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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老故事,年代有点久远!
父亲爱酒,一天三餐都喝,这是年轻时养成的习惯。父亲早年随爷爷在江上跑船,帮人运货。在水上,大家免不了要用酒驱寨祛湿。那时,酒是当药喝的,为了千活,也为了活命。
父亲相貌堂堂,性格耿直。母亲是童养媳,16岁那年,爷爷让他俩成亲。父亲常年在外跑船,见多识广,不愿和母亲结婚。就在成亲的头一天晚上,父亲约上相好,私自到上海去了。爷爷一气之下,卧床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从此,父亲独自挑起家庭的重担,就是不愿与母亲成亲。
那时,跑船很危险,江上经常有“江叉子”(江盗)杀人劫货。一年冬天,父亲接到一笔大买卖,为一家大药行运送一批昂贵的药材。当天夜里,江面上突然冲出十几条小划子。经历无数次风浪的父亲,一看阵势,知道难逃厄运,迅速取出腰间的小酒瓶,对着嘴咕噜几下,然后操起一根竹管,借着良好的水性,顺着船舵,沉到水里。他用竹管紧贴着舵轴,竹管的一头露出水面,另一头衔在嘴里,既隐蔽,又可以呼吸。“江叉子”将船上的水手杀光,将药材全部劫走,而父亲在水下随着货船到达岸边,趁夜黑逃回家里。
许多年后,父亲每每讲起这段经历,我们无不赞叹。在那样的冬天、那样冰冷的水里,他是如何坚持的?父亲免不了要叹上一句:“唉,也许是那瓶酒救了我。 ”
经受寒冷江水折磨的父亲,生了重病。为了躲债,也为了给父亲治病,母亲在江边堤坡上搭起一个茅草屋,将父亲藏在里面。白天,母亲到街上找活干,帮人洗衣服、带孩子,甚至像男人那样,搬运很重的货物。
在母亲的精心照顾下,父亲渐渐康复了。
经历了这场生死磨难,父亲带着深深的感激和歉意,与母亲相守在一起,先后有了哥哥、姐姐、我和弟弟4个孩子。在我的记忆中,父亲非常爱母亲,从来没有和母亲红过脸,偶然发脾气,也是表达对母亲的关爱。冬天来临,我总听到父亲很大的责备声:“叫你添件衣服,你就是不听!”
解放后,父亲进了重型机械厂,干的是起重工。在我们记事的时候,就听人家称他是“8级工”。那个时候,8级工比现在的工程师还风光。
时代变了,生活变了,父亲爱喝酒的习惯没变。三年困难时期,生活那么紧张,饭都不够吃,哪来酒喝?母亲没有办法,只好变卖家什衣物,给父亲换酒。
转眼间,哥哥结婚生子,姐姐嫁人育女。逢年过节,哥哥、姐夫免不了提上两瓶好酒,孝敬父亲。
我下放农村一年,大学恢复招生。父亲给我写信,鼓励我参加高考。他希望在这个“下里巴人”家里,也能出个读书人。也许是上苍恩赐,我居然一考即中,进入省府一家师范学院。父亲的高兴劲就甭提了,逢人就“吹" ,我家也出了秀才。
大学生活眨眼过去了,我和来婚妻是同班同学,把她带回家时,父亲高兴地说:“你俩都是大学生哟。”几年后,我和未婚妻开始筹办婚事。
哥哥、姐姐结婚时,国家处于计划经济年代,婚礼非常简单:几个朋友一家人,喝杯茶、吃点糖、嗑嗑瓜子,两人住一块算完事。轮到我们结婚,时代变了,时兴“三大件”(洗衣机、缝纫机、录音机)和“三小件”(电风扇、自行车、手表),电视柜里要摆彩电。
看到我们紧锁眉头,父亲更加着急。他把家里的旧木料翻出来,配上一些新材料,打制了一套家具,把积攒的钱交给我们办酒席,再向亲戚朋友东挪西借,把需要的东西置办齐了。
父亲察看我们的新房以后,有点遗憾地说:“就缺一个电冰箱,有点美中不足!”停了一会儿,父亲说:“你们别着急,今年夏天,我出去拿‘补差’,我有技术,活儿值钱,一个夏天就可以挣一个电冰箱。
不久,父亲组织了几个像他一样的退休工人,我们街道里多了一支老年搬运起重队伍。他们拿起往日的脏手套,带着安全帽和工具,干了起来……
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时,我正在外地搞招生工作,听说父亲病危,我急匆匆地赶回来。到了医院,父亲非常虚弱。医生诊断为肝癌晚期。
母亲告诉我,为了给我买冰箱,父亲把酒也戒了。喝了一辈子酒,怎么一戒就出了问题?
父亲见到我,挣扎着说:“唉,我一生好酒,喝掉多少冰……箱! 总喝那么多酒,干……”眼泪一下子冲出我的眼眶,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掉下来。我无法听父亲讲下去,无法面对父亲那略带遗憾的眼睛。
所以,父母在,家就在,别让父母的爱变成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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