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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终其一生，只是个乡村中学的语文教师，没有什么大学问，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成就，但在我心里，父亲确有不同寻常之处。他一辈子靠工资吃饭，从参加工作当民办老师月工资5元，到2016年去世前月退休工资1212元，薪水是微薄的，生活是清贫的，却一生信奉两条规矩，从未逾越，实属不易，令我敬仰。
父亲的第一条规矩是“时穷节乃见”。这里有个我们家族至今传为佳话的故事。1982年，我的祖父从国营企业退休。当时的政策，可以安排一个子女接班。谁接上班，谁就吃上商品粮，当工人领工资，这在当时的农村家庭，绝对是天大的喜事。父亲兄弟三人，他排行第二。叔伯都在家种田，我父亲是民办老师，实质上也是农业户口。谁去?在大家庭会上，沉默良久，谁也不开腔。还是父亲打破了沉默，“我现在当到个民办老师，我就不去了。哥哥和弟弟，你俩商量着办，看看谁去合适、合理些。”
母亲对父亲主动放弃接班的作法大为光火，在家哭闹了三天。母亲有她的盘算，如果父亲争取到了接班机会，她自己有裁缝手艺，可以和父亲一起进城。我们三兄妹读书成绩都不错，转到城里学校读，考中专、大学的把握更大些。这可是改变全家人命运的绝好机会，父亲一句话，机会就成了泡影。父亲耐着性子做母亲的工作。他说，“看现在的政策趋势，今后我一定有机会考上公办老师的。至于崽女读书，只要自己发狠，在哪里读都一样。”
图片说明：父亲在长沙进修时留影，身上的衣服是我读大学时穿过的。
这边父亲好不容易总算安抚好了母亲，那边伯伯和叔叔又闹僵了。在谁也不肯让步的情况下，搬出乡下老法子：抓阄。可是接班的诱惑太大了，第一次抓阄后，未抓着的一方，第二天就反悔了。如是三次，抓阄也抓不出个结果。事情僵在那里，两家闹到了鸡犬不宁的地步。伯伯和叔叔，只有一个说法是一致的，“除非老二（我父亲）去，否则，谁也别想去。”
接班报到的期限近了，为了不浪费指标，我父亲背起行囊去了单位。在和领导说清了家中原委并确保不误正式办手续时限的情况下，父亲立马赶回。把伯伯叔叔请到我家中。父亲一再表明自己的心迹，要他们冷静头脑，从长计议。在父亲的劝说下，伯伯叔叔重新抓阄定事。最后伯伯接了班。
接班事宜，一波三折。父亲首让再接，接而又让，考虑的是大家族，舍弃的是小家庭，展现的是传统美德的义和廉，父亲大号“传美”，名副其实。
父亲的另一条规矩是“无功不受禄”。父亲16岁当民办老师，32岁考上公办，从教34年，培养出了不少优秀学生。父亲说“教书、教学生是领了国家工资的，努力教好是本分。学生有出息，主要是自己努力，当老师的不能想着格外的好处和报答。”这个规矩也有一个令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故事。我家对面有个国营煤矿，煤矿子弟学校的一位段老师，不知从哪里听说我父亲书教得好，尤其擅长管教顽皮学生。三次登门，要把她的淘气儿子从自己教的班上转到我父亲班上。婉拒不了，父亲便立法三章：必寄宿，不说情，教学按乡中学的办法来。一年后，小伙子考上了部署中专。肖老师一家封了个大红包到我家致谢。父亲坚决不肯收。他说，“我们是同行，你信任我，信任我们学校，就是最好的支持和奖励。”
段老师看我父亲态度十分坚决，只好作罢。同时提出要我们一家一定到她家里吃餐饭。父亲不好再拒绝，便答应了。去作客之前，父亲把饭桌上的礼数给我们三兄妹讲了半个小时。结果关于那餐饭，我只有一个记忆，我只吃了一点点木耳。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家还吃不上木耳，再有，根本没夹其他的菜。八十年代，农村家庭生活并不富足。段老师家是双职工，谢师的家宴，自然办得丰盛。可是父亲作客，我们也跟着作客。
父亲信奉的这些规矩，基本上没有口头跟我们讲过。我是在他过世后翻检他的书籍笔记时，偶然看到的。家训家风要立，关键在做，躬亲力行。我的父亲给我做出了很好的榜样。
作者：唐高波 区委巡察办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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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清风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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