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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朱丽珍
人是万物的镜像。徜徉过高山大海,最终还要到人山人海里寻找答案。小时人物,给你奉上与众不同的人物故事。在这里,读懂世相。
一部电视剧《三十而已》,让不少人找到了代入感。什么样的人生,才称得上精彩?
不安于现状的人们,甚至开始嫌弃生活里那些柴米油盐和鸡毛蒜皮。但对有些人而言,为了拥有这些琐碎的日常,他们正拼尽全力。
68岁的诸暨人朱浣林,像村子里很多极易满足的老太太一样,曾以为人生已圆满,两个儿子成家立业,孙子也已长大成人。
然而这一切,都止于一场车祸,儿媳妇冯迪女从此高位截瘫。
连朱浣林自己都没想到,试着照顾儿媳妇,自己就成了专职“理疗师”,一坚持就是三年半。
两个女人,一对婆媳,也曾在夜深人静时埋怨过命运,但从“救治无望”到如今“人在家在”,一切付出和坚持,似乎都值了。
他们仍在等待奇迹,而他们的奇迹,就是你我眼中的那些平淡日子。
改变命运的一场车祸
萧山邻家联合医院5楼康复训练室,47岁的冯迪女坐在训练椅上,两只手靠绑带固定在器材上,随着机器转动的速度,机械地摇动着。
每天保持这样的训练,是为了防止手部肌肉萎缩,让手看着结结实实的,就像正常人的一样。
半个小时后,婆婆朱浣林帮忙,将她的两只手从机器上解开,再将两只脚固定在踏板上,像踩自行车一样运动。
又是半小时。每天如此反复。
这样枯燥无聊又简单的肢体摆动,在冯迪女身上,都要借助机械来完成。外人难以想象,在车祸后的那几个月里,她甚至连“坐着”都无法实现。
“整个人软趴趴,像一堆泥,抱都抱不起来。”如今能坐着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哪怕要借助外力,在婆媳俩看来,已是巨大的进步,“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当初是什么样的,现在能达到这个状态,已经很满足了。”
日复一日地训练,说起来很容易,但真正做起来,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
“脖子以下是没有知觉的,一开始真的很难受,讲不出来的难受,全身酸痛。”这还只是生理上的折磨,从一个正常人到高位截瘫,还有来自心理上的无力感,“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心情一下子就差了。还训练什么?都没有意义,浪费钱。”
很多时候,命运是靠对比出来的。拥有时,可能觉得不过如此,但失去后,才知道什么是至暗时刻。
很多人的人生转折,就在短短一瞬间。冯迪女就是如此。
在诸暨市店口镇湖西村,她曾算得上能干。和丈夫冯仲岳经营一家弹簧厂,两人勤劳肯干,2013年在村里造起了三层楼的新房。欧式风格,有卡拉OK音响,还有吧台,洋气得让村里很多人都羡慕。
两年后,两人还上了造房子欠下的债。本以为日子会越过越红火,但2017年3月6日的一场车祸,却让幸福戛然而止。
那天,冯迪女骑着摩托车回家烧中饭,被一辆面包车撞倒。因为情况严重,从镇上的第四人民医院送到诸暨市人民医院,又转送上海长征医院。
只是一级级往上送,医生的结论都差不多:伤到了神经,救治无望,哪怕活下来,也是全身瘫痪。
“人在家在。”哪怕有再多的人劝他们放弃,靠着这个共同的信念,一家人坚持了下来。
术后观察20天,冯迪女的命保住了,但医生说,她高位截瘫,这一辈子都要躺床上了。
想起来就会流泪的日子
一位高位截瘫三年半的患者,会是什么样?有的肢体肌肉已经萎缩,手脚干瘪;有的因为长期卧床,身上长了褥疮;有的因为大小便不能自理,身上有难闻的异味……
但冯迪女看起来,却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手脚结实,身上清爽,在这大夏天,甚至没有一丝异味。
这一切,不仅靠日复一日地训练,也靠身边的婆婆无微不至地料理。
从长征医院出来,冯迪女被送进杭州武警康复中心,这里的高压氧舱有助于神经恢复。6个月后,为了更好地康复训练和治疗,他们搬入乌镇一家康复医院,每个月要负担3万多元的费用。
在这期间,他们也曾想过找护工,但护工更明白,对于一个高位截瘫患者来说,很多付出都是“无用功”,他们的一丝丝不用心,都让婆婆朱浣林不放心。
连换三个护工后,朱浣林决定自己上。
每天5点起床,擦洗、喂食,还要做复健,用自己琢磨的手法,从肩膀到腰部,从手臂到脚趾,一天六七个小时,不间断地按摩……在这期间,她学会了帮儿媳妇插导尿管,学会使用各种治疗仪器。
“虽然有护士,但很多事情都是随时要做的,半夜凌晨还去叫人?总是自己学会了方便。”多少个夜晚,冯迪女排尿困难,都是朱浣林动手插导尿管解决,“我儿子也学会了,偶尔有几次会回家住几天,随时都要用到。”
而更大的困难是排泄。
车祸后,冯迪女无法自主排泄,每次都要通过开塞露解决。“每隔两天用一次,每次都是我用手抠出来的。”对于这一点,朱浣林很自信,“真心话,换做其他婆婆,不一定做得到。”
朱浣林有两个儿子,在她心里,儿媳冯迪女,就等同于自己的女儿。她的照顾,有护工无法做到的细心。哪怕床尾有一点点细缝,会让儿媳的脚往下挂,她都立马会拿起薄棉被垫上。
金钱、时间、精力……大量投入,换来了如今的日常。在朱浣林看来,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那些想要康复却没信心,还要想着省钱的时光。
在乌镇的康复医院住了9个月,每个月3万多元的费用,压得一家人喘不过气。为了省几天费用,婆媳想到在医院边上租一间房。
那时候,冯迪女每一次起来,都需要靠吊床解决,朱浣林都尽量自己动手。“人都吊不起来,那怎么能单独去外面住?”
