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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遗忘
褚燃没有想到,再见到叶倏,她会是这副模样。
包厢内,明亮的灯光打在每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上,褚燃的心却陡然沉了下去,她为什么能像是不认识自己一样?这么多年了,她再见到自己,就这么平静吗?
他不由得转头去看她,撞向一片依旧明亮,却毫无波澜的眼眸。
“你……”
“阿倏,这是褚燃。”坐在她另一边的男生温和的朝她介绍。
褚燃扯了扯唇角,有些想笑,他跟叶倏之间,会陌生到需要另一个陌生人来介绍吗?
而后,他听见那个男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他解释:“不好意思,叶倏出了些事故,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褚燃的脑中像是被“哗”的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刺骨的冰。他终究还是表现得稍有些诧异,目光定定的看着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少女。
还是纤细的骨架,还是那双弯弯的眉,还是那双眼睛。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你……忘了我吗?”
叶倏思考了一下,才笑道:“哦,是褚燃啊。”
仿佛很熟稔的语气,可她下一秒又补充道:“陈言说过的。”她朝那个男生温柔的笑了笑。
褚燃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当机一般。只有反反复复一句话在心里翻腾,叶倏,你怎么能忘了呢?
一场聚会进行得很顺利,觥筹交错,相互寒暄。
谈到最后,不知是谁聊到了高中时发生的趣事,几个人喝醉了酒,扯着嗓子道:
“当初咱们一高,最厉害的还是褚燃啊,以前的倒数第一现在也是个海归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还得亏了我们的年纪第一叶倏啊,哈哈哈。”
叶倏看上去真的毫无记忆了,仿佛在静静听着别人的名字,和那些过往。
她突然开口:“跟我讲讲吧,为什么多亏了我?”
褚燃见她突然把目光投向自己,话却是对别人说的。
几个人愣了愣,才想起来她没了记忆的事情,很是爽快的拍了拍胸脯,说要是提起她和褚燃,那也算一段传奇了。
“还是我来讲吧。”褚燃打断他们,没有人比自己更适合把那段属于他们的回忆,讲给她听。
②初遇
海城一高的褚燃,在当时算是有名的,当然,这种有名并不是在品质优良和学习成绩上,而是在逃学打架谈恋爱上,哦,学习成绩也有,他永远稳坐年级榜的倒数第一。
某一天,褚燃又因为打架被记了大过,这次年级主任终于忍受不了了,把他那位听说给学校捐了一座图书馆的老爸请来了学校。
那天叶倏去办公室帮老师交这次小考收上来的试卷,刚好碰上了褚燃他爸正在对着褚燃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朝他甩了一巴掌,那个少年懒懒的摸了摸脸,大步跨门走了出去,看也没看叶倏一眼。
叶倏交上去的试卷被老师抽出一张递给褚燃他爸,这位老板拿着白卷,皱着眉,也是一副发愁的模样。
“要不是这小子说死都不愿意出国,我也不会把他塞来一高,您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给他好好补补课,钱的事情好说。”
“难啊……他这副秉性,再加上快升高三了,恐怕没人会愿意帮他。”
这时,在一旁听了好久的叶倏突然开口了
“我给褚燃补课。”
两人纷纷看向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少女,她眼睛异常明亮,坚定的说
“我愿意帮他。”
第二天来到教室,叶倏果然没有在褚燃的座位上看见他的人影。
她抓了一个他平日里的好兄弟问话,男生被这个班上平常沉默寡言的学霸突然转变生出的一股气势压制了,他说“褚燃他——好像跟校花在三教旁约会!”
叶倏叹了口气,真是什么违反规定他就偏去做,这么想着,她背着书包径直朝第三教学楼的方向走。
这会儿是海城的夏季,头顶的太阳刺眼又明亮的照射下来,树上蝉鸣不绝。
绕着教学楼走了一圈,叶倏终于在某个拐角处,看见了一片衣角,她直觉那就是褚燃。
叶倏踏步走过去,快靠近的时候,朝那片衣角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褚燃?”
