两人的对话构成小说全部，但构思还是很巧妙的。在对话中表现出城里人表姐对乡下人表妹心态的细微变化，但小说以管窥豹，这种变化正反映出我国70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包产到户承包制给农村带来的翻天覆地般的改变。无疑，表妹身上正是蕴含了作家对承载着这一历史使命的农村新农民形象的讴歌。
答案：作者以“表妹”为题，表达了以下思想感情：赞扬了劳动之美；肯定了勤劳致富的观念；赞美了农村所蕴含的勃勃生机；讴歌了正在变革中的伟大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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