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阳杂俎》作为笔记小说集,有前卷20卷,续集10卷。这本书的性质,据作者自序,"固役不耻者,抑志怪小说之书也"。所记有仙佛鬼怪、人事以至动物、植物、酒食、寺庙等等,分类编录,一部分内容属志怪传奇类,另一些记载各地与异域珍异之物,与晋张华《博物志》相类。其所记述,或采缉旧闻,或出自己撰,"多诡怪不经之谈,荒渺无稽之物,而遗文秘籍,亦往往错出其中,故论者虽病其浮夸,而不能不相征引"(《四库全书总目》)。其中不少篇目颇为隐僻诡异,如记道术的叫《壶史》,钞佛书的叫《贝编》,述丧葬的叫《尸穸》,志怪异的叫《诺皋记》等等。续集中有《寺塔记》2卷,详述长安诸佛寺的建筑、壁画等情况,保存了许多珍贵史料,每为后代编长安史志者所取资。
《酉阳杂俎》中记述了几篇有关龙的传说故事,将古代神话中一种威猛异常的神物—龙予以人格化,表现出不同于前代故事的鲜明特点。如前集卷十四《诺皋记》上篇所载古龟兹国《阿主儿降龙》的传说:
古龟兹国王阿主儿者,有神异,力能降伏毒龙。时有贾人买市人金银宝货,至夜中,钱并化为炭,境内数百家皆失金宝。王有男先出家,成阿罗汉果。王问之,罗汉曰:“此龙所为,龙居北山,其头若虎,今在某处眠耳。”王乃易衣持剑,默出至龙所,见龙卧,将欲斩之,因曰:“吾斩寐龙,谁知吾有神力!”遂叱龙,龙惊起,化为狮子。王即乘其上,龙怒作雷声,腾空至城北二十里。王谓龙曰:“尔不降,当断尔头。”龙俱王神力,乃作人语日:“勿杀我,我当与王乘,欲有所向,随心即至。”王许之,后常乘龙而行。
这里记述的是关于龟兹国王阿主儿降龙的传说。有的研究者将这一传说和德国民间史诗《尼伯龙根之歌》及《沃尔桑格萨迦》加以比较,认为阿主儿故事同匈奴王阿提拉有关,段成式所记阿主儿传说实为“西方史诗里英雄降龙传说的来源。”
值得提起的是,段成式笔下的这一传说,其故事性相当生动完整。那条龙不仅能变成狮子,腾空飞跃,十分威猛,还能化身为商人,用假造的钱币在市上大量购买金银宝货,使数百家蒙受其害。阿主儿找到它的住所,先是不愿于睡梦中杀死对手,以免有损英雄本色;后在它畏惧求饶的悄况下又免其一死,将它变成了自己的坐骑。故事篇幅短小,情节发展却一波三折。唐代从西域诸国传入的龙王龙女故事,将中国古代视为神物的龙的形象完全人化了,赋予它以丰富而亲切的人的特点,使这类故事形态有了巨大改变影响达于后世。《酉阳杂俎》前集卷十四中的《阿主儿降龙》是很有代表性的一篇。
《酉阳杂俎》中也记述了几则关于中国龙的故事,如《怪术》篇所载《翟天师召龙》,均以人为强者,和外来的《阿主儿降龙》情趣十分相近:
云安井,自大江溯别派,凡三十里。近井十五里,澄清如镜,舟揖无虞。近江十五里,皆滩石险恶,难于沿溯。天师翟乾祐,念商旅之劳,于汉城山上,结坛考召,追命群龙。凡一十四处,皆化为老人,应召而至。乾祐谕以滩波之险,害物劳人,使皆平之。一夕之间,风雷震击,一十四里尽为平潭矣。惟一滩仍旧,龙亦不至。乾佑复严教神吏追之。又三日,有一女子至焉,因责其不伏应召之意。女子曰:“某所以不来者,欲助天师广济物之功耳。且富商大贾,力皆有余;而佣力负运者,力皆不足。云安之贫民,自江口负财货至近井潭,以给衣食者众矣。今若轻舟利涉,平江无虞,即邑之贫民,无佣负之所,绝衣食之路,所困者多矣。余宁险滩波以赡佣负,不可利舟揖以安富商。所以不至者,理在此也。”乾枯善其言,因使诸龙皆复其故,风雷顷刻,而长滩如旧。居民,都被融进这委婉叙说的故事之中,极富民间口头文学意趣。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富有人情味,同人类角色保持亲切关系的龙的形象,和《阿主儿降龙》极为近似。这不能不说是在中外文化交流中,中国民间口头叙事文学因接受新刺激而起变化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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