试着几次成功了,婆媳俩在外面找了一间房。一楼,50几平米,潮湿得不行。
每个周五下午,婆媳俩收拾好各种物品、器械,从医院搬出,每周一上午,再搬上东西,重新办理住院。折腾来折腾去,每周能省下两三千元。
回忆这段日子,朱浣林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
“就像一台拖拉机一样,搬来又搬去。”连医院的保安都认识这对婆媳,“经常跟我说,阿姨,你自己也要当心身体啊。”
和身体的劳累相比,更难熬的,是面对一个看不到光明的未来。“这些付出都值得吗?”有时候给儿媳按摩着,朱浣林就会掉下眼泪,“憋回去,不能在她面前哭。”
那时候,朱浣林很羡慕租房边上的那些老太太,一到傍晚,摇着扇子闲谈乘凉。“跟那时候比,现在真的挺知足了。”
期待创造新的奇迹
康复治疗,是一个漫长工程。
车祸的肇事者,是个外地小伙,前前后后只拿出了一万多元。钱的压力,都在丈夫冯仲岳一个人身上。他要撑着弹簧加工厂,又跑业务又管生产,赚来的钱都往医院送,凑不上就去借。到如今已经花掉100多万元。
钱无疑是这家人面临的大问题。面对冯迪女的一脸愧疚,冯仲岳每次都说,到了撑不下去的那一天肯定会说。实际上,全家没有一个人,会在冯迪女面前露出一点为难。
但家里情况怎么样,冯迪女自己最清楚。儿子已经大三,以后还要娶妻生子。“现在肇事者赔偿拿不到,家里的钱也全被我花完了。”采访时,她轻声地问记者,“报道之后,会有好心人来帮一帮吗?”
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她总觉得,自己是家里的拖累。“其实他们不给我治疗,我也不会埋怨的……”
因为实在无法承受乌镇那家康复医院的费用,2019年12月,冯迪女转入位于萧山的邻家联合医院,费用能降到每月一万元左右,转眼又住了8个月。
医院考虑到她们情况特殊,一间双人病房,暂时未安排其他病人入驻。这样,朱浣林也有床铺可以休息,“照顾她是不能睡一个安稳觉的,但也比之前睡沙发睡凳子条件好多了。”
两张病床,一个独立卫生间,小小空间,成了婆媳俩的“家”。
投入的除了大把金钱,还有朱浣林的全部精力。
每一餐,都是喂完儿媳,安置好她,朱浣林才开始扒拉两口。一日三餐,热菜热饭都是奢侈。而除了正常的吃喝拉撒,一天被各种康复训练排得很满,她要形影不离,推车、调试机器……不仅是一个24小时贴身“保姆”,更是半个专业“理疗师”。
三年半的时间,1200多个日夜,每天将儿媳妇从床上搬上抬下,一遍遍重复训练,耗尽朱浣林所有力气。睡觉的时候,她很多骨头都酸痛,有时还有不知哪来的乌青。长年累月如此,手指和关节也因为过度用力凸出。
负重前行,也加速了朱浣林这台身体机器的衰老进程。她曾因乳腺癌割去左乳,还患有冠心病、腰椎间盘突出等疾病,每天六七样药不能停。
就在采访前两天,她又一次累晕,好在医院及时抢救,人很快清醒。
“已经累晕好几次了,不过到这家医院才是第一次。”说起这样的意外,朱浣林笑笑,全不当一回事。和曾经的那些苦难相比,这都不算什么。
朱浣林以前不相信奇迹,但儿媳出事后,她觉得婆媳俩已经创造了奇迹。
一开始,周围人都说治疗没意义,按摩几个月后,儿媳妇脚趾头都能动一动,再到现在,一切还在慢慢变好。“每一天是看不出变化的,训练有没有用?以前心里也没底。只有现在回过去看,才发现是值得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婆媳俩也会说一些体己话。
“如果能换的话,我真想把我的手脚换给你,你这么年轻。”婆婆对儿媳说。
“姆妈,能换的话,那还是把我的心脏换给你吧,我的心脏是好的。”儿媳对婆婆说。
这样的话,听来真叫人落泪。这一对婆媳,早已胜过母女。
世间应该没有人想过这样的日子,坚持着的朱浣林和冯迪女,除了为自己,更是为爱着他们的家人。
前段时间,朱浣林回了一次诸暨老家,无意中翻到了一张自己曾经在村里腰鼓队表演时的照片,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摸着照片,朱浣林又忍不住期待新的奇迹。如果儿媳康复的速度,能赶上自己衰老的速度,全家是不是还能过上曾经的平淡日子……“哪怕就手能动,自己能吃饭,能看手机,都是天大的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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