几乎是一瞬间,一只长臂伸出来,把叶倏拉进了一个怀抱,旋转间,她被抵在了墙上,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褚燃靠近她的脸,笑着低声说“怎么现在才来?让我亲一个……”
话音未落,他“嗷”的一声跳了起来,就差没捧着那只刚被踩过的右脚了,褚燃恼怒的看过去,这才看清女生的模样。
皮肤白皙,一双平静明亮的眼睛,不是校花。虽然有些眼熟,但他确信自己跟这个瘦弱的女生不认识,只见她缓缓启唇道
“流氓。”
褚燃瞬间被气乐了:“喂?你知道我是谁吗?是你打扰了我约会好不好?”
“我觉得应该先让你知道我是谁,叶倏,勉强算你的补课老师。”
褚燃以为自己听错了,眯着眼疑惑道:“什么玩意儿?”
叶倏伸出一根手指,朝他的胸膛戳来,一字一句道“补,课,老,师。”
褚燃被这一戳,戳得心脏猛地一跳,他跛着脚跟在叶倏后面不依不饶:“就你?还老师?”
“我年级第一,你年级倒数第一”
轻飘飘一句话,把褚燃噎得哑口无言。
回忆他们初遇的时候,褚燃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那时的你,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可看上去比我还要狂。”
叶倏见他神色突然温柔起来,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想不起来。
③逃课
褚燃当然不可能乖乖听话,让叶倏帮他补课。
于是在最后一节自习课,也就是老师分配给她用来给褚燃补课的那节课,褚燃毫不意外的翘课了。
他轻车熟路的走到学校的一处围墙旁,几步一个冲刺就撑了上去,漂亮的翻出了围墙,褚燃拍拍手上的灰准备站起来,一双小巧的运动鞋出现在他的眼前,视线上移,叶倏正站在他面前,还朝他勾了勾唇。
尽管叶倏那一笑是有些好看,但当时褚燃脑子里只出现四个字,阴魂不散。
褚燃逃课像是早在叶倏的意料之中,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默的跟在褚燃身后,像个小跟班。
身后跟了个叶倏,褚燃万般不爽,他决定逼退这个三好学生!
褚燃想了想,走进了一家游戏厅,打开一款枪战游戏就开始玩。褚燃的想法很简单,女生都不爱打游戏,更不爱打打杀杀的游戏,叶倏这种年级第一肯定更接受不了。
可是打了几盘,叶倏却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甚至坐在一旁兴致勃勃的指导着褚燃
“你应该帮队友。”
“守阵地守阵地!”
“团战讲究合作,你不能横冲直撞的啊,敌人在这儿!这儿!”
褚燃被指挥得一阵焦躁,最后操纵的人物终于倒地,游戏屏上挂上了“GAMEOVER”。
他把游戏柄往叶倏怀里一扔,命令道:“你来!”
结果褚燃就看见叶倏在游戏里运筹帷幄,大杀四方,硬生生拿下了游戏榜第一的位置。
褚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叶倏却突然朝他认真的说:“你看,连玩游戏没有头脑和智商就会像你刚才那样输得很惨,如果你好好学习,游戏也能玩得像我一样好。”
“……”
没能在游戏上压制叶倏,褚燃咬咬牙,把目光转向了对面新开的一家“鬼屋历险”,他就不信,这样还吓不倒叶倏。
褚燃很是激动的拽着叶倏进去,迅速买了两张票,他迫不及待想看年级第一哭鼻子的样子。
“等会儿可能会出现什么白衣女鬼,还有骷髅头,等会儿你要是腿软了走不动我可不会等你的。”
“要是你怕的话,就赶紧走,等下可别指望我给你擦眼泪啊。”褚燃恐吓道。
可没想到,所谓的鬼屋历险,是另一种形式的密室逃脱。
走到第一道门前,就是用数独打开密码锁,褚燃傻眼了,但他还是强撑着面子继续解这道数独。
一个小时过去后,褚燃果断放弃,示意叶倏上。叶倏淡定的走上前,两三下解出了密码。
门“咔嚓”一下开了之后,一道黑影突然窜出来,张着血盆大口“嗷嗷”乱叫,褚燃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吓得跳到叶倏身后,叶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怕,是工作人员假扮的。”
褚燃边被她拉着往前走,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怎么回事儿?怎么跟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说好的柔弱学霸呢?
