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心D
图：网络（侵删）
父亲还在住院期间接到小姨的电话：26号她孙女过十岁，让我们都去喝酒。
这次住院手术，父亲对所有亲戚都没说，他答应小姨一定去。父亲觉得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伤口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出院的时候，我特意问了医生：像我父亲这种情况可不可以去公共场合，医生说原则上没问题，但是，我父亲年龄这么大了，心脏本身也不太好，还是建议不去那种场合。
昨天，弟弟做代表去了小姨家，并向亲戚们说明了情况。不一会，小舅就给父亲打电话过来了。电话中，小舅哽咽着说：“你做手术都不告诉我，你不把我当兄弟看啊，大姐走了，我是把你当亲哥一样看重的人，你都不告诉我一声。”
快60岁的小舅在电话里哭出了声，父亲也是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怕父亲情绪太激动，接过电话安慰了小舅几句把电话挂了。
说实话我以前很讨厌小舅，因为他，我母亲被别人打过，我也被我母亲打过。
1
小舅是母亲最小的弟弟，母亲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两个哥哥都在一两岁的时候被过继给外公的两个叔伯兄弟了。
拥有父母和四个姐姐爱的小舅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听母亲说，那时候家里穷，有一口好吃的，她们都会让给这个弟弟。所以，母亲四姐妹都个头小小的，唯有这个弟弟长得人高马大。
他成天带着村里的一群半大小子上树摘果、下湖摸鱼，在打谷场上烧草烤红薯，差点引燃整个草垛……外公外婆每天不停地给别人道歉、被扣工分赔偿村里的损失。
外公脾气再好也经常被气得要用竹条抽小舅，每每都被几个女儿拦了下来。
小舅17岁的时候，外公托熟人找关系给他在县城招待所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相对于干农活，这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摆脱了“泥巴腿子”的小舅也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面对村里一起玩大的小伙伴的羡慕，他也很是珍惜这份工作。
那两年的小舅，让外公外婆和母亲她们很是虚荣了一把，小舅在县城上班，拿工资，吃公家饭，这让他们在村子里很是扬眉吐气。
可是这种日子没过几年就让一场打斗给终止了。
2
母亲说，小舅快20岁的那年夏天，他和几个同事去电影院看电影。散场的时候，一个同事撞了一个人。当时对方言语很冲，都是年轻人，气盛，一言不合吵架变成了群斗。
讲义气的小舅冲在最前面，混战中，他发现同事早就没了影子。对方一下冲上来五六个人，小舅转身就跑，他以为对方追一下就不会追了。可能那也是一群无聊的精力没处安放的主。被穷追不舍之下，小舅跑到了我家。
当时，母亲已经出嫁，就住在县城里。慌乱的拍门声惊醒了母亲，她刚把门打开，小舅满脸是血地冲了进来，后面随即跟进来几个叫嚣着的人。
吓呆了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一个人挥着木棒冲小舅打过来，她想都没想就扑到小舅身上，护住了小舅。
那一棒子打在了母亲头上，头破血流。母亲一边护住小舅，一边大喊救命。父亲当天上夜班，母亲的呼救引来了左右的邻居，打人者把我家桌子上的水瓶、水杯砸了个稀巴烂后扬长而去。
这一场打斗让母亲的头骨凹下去一块，并留下了头疼的后遗症，小舅的大门牙被打落、鼻梁骨折，还为此丢了工作。
小舅开始变得懒散、沉默，他想不通自己为同事出头，最后丢工作的人却是他。连累母亲挨打也是小舅心里过不去的坎，他自责不该往我家跑。可是当时，寻求安全，寻求姐姐的庇护是他的一种本能吧。
3
小舅的身体恢复后在家里呆了几个月，外公外婆不想让他出去了。可小舅在村里呆不住，又在县城一家餐馆找了个打杂的事做。慢慢地被安排到厨房帮忙，成了大厨的小工。学习大厨做菜手艺的同时，他学会了喝酒。
