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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国宝会说话》（以下简称《国宝》）是一款老节目，其立意于用100件文物，概览中华古文明。2018年前期宣传时，海报的美轮美奂、宣传语的调皮灵动，令人印象深刻、忍俊不禁。待第一季、第二季播出后，不负宣传，好评如潮，至今前两季豆瓣评分均在9.4以上。今年，《国宝》第三季推出，作品质量如旧。在这一宅家为尚、博物馆难以开张的历史性时刻，其尤令影像技术之于文化遗产的特殊意义深刻凸显。
文物故事极难讲。博物馆学中有个术语，叫做“博物馆疲劳”，顾名思义，就是看一个小时博物馆，你会感到疲劳。这术语听起来很像废话。但是对照电影院、游乐场、商场等场所，参与者却很少在短短一小时内感到疲劳。为什么会这样呢？某种意义上，“疲劳”的出现，不仅是生理上的，更多是心理上的。这一概念实际是针对文物展览趣味性的反思。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物”的故事，远比“人”的故事要难讲。即便通过研究，实现了“透物见人”，但在“由物到人”的呈现上依然面临诸多难题。物的陈列带给人的叙事体验，远远难以比肩小说、电影、电视剧等作品给人带来的高潮。而我国观众对历史的热情又使得其对文物故事怀抱着较高的期待。因此，把物搬上屏幕，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如何避免无趣？
把文物的“嘴”撬开——这是《如果国宝会说话》在前两季中面对这一问题时，给出的解决方案。当然，通过文物专业研究人员提供准确而充分的最新研究信息，经撰稿者和视频制作者转译，经由文物之口“吐露”，这一“赋能”过程似乎并不新奇。但前两季的成功之道或在于，其内核逻辑虽依赖于相对单调的学术理路，但外在呈现却借助文学叙事的优美和影像多元技术的优势，打通了文物的古今内外联系，使文物的呈现更加立体化。而不同文物所包含的不同信息指向，又给予不同的现代媒体技术以发挥的空间。这让文物内涵与呈现，达到了“文质彬彬”的境界。
与前两季相比，聚焦于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文物的第三季在表现手法上又有新的突破。25集可谓各不相同、异彩纷呈。如《洛神赋图》，文图互现，本是此图早已有之的叙事方法，《国宝》再现这一过程时，利用技术使静态图像动态化，在尊崇古意的基础上，延伸了创作者的意图，使作品重获新姿。又如《兰亭集序》，假如面对文物，大多数普通观众或许只能感慨一下文物身上静静散发的时间气质，但《国宝》借助内行眼光、视频技术，重现了这篇文学、书法合璧之作的书写过程。全集无一赘语，仅在书写同时，将全文朗诵一遍，如此便让观众堕入了四重时空：兰亭的聚会时空、兰亭集序的书写时空、中学学习《兰亭集序》的课堂时空、观看文物的时空。如此设计，形式极简，却层次极丰、意蕴极深，不得不令人拍案。
尽管全集皆尽珠玉，但仍有一些剧集显得别出心裁、与众不同。最令人惊讶的是《立狮宝花纹锦》。全集无旁白，全靠影像语言叙事——堪称“如果国宝不说话”。由于有机质文物容易腐坏，纺织品文物得以留存者极少，而留存者中纹样精致、意涵深远者更少，立狮宝花纹锦虽然算得上其中一件，但若观览文物本身，大概并不会直观地感觉到重要。
《立狮宝花纹锦》一集的特殊之处便在于利用文物研究信息，让叙事游走于解构与重构之间。其以电脑制图设计开头，实际是以现代技术重新爬梳纹样的设计过程，而电脑制图设计中体现的精确计算、制图规范与相应标准，画面左侧钟表计时和地球仪的昼夜交替所呈现的设计时间，意在引诱观者思索古代同样的设计过程。这种间接带入的叙事设计，仿佛勾勒出古今平行的两道线索，更激起了与观者的互动。
此后，剧集对锦上的图案进行了元素解构，而画面闪烁、古今交织之时，波普、赛博朋克等概念不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立狮宝花纹锦的图案，实质是魏晋隋唐时期联珠纹的一种变体结构。而联珠纹又是当时通行于中西的重要图案，是古代中西交流的重要证据。为了说明这一问题，剧集继续通过反复的图像元素解构、建构，将资料进一步扩展至这一时期最重要的众多纺织品文物，进而演示了联珠纹的发展与变异。而在这一过程中，又隐藏着海德堡大学雷德侯对中国古代工艺美术品创作中模块化、组件化生产的洞见。
在完成图像解读之后，视频又将焦点转移到了锦本身。锦为“金帛”，是中国丝绸中最高级的品种，很早便驰名世界。只不过，由于纺织品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我们只当其是平常之物。但当视频放大织锦的“马赛克”，便可知道，想要在经纬交错之中起花，实为一项大数据工程。通过几台简陋的土法织机，如何实现大数据工程的成功？视频没有告诉你答案，只是用0和1撩花了你的眼，让你在“不明觉厉”中，五体投地，并升腾起对自己国家古代文化的自豪感。为了立狮宝花纹锦的全面呈现，镜头在古今时间中穿梭、中外空间里翱翔，视角由微观而宏观，表现手法渗透众多艺术理念，让人眼花缭乱，但线索却又始终如一。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但如何让古代与今天发生联系，如何打通古今，于一切关注历史、关注文化遗产的人们来说，都是重要的问题。于是《如果国宝会说话》着力于此。当电视中的爱情故事一遍一遍，当减肥成为普遍的心愿，当古桥熬不过新一轮水患，花五分钟的时间，看看邂逅洛神的水岸，看看大唐仕女俑的春天，看看黄河铁牛的冶炼，或许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尖。
丁雨 来源 北京青年报
编辑 周章龙
编审 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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