褚燃怀疑上天都在帮着叶倏,遇上的净是些考验智商的东西。
接下来的一路,叶倏负责开密码锁,而褚燃——他没想到这里面的道具都这么逼真,一路上被吓了好多次,只能紧紧跟在叶倏身后,褚燃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最后终于走出来的时候,褚燃松了口气,叶倏似乎也轻轻松了口气,看得出她其实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年级第一还有偶像包袱啊?怕就直说啊。”褚燃嘲笑她。
“多亏你在我旁边,也没有那么怕了。”叶倏诚实的说。
褚燃被这句话说得心头一动,他低头看站在他旁边的少女,盈盈的一双眸似乎装了些欣喜,和轻松。
有什么可开心的,他暗中嘟囔。
叶倏瞥了他一眼,抓紧一切机会对褚燃道
“你看,事实证明了,没有脑子的人,可能连一道密码门都打不开。”
“……”
褚燃再次复述她曾经说出的话时,眼里藏了一些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可叶倏只是含着笑,静静听那些属于她的过去,她很平静,她什么都没有想起。
④感动
叶倏其实并没有信心能让褚燃好好学习,她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即使有时候褚燃埋怨她是个“保姆”,她也只是笑笑。
也许是坚持了一些时间,褚燃果真收敛了许多,逃课的时间变少了,虽然叶倏讲题的时候,他总是神游天外,但好歹没有翻墙逃课。
有时候叶倏问他:“你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呢?”
褚燃难得有一次正经的回答她:“学习有什么用啊,没人会期待我。”
转眼间他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样子,凑到她跟前:“只有我女朋友能让我好好学习,你要不要试试这个职位。”
叶倏的耳尖有一丝红,她说:“我不喜欢笨蛋。”
坚持了几天没逃课后,褚燃又开始不安分了,碰巧这一天叶倏被老师叫去有事,叶倏应了隔壁高中的一群人打架。
叶倏来到教室的时候,她才得知褚燃打架进了医院的消息。
一瞬间,叶倏是慌张的,她甚至有些害怕,没来得及跟老师请假就打了车往医院赶。
一路上,她平静了许多,甚至开始回想遇见褚燃的第一天。
叶倏从来都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除了告诉褚燃帮他补习的原因是为了钱之外,她还藏了一个秘密,是关于褚燃。
第一次遇见褚燃那天,是海城的立冬,那个晚上,她被喝醉酒的父亲打了一顿,还是在邻居的帮助下拼命逃了出来。
下着雪的夜晚,她烧得昏昏沉沉,倒在路旁的长椅上,半梦半醒间,以为自己快死了,甚至还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像幻觉,却又是真实的一个声音在她耳旁响起:“你还好吗?坚持住。”
她被一件厚厚的衣服裹住,落入一个怀抱,紧接着就是一段时间的等待,她听见那个人絮絮叨叨的说“保持清醒啊”,“我抱着你会暖和点”,“救护车要来了。”
后来就是救护车的声音,以及混乱的人声。
等叶倏醒来的时候,那个人早已不见了,她在家属签字栏里看见一行凌乱的字迹写着“海城一中,褚燃。”
她当然听说过他,甚至从前和所有人一样认为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可就在那一晚,她知道,褚燃是不一样的,他像他的名字,是燃烧着的,有温度的少年。
谁都不知道真实的他,只有她知道。
后来,她申请转去了他在的班级,可是他却早已不记得她,甚至从没注意过她。如果没有补课这件事情,叶倏想,她或许会永远在远处看着他吧。
抵达医院后,叶倏终于在VIP病房里看见了褚燃,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嘴角有点红肿,没了张扬的样子,显得有些沉默。
叶倏坐在他旁边,拿起桌旁的药水帮他擦手臂上擦伤的地方。
“你走吧,这点小伤不至于。”
“今天的题还没讲呢。”叶倏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作势要讲题的样子。
褚燃不可置信道:“喂?讲题?我都这样了哎!你知不知道今天还是小爷我生日!你就这么对待病人和寿星?”
