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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青 /文
二十九年前，春天，我过完生日第二天，天很蓝，云很淡，九岁的我和妈妈一起，用一场撕心裂肺地哭迎接了她，一个粉嫩粉嫩生命的来临。
妈妈是因为二胎不是男孩，有太多缺憾，难过的哭。而我，是因为妈妈说过，如果是个男孩，爸爸会更爱我们，如果是个女孩，就给我收拾一个小包袱，打发我走，因为家里不会喜欢也供不起两个女孩。
记得那一天放学回家，走到院子里，一个长辈乐呵呵地告诉我有了妹妹，小小的心里被巨大的恐惧感装满，妈妈在房间里哭，我没有踏进家门就在院里悲天跄地的哭开了，只记得抽泣着不停地喊：我不走，我不要拿着小包袱走，打死都不走！怎么结束的忘了，很多年后，梦里我还梦到过那个小小的单薄的誓死不肯离家的身影。
因为这个情结，小时候极不喜欢她，不喜欢她亦步亦趋，不喜欢她亲近，不喜欢生日只差一天的我们，我吃面条，她吃饺子还有礼物，不喜欢她继承的那么美妙，不喜欢她生得那么漂亮，不喜欢她得到那么多的宠溺，不喜欢长辈夸她，甚至私底下偷偷按她挺直的鼻梁。
她淘气，自己拿着火柴玩，差点纵火烧了房子；她霸道，爸爸出差带回来好吃好玩的必须先由着她；她喜欢宠物，经常跑狗窝掏小狗，差点被大狗抓伤了眼球，就差一毫米；她钻进狗窝把新生的小狗狗抱出来，放到被窝里搂着睡觉，不甘束缚的狗狗嗷嗷叫；她善良，逮住的小鸟不肯栓住腿脚，总是立马放掉；她古灵精怪，会说会做会撒娇，深得所有大人的宠爱；她孝顺，四岁时拿一角钱去给爸爸买烟，陷在淤泥里拔不出脚，被大人捡回家；
她任性，拿着刀自己削桃子，把手割伤，我骑着自行车驼着她飞奔在泥土飞扬的小路上，一抹艳红顺着车把往下流淌；她优秀，小学连续几年的十佳学生，妈妈好几次戴着大红花站在领奖台前；她写字漂亮，自学成才，三年级获得区里的书法二等奖；她唱歌、画画，拎得起放得下，都是我私底下羡慕极了的优点……她，是个很聪明又很不省心更不讨姐姐欢心的妹妹，我细数她的霸道、自私、淘气，她控诉我的强制、说教、压迫，针锋相对。似乎一直是这样子。
家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妹妹，也知道她不亲近这个姐姐。直到有一天和爸爸妈妈聊天，我把原因告诉妈妈，她才知道我整个忐忑冷漠的童年是因为她的那句玩笑话，而妈妈居然都不记得了，在爸爸对妈妈的批评声里心结慢慢打开。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在外上学的日子，走之前，她会悄悄剥一大包瓜子仁放我包里，而每年的新衣服，我会带她去买，打扮出落得越发水灵的小姑娘。慢慢地开始交换心事，互相见证青涩的少年时光，不同的是她是被讨好的对象，接近我的人都是先接近她，而我扮演的是严厉的老巫婆，接近她的人都必须被我以审视的目光过滤一遍。
上大学了，我挺着大肚子和爸爸一起送她去学校，毕业了，拜托同学安排了她的工作，告诫她，找男朋友，一定要找我喜欢的，那样，未来的日子里，我甘心也乐意招待他们，洗手羹汤。订婚结婚了，是我用心帮着爸爸安排了一切，飞到遥远的他乡，牵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我说我要她幸福，每一天。
平时不经常联系，她会在节日送我礼物，也会把单位的奖励不舍得用留给我，出去游玩回来给我带礼物，都是一个小女孩细细的心思。很多时候，我会窃喜，感谢老天，最初的玩笑衍生的不喜欢并没有让我们心生芥蒂，感谢爸妈，让我们成为手足赐予彼此温暖。也许，我早该承认，时间和年龄从来掩饰不住对她的喜爱，虽然有代沟，虽然共同的话题不是很多，虽然疯吃疯玩陪伴的伙伴从来不是彼此，但这丝毫不妨碍姐妹间的感情越来越浓。
新年来临前，我猝不及防跌入一场疼痛，她熬了小米粥，熬了银耳汤，带着书和各种用品，穿梭医院陪床，目睹我疼得死去活来的模样，殷勤服侍，那个从小惹人烦的跟屁虫长大了，聊轻松的话题逗我开心，我就在她的忙碌里感到深深的疼惜，不该在她没有做妈妈时就看见这般恐惧的场面。
时光荏苒，有一种幸福，是有一个妹妹，在岁月的变迁里那么依赖我、那么惧怕我、那么信任我、还那么感动我，有相通的血脉，她喊我姐姐，给我一种触手可及的温暖，让我在日常端着姐姐的威严，拥抱心里早已融化的丝丝缕缕甜蜜，美好而柔软。
（作者： 宋青 系青岛市当代文学创作研究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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