年纪轻轻地就酗酒，这让外婆和母亲她们很担心，她们商量着给小舅娶亲成家，她们认为有个人管着小舅，小舅会好一些。相亲的姑娘没上门，一场意外来袭，外婆有天突然晕倒，送到医院时，人已经快不行了。
外婆被送回来，弥留之际一直望着门口流眼泪。村里的老人说她是在等小舅。可派去通知小舅的大表哥说没找到小舅。夜已深，餐馆已经关了门，一直留宿在餐馆的小舅根本不在。
凌晨时分，外婆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眼角还挂着泪珠……
早上，踉踉跄跄赶回来的小舅被母亲打了一巴掌，唯一的一次。半年后，一直郁郁寡欢的外公也去世了。
小舅在外公外婆的坟前扇自己的耳光，磕头磕得额头都破了皮。这一刻，多少后悔也换不回外公外婆的笑脸了。
4
三年后，在母亲和几个姨的张罗下，小舅结婚成家。结婚前一天晚上，在粉刷一新的老房子里，母亲她们姐弟五个谈了大半晚，都是对小舅的嘱托。
对于这个唯一的弟弟，姐姐们的爱护之情一点都不比父母少。
结婚后，小舅和舅妈都不愿意留在农村干农活，他们商量着也开家小餐馆。想法是好，实施起来困难一大堆，主要还是没钱。
80年代中期，亲戚们都不富裕，我们姐弟三人的学费已经压得父母喘不过气来，母亲还是把省吃俭用的几百元钱给了小舅。
报名那天我没有学费，死活都不去学校，在家里嚎啕大哭。母亲说她去和老师商量一下，让我晚一点交学费，我也不同意，我怕老师同学异样的眼光。
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自己穷得要死，还把钱给别人，那是我爸爸给我们攒的学费，你凭什么给他们。”母亲呆了一下，随即给了我一巴掌，说：“那是你舅舅，怎么是别人，再瞎说，打死你。”
我开始讨厌小舅，他不光经常来我家蹭吃蹭喝，还差点让我没学上。而且，他那天过来拿钱的时候，居然还嫌少，那个口气，我听了都难过，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忍下去的。
小舅开餐馆，没两年关门；开早点铺，又关门，他说的发财一直没看到，两个表妹成了几个姑妈家的常客。
我们家的日子不宽裕，小舅家也是过得鸡飞狗跳。舅妈三不五时地上门哭诉生活的艰难，母亲对这个弟弟是“恨铁不成钢”，言语之间也不像以前那样和颜悦色了。
母亲希望小舅担起家庭的责任，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还那么“眼高手低”的不务实，老婆孩子该怎么办？那天的饭桌上，母亲和小舅吵了起来，最后小舅怒气冲冲地出了我家门，母亲也低着头抹眼泪。
5
小舅再没单独到过我家，逢年过节也多是舅妈带着两个表妹上门坐坐。这一次，他老老实实地做他的大厨，也没瞎折腾了，家境慢慢好转。
两个表妹渐渐长大，书读不进，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手头宽裕后，母亲和姨们合计着让小舅他们自己开餐馆。正有此意的小舅这次把餐馆开在了一个风景区旁边，一家四口把个小餐馆办得红红火火的，生意越来越好。
年龄越大，越念亲情。母亲心里一直惦记着小舅，看到他们越过越好，母亲也由衷地高兴，只是当年的那些隔阂让他们都拉不下脸面。逢年过节，母亲都是早早地让我们去问候小舅，回来就仔细地询问我们小舅家的情况。
小舅何尝不是如此，他每次都叮嘱我们要照顾好父母的身体，特别是对我弟弟，小舅交代得尤其多，管得也特别严，他把母亲当年对他的期望转到了这个外甥身上。
打破小舅和母亲之间隔阂的是母亲的病，在母亲的病床前，小舅痛哭流涕，他说他总是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说他对不起母亲。
母亲走后，小舅隔三差五地就给父亲打电话。景区整顿周边环境，他干脆把餐馆关张，和舅妈回到农村养老。在外公外婆的老屋门前，栽树种花、搭架种菜。他不时地把父亲接过去住几天，陪着父亲聊天。
这几年，小舅和舅妈的身体也大不如前，老辈亲戚间见面的机会也慢慢变少。反之，到医院探病的时候越来越多。每次探病回家，父亲心情都很低落。
听着父亲和小舅在电话里互相叮嘱着“多多保重，等身体恢复了过来玩”时，我也哭了。
亲人们身体健康、一切安好，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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