“那就奖励再你十道题的解答方案,生日礼物。”
褚燃嘴角抽了抽,方才有些落寞的情绪已经烟消云散。
两个人真的就在安静的病房,头碰头讲完了一张试卷的题目。后来,叶倏说自己想去上厕所,褚燃嫌弃的摆手让她快去。
不一会儿,门“咔嚓”一声响了,褚燃抬眼,刚要脱口而出的一句“你是不是便秘”的话,就这么憋在了嗓子眼。
有些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她的脸被手中捧住的火光照得明亮,那是一个小巧的奶油蛋糕,只插了一根蜡烛,却带着异常温暖的光源,叶倏的眼睛亮晶晶的,朝他绽放出一抹笑,她说:
“生日快乐啊,褚燃。”
褚燃发誓,他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笑,和这样一双眼睛。
和所有糟糕的家庭一样,他也是传说中的缺爱小孩,在他跟别人打架这一天,也刚巧是他生日这一天,一个人坐在病房里的时候,他的的确确是落寞的。
可是叶倏出现了,她给他买了一个只属于他的蛋糕,带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祝他生日快乐。
他承认,那一瞬他可耻的哽咽了,但掩饰得很好,后来他霸占了一整块蛋糕,并且吃得干干净净。
叶倏见他开心了,变魔法般从背后掏出一张试卷
“既然吃饱了,就再来一张试卷吧。”
回忆到这里,包厢里出奇的安静,都在听褚燃讲述着,叶倏从褚燃口中听到以前的自己说出那句话,忍不住笑出声,她已经不记得了,也想象不出来,自己是怎么绞尽脑汁让一个人学习的。
⑤承诺
第二天出院的时候,褚燃叶倏两人跟打架的那群人刚好碰上。
其中一个不屑道:“褚燃,昨天被揍得还爽吗?垃圾。”
褚燃捏了捏拳头就要往那人脸上招呼,叶倏拉住他,把他往自己身后藏,她扬声问了一句那群人“你们年级多少名?”
一群男生不明所以,有几个硬气道“倒数第五怎么了?”
“你们家有钱吗?”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表示不解。
“你们会写线性方程吗?”他们诚恳的摇头。
“褚燃会,还写对了三道。按照外表,他远胜于你们,按照家境,也远超你们一大截,现在他连脑子也比你们好,谁才是垃圾?”
叶倏不跟他们废话,拉着褚燃就走。
褚燃被叶倏这一通话砸得脑袋晕乎乎的,他追问叶倏:“我真有那么好啊?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一直暗恋我来着。”
叶倏正色道:“我都说了我不喜欢笨蛋。”
褚燃靠近她:“叶倏,我要是努力学习,你会喜欢我吗?”
不等叶倏回答,他已经自作主张道:“那我来替你决定吧,要是我变得聪明了,你就喜欢我。”
也许真的是为了那句承诺,褚燃开始认真学习了。
他很认真,也有一个好脑子,全心投入学习的时候像是变了一个人,只是时不时的会在叶倏耳边提醒她:“你答应过我的,我学习好了就喜欢我的啊,你可不能反悔。”
叶倏也不回答他,敲着他的脑袋让他注意下一道题。
有了叶倏的帮忙,再加上褚燃的自觉,高二的期末考,褚燃从倒数第一跻身为正数的四百八十名。
这对褚燃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他有些忘形的拉着叶倏的手要奖励,叶倏答应了,说星期天陪他去打游戏。
可星期天那天,褚燃没能等到叶倏。
褚燃在游戏厅门口被叶倏放了一天鸽子,褚燃以为叶倏是遇上了什么事情,结果半途返回的时候,在学校附近看见了她,以及另一个男生并排走在一起,似乎聊得很愉快的样子。
一股火气窜上头,褚燃本想想直接冲过去质问叶倏这家伙,并且狠狠痛斥她一番,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决定单方面冷战,为什么要他主动?他要让叶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到了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褚燃却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叶倏。紧接着就是第三天,第四天,叶倏还是没有来上课。
褚燃忍不住去问了老师,才得知她好像是因为生病请假了。褚燃踏上通往叶倏家那条小巷时,心里冷哼一声,还是决定看在她生病的份上,原谅她。
可没想到,来到她家门口时,看见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高大的男人喝得醉醺醺,拿着一根竹条就往女孩身上招呼,边打边骂:“你凭什么管老子?老子供你吃供你喝还要被你管着?赔钱货!”
