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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关怀：人生终点的暖阳
面对死亡这件事，或许根本不存在“做好准备”的可能性。这是生命的重要一课，每个人都会感受到它的沉痛，而每个人也终将走向同一终点。宁波卫生职业技术学院护理学院“爱心天使”生命关怀志愿服务队以临终关怀志愿服务的视角，带领我们思考如何安详宁静地走过生命最后的时光，他们的所见、所做、所思给乍暖还寒的春日带来暖意融融的生命力量。 正如2017届护理专业学生张沈琦所说，“我们所做的，不只是为临终病人及其家属送去一声真诚的问候，倒上一杯热水，打开一扇久未通风的窗，更是表达对每一个生命的尊重。”
从蹑手蹑脚到应对自如
“李阿姨，我帮你换一下床单吧？”病床上的李阿姨点点头。最近，正在医院实习的张沈琦时不时到病房问候李阿姨。然而，就在半个月前，李阿姨还挺不“待见”他，这难不倒曾做过生命关怀志愿者的张沈琦。
“两年多的志愿服务的确教会了我太多，这些是课堂上学不到的。”张沈琦说，2017年，他高复一年后考入宁波卫生职业技术学院护理学院，入学后没多久他就加入了“爱心天使”生命关怀志愿服务队，每周六早上或周日下午到医院参与志愿服务。
张沈琦结对的第一位患者是能写一手漂亮书法的老人，住在李惠利医院。“为了能跟病人交流，头天我还写了一张纸条，可是到医院后发现一点都派不上用场，我在医院里蹑手蹑脚的，穿着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护工服不知所措。”张沈琦说，倒是这位病人善解人意地打破了尴尬，主动和他聊起了书法，张沈琦也拼尽全力地应和着。“虽然他是一位肺癌晚期患者，但是非常乐观，很健谈，这让我十分感动，也第一次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顽强。”
作为志愿者，不能主动和病患提及有关死亡的话题，但有时老人会主动说起自己的病情和身体状况，张沈琦会用自己身边人如何战胜病魔的事例鼓励老人，老人总是笑笑说：“你还年轻，不懂这种病。”这些安慰的话似乎显得苍白无力，让张沈琦感到很无助。
最后一次要离开时，老人给了张沈琦一张纸，上面写着“天道酬勤 励志精进”八个字。那一周张沈琦特别开心。可之后，老人就转院了。一整天，张沈琦都有些魂不守舍，好像一位好友突然失联，心里很失落。“他身上的那股正能量感染了我。”
生命关怀志愿者总会碰到各种各样的患者：有的乐观，有的抱怨，有的妥协。张沈琦不断琢磨沟通技巧，引导他们，寻找话题。“我们聊天，讲笑话，想各种办法让患者开心。‘医’是一门科学，‘疗’可是一种艺术。”张沈琦对临终关怀有着自己的理解，人病得那么重，一定不能只靠打针吃药，还有更多的心灵需求。如今，不少病人出院时都会说：“这个小伙子不错！”
张沈琦6岁那年，他的大姨去世，家人十分悲痛，特别是他的妈妈一提起这事就会泪流满面。随着年纪增长，张沈琦也开始思考，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临终教育？高中毕业后，张沈琦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医护专业，想去救助更多的病人。他说，临终关怀志愿服务是一件神圣的无法用任何价值衡量的事。临终关怀无论对患者还是家属都有必要，不仅可以缓解患者本身对疾病的紧张和恐惧，还能帮助家属度过这一段艰难的时间。
“有一次，我们和志愿者到一个癌症晚期女患者家，患者和丈夫离婚了，孩子又小，没人照顾她，屋里一片凌乱。大家帮她收拾屋子，尽心照顾。”张沈琦说，后来，患者的前夫被感动了：一群陌生的孩子都做到这样，自己怎么能袖手旁观？于是，他回来照顾前妻直到其去世。
2019年底，张沈琦的母亲不幸查出乳腺癌，已是晚期。看着无助的母亲，手足无措的父亲，张沈琦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被打败，要帮助父母共渡难关。“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规律，谁也无法抗拒，我要做的就是帮他们学着坦然和从容。”张沈琦想起自己当志愿者时，不少病人虽重病在身，但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子女，可见母亲内心也有同样的不舍。张沈琦顿时长大了，他买菜做饭、料理家务，陪母亲聊天，给予她心理上的慰藉和鼓励。
从吃闭门羹到敞开心扉
和张沈琦一样，2018届老年护理专业的蔡云霞也遇到第一次做志愿者时的尴尬。2019年的一天，她由学姐带着到宁波第五医院（市肿瘤医院）从事志愿服务，刚进大学加上年纪轻没经验，蔡云霞当时很胆怯。她推门走进病房，还没开口自我介绍，就被病人“赶”了出来。那天，她拿的名单上有8个病人，前面3个病人全部拒绝了她，直到第4个病人才答应让她走进病房。
还有一回，蔡云霞和同学去帮助一位患重病的老人，刚进病房，老人的脸色就很难看，老人的老伴也让她们先回去。碰了钉子，蔡云霞和同学并没气馁。她们从护士处了解到，老人过去是一名挺优秀的教师，喜欢音乐，可退休后得了病，心里很懊恼。
