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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千辛万苦，羿从西王母处回来，仅带回一付飞天永生的丹药。羿很快老了，双目不再如火却像夕阳的光。嫦娥总是不老。
月光诗人又来了。诗人黑而瘦矮，鼻大脸小。嫦娥依然立在庭院的高阶上，静听诗人在庭院中踱步吟诗。她静立着宛如白玉石像，唯有双眸流闪快乐的光。
诗人吟唱：月下巨湖，银光闪闪。悬天高月，萤虫的天堂。羿从卧室迈出，掠了瘦诗人一眼，心想：月光并不滋养他，他却被嫦娥赏识。
日子里，嫦娥百无聊赖，常坐窗边茫然望外。有月之夜，便痴望天空。她身在地上心却想念着回不去的天界，不由她不凄苦。羿看了深深叹气。
邻居阿婆送羿两个新生鸡蛋。嫦娥爱吃韭黄炒蛋，羿把鸡蛋给她看。她捧在手里。蛋白里透红，还留着母鸡的体温。她好生喜欢。只是蛋儿升起一股鸡屎味，让嫦娥恨不得砍掉自己的双手，以至于用水清洗手三十遍，从此她不再吃韭黄炒蛋。羿为此战战兢兢好几天。
过一段时间，阿婆家新生了十几只小鸡。小鸡如金色小绒球，粉白的小嘴，黑豆般的小眼。它们在绿草地上不停地跑动，真是可爱。羿好生哄嫦娥来看。嫦娥很喜欢，把小鸡捧在手心抚着它。小鸡的绒毛柔弱如春风，她心生无限怜爱。不幸的是小鸡身后突射一泡异物，泻在她的玉腕上，热而且腥臭。嫦娥气得脸儿发白发绿，摞下小鸡悻悻回家，从此一个月不理羿。羿黯然伤神了很久。
一个圆月之夜，诗人灵气迸发，吟咏出很多很好的月光诗。嫦娥很高兴，破例叫女佣多做几样菜，留诗人吃夜宵。餐桌上，诗人靠近嫦娥，痴望她绝美的脸，一边颤抖地吃食吟诗。羿从卧室出来，冷冷地注视诗人，诗人居然和她同呼吸一处空气。他欲言又止，可他知道嫦娥仅喜欢月光诗。诗人太激动，让桌下两个脚拇指互相嬉戏缠绵，臭味在月光中袅袅升起。
诗人离开后，嫦娥伤心透了，连说人间的美不纯粹。
第二天清早，羿不见嫦娥，急忙找女佣。女佣说：昨夜夫人吃药飞奔月宫，是她让我别告诉你的。羿听完，人像落入冰寒的深渊。他喃喃自语：我也老了，不再是射日英雄了，我不再纯粹了，她终于厌烦我了。
待到夜晚来临，羿缓缓地扶墙挪进厅堂。火光中映现出豹皮墙上悬挂的射日弓和硕大的射日箭，他默想着自己当年射日的雄姿。光影晃动中，浮现嫦娥绝美的脸。他双手抽取射日箭，然而箭太沉重。他犹豫一阵，便去取指粗小箭，斜背背上，再提起小弓，迈沉步到马房。火光中，这匹追随自己多年的老马，曾是多么雄健豪迈，如今已垂垂老矣。它体瘪毛长，全身骨架浮雕似的呈现。它耷拉着双耳，双目似睡非睡。羿顿了一下，小心的爬上马背。马身沉坠，老马双目慢慢地闪烁着倔强的光，鞭激着羿。
月光下，田间小径清晰了然。
羿骑马慢吞吞地走在小径上。已经是五月，两边是未种秧苗的水田。老马侧身斜视羿一眼，羿感觉蹊跷。他往水田看，水中有个圆圆的月影正微微地荡漾着。羿忽然生气了，抽出一支箭往月影射去。月影瞬间散了碎了，不久，又聚在一起微微地荡漾着。它似乎在窃笑，且戏耍那箭。羿又引箭射去，还一样。又射一箭，又是一样。羿仰望高空，月亮闪着银汤匙般寒光，冷傲地俯视人间。他不再看，骑马前行。月影如鬼影追逐，把三支箭孤零零地丢在原处。他长叹一声。老马用尾巴轻扫他的腿，安慰着他。
羿生病了，他连续几夜拖着病躯去看月，直至月儿窄如疲困时将闭合的眼缝。
几天后，羿在家门口遇见诗人。诗人骑着一匹瘦驴，背着一堆写诗的竹简。诗人形容落魄，再也没人那么欣赏他的诗了。然而羿说他喜欢。诗人大喜过望，把背上的字竹简全给了羿。羿抱简入庭院，把竹简全扔进庭院中央燃烧遗物的火堆中。诗人惊慌地从火堆中抢竹简，可惜火大救不了。他扑向羿，又抓又咬的。羿把手一摆，诗人就摔个大马趴。羿徐徐地说：天才燃烧你冒烟，害人不浅啊！告诉你一句月光诗，从此以后你就不要再作诗了。诗人愤慨中卑夷且不信。羿说：月影在水中，像燃烧的骷髅。诗人听了愣呆而悚然，全身颤抖地说:老爷，你才是真正的诗人。羿没理会，脸色凝重地对他说：回去吧，别让家人等的太久。
嫦娥住在月宫里。那月宫是白玉砌成的，寒森森清寂寂。月宫之外是广漠的荒野，与她陪伴的是黑溜溜的蟾蜍精和冷漠无声的玉免。不过嫦娥无端地把蟾蜍想成诗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罚月宫。嫦娥天天追着蟾蜍踩着玩，在蟾蜍疼痛的尖声怪叫中她哈哈大笑。蟾蜍无辜她知道。她只是想此中消磨她永生的寂寞。
一年后羿死，他与他同死的老马同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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