“我们没指望马上就和老人熟悉，但坚持每周去，帮助取药送药、家居清洁、代买生活用品，先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有机会就聊聊他感兴趣的话题。”蔡云霞回忆，“一段时间过去，老人有变化了，眉头不再紧锁，身体状况好点时会和我们一起唱歌、聊天，天气好时还会主动要求去户外活动。当他讲起给学生上课的往事时，眼睛发亮。”“其实，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回忆过去的事，特别是他们人生最精彩的那个时段，我们也就有意识地和他们聊。”
近两年志愿者经历，蔡云霞觉得她们的工作在被大家逐渐认可。有一次，她在医院联系陪护病人时，有一位阿姨频频从病房探头出来看她。“她一定有事求助，我上前询问。”阿姨说，她的母亲正在输液，可她临时有急事要出去一趟，问蔡云霞能否帮她看护一会儿。蔡云霞答应了，其间，她还因病人输液速度过快向护士咨询，护士觉得她的提议很有道理，为病人放慢了输液速度。
尽管与病患沟通日渐顺畅，但“天花板”似乎难以逾越：难受时，他们一般只想好好休息，没法交流。而且，几乎没有太深层次的交流，志愿者实际上还是站在病患生活之外。
蔡云霞觉得，志愿者能做的就是从细微处的关怀减轻他们身体上的病痛。有些病人容易往不好的地方想，她就用音乐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有些病人视力受到疾病影响无法阅读看报，她就为他们读报；有些病人长期饱受癌症疼痛折磨，蔡云霞就学习了推拿按摩为他们尽量减轻痛苦；有的病人喜欢回忆，她就耐心听他们讲故事；还有些病人家属彻夜陪护睡眠不足，蔡云霞就替他守护家人，短暂的两个小时能够让家属得以安心休息。
社会传统对于死亡有习惯性的回避，也因此，人临终阶段的生命价值和人格尊严常常被忽略。这是蔡云霞从事临终关怀服务的深刻体会。由于临终关怀的社会认可度还比较低，所以临终关怀团队自身发展并非坦途，也需要被关怀。即使是长期从事临终生命关怀的志愿者，面对服务对象的离去，也会有特别艰难、情绪难以化解的时候。
“一个人去面对的话，可能是会放弃的。但好在我们是一个团队，彼此之间可以互相鼓励和安慰。”蔡云霞说，学校在每次实践服务后会组织队员召开座谈会，谈体会、说感悟、写心得，分享每一次服务活动的感受和收获，解决在服务临终病人中遇到的困难，通过志愿者之间的讨论和交流舒缓情绪，也会有专业心理咨询师为志愿者做心理疏导。
让他们在生前最后一刻感受温暖
在2019届老年护理专业的周露霞看来，临终关怀是患者在面临生命即将终止时依然保持平静的最佳方法。“即将离去的患者，他们的感受，他们的想法，他们还有哪些心愿未了，这些都需要被关注。科技发展到今天，很多病痛，医生依旧无能为力。但我们可以帮助临终患者实现一些小小的愿望，让他们在生前最后一刻感受到温暖，这也是我选择做一名临终关怀志愿者的初衷。”
曾有一位癌症晚期病人，卧床难行，自知时日不多，便把最后的心愿告诉了周露霞：她想去看看儿子就读的大学。商议沟通后，周露霞和医护人员拿着急救箱，护送她驱车2个小时到了学校，坐在轮椅上的陈女士开心得又哭又笑：死而无憾啦！
坚持就是力量。多年来，“爱心天使”生命关怀志愿服务队用一桩桩、一件件小事写就了长长的爱：陪同临终病人检查，一起散步、聊天；亲手制作漂亮的千纸鹤、十字绣、纸风铃等小饰物装扮病房；陪心情抑郁的老人打一场酣畅淋漓的乒乓球；在病房里举办一次小型晚会，为他们表演节目……
2007年，宁波卫生职业技术学院成立“爱心天使”生命关怀志愿服务队，志愿者主要来自学校护理学院的护理和老年护理专业。现有校内大学生志愿者150余人，还有近10位社会爱心人士先后加入到志愿活动中，其中不乏受到过帮助的病人或家属。十余年间，“爱心天使”生命关怀志愿者已累计服务病人19000多人次，帮助千余名临终病患平静离世。
起初，大学生志愿者主要服务宁波李惠利医院和宁波第五医院的病患，2018年12月，学校又与浙江省首家安宁疗护病房——鄞州区明楼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签订共建志愿服务基地协议。
“临终关怀志愿服务技术含量较大，需要用科学的态度对待，进行专业训练。大学生适应能力强，学得很快。”宁卫职院护理学院鲁程程老师说，服务对象是临终病人及其家属。每年新生入学期间，学校在新生始业教育中会进行临终关怀实践服务宣讲，随后几乎所有的新生都自愿报名，再通过筛选、面试，挑选200名初步意向队员进行培训时。之后，新生在学长学姐传帮带下到医院试服务2个月，最后留下一部分有爱心、愿意为临终病人服务的大学生加入志愿者队伍。
据该校专职心理指导教师介绍，培训内容非常细致，诸如不要说自己是临终关怀志愿者；不要说我理解你，因为我们无法感同身受；不要陪患者一起哭，这会让对方更加陷入在悲伤的情绪中；要使用尊称；要双手递物品等。她说，人与人之间，存在“安全距离”，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不被排斥，又可能会被接受，这是志愿者的“技能”之一。与患者的这场“交往”从站在床尾开始，志愿者小心向床头迈出的每一小步，都意味着一份信任。
近年来，“爱心天使”生命关怀志愿服务队在病人、家属中得到好评，他们收到无数感谢信，一位病人家属还曾亲手谱曲创作了一首《天使颂》的歌曲送给志愿服务团队。
（原作者 蔡亚辉 高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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