女孩被打得一颤一颤,却没有发出声音。围观的人像是已经见怪不怪了,有几个看不过眼的要拦也落得个被打的下场。
褚燃屏住呼吸,他看着她,她也看见他了,眼睛里一片灰暗。
他的眼睛被刺痛了,再也无法忍受,紧紧咬住牙关,伸手抄起一旁的椅子就往男人身上砸,男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晃了晃,往地上一坐。
褚燃扶起叶倏,带着她朝巷子外跑,身后传来一阵骂骂咧咧。
褚燃心疼的帮她擦药,问她:“你爸经常打你吗?”
叶倏疼得直吸气,勉强点点头。
“别怕。”褚燃憋了半晌,只说出这两个字。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会保护你。”
他自觉这句话说得干巴巴,丝毫没有起到安慰作用,可不知为什么,叶倏突然眨了一下眼睛,落下泪来,她固执的盯着他的脸,终于哭出声。
褚燃怎么会知道呢,也曾有那么一天,也是这样的情形,他也是这样救了她,把她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叶倏觉得自己永远不能忘记那一天,也无法忘记这一天。
褚燃小心翼翼抱住她,安慰着她,他问
“叶倏,你想考什么大学?”
“我想去宁大。”
“那我也考宁大。”
考宁大,然后和你在一起,保护你,就是这么简单。
那句话,是褚燃对她的誓言,可他从没说给叶倏听,直到现在,他就坐在叶倏旁边,对她说出口了,他看见叶倏似乎也进入了情绪,像是被感动到了,可除了感动,再也没有其他。
⑥突变
逼问了好久,叶倏才说放褚燃鸽子那天是因为老师让她跟陈言一起准备表彰大会的演讲稿。
褚燃打听到了陈言是何方神圣后,发现他对自己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因为他的身份——年级第二。
“你不会喜欢陈言吧你?你怎么不讲信用呢你!”褚燃非常气愤。
“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陈言了。”叶倏有些无奈。
褚燃刚要松口气,叶倏又来了一句:“不过——他是挺聪明的。”
褚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发誓,他此刻已经把陈言列为了要超越的对手的榜单第一。
到了高三下学期的时候,老师们都惊讶于褚燃的变化,关于他曾经不良少年的形象已经淡化,在大家眼前的,这个坚定又热烈的少年,似乎才更符合他的模样,符合他的名字。
这一天褚燃正埋头写试卷,见叶倏朝她走过来,眼睛一亮
“你来得刚好,快教教我这道题……”
“褚燃。”叶倏的表情很严肃,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他。
“你是不是找人打我爸了?”
褚燃的心“咯噔”了一下,面上一脸满不在乎的说:“你别总是心软,他这是活该,家暴的人都不该有好下场。”
“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找人打他,他是我爸。”叶倏看上去像是真的生气了。
“我也没把他怎么样,就小小教训了一下……”褚燃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不管怎么样,你以后不要再招惹他了。”
“我发誓!叶倏,我也只是替你生气……”
叶倏看见褚燃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得心软了软,在褚燃再三发誓自己不会掺和她的家事之后,她才露出笑容。
她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敢揭发那个人,只是在别人看来,她被那个称作父亲的人打了,可也同样没有人经历过她的童年,在她的家庭还完整的时候,那些有过的美好记忆,无论如何也无法遗忘。
她尝试着恨过他,可她身上流着他的血,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叶倏不由得去想以后,她和褚燃考上同一所大学,到那时候,就能够远离一切了吧。
距离高考还有十几天的时候,有一次模拟考,可这堂褚燃发誓要考好的试,他却没有到场。
叶倏赶到医院的时候,褚燃的父亲也在,她怔怔的站在重症病房门口,却没有勇气敲门。
一切都像一场梦,包括老师突然告诉她,她的父亲找人在放学路上围堵了褚燃,把他打成重伤,当时的场景惨烈,听说褚燃的左腿被一棍子打断了。
当时她是怎样的?脑子一阵轰鸣,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只觉得不可置信,连先前对褚燃的警告也成了笑话。
褚燃的父亲看见叶倏,尽管面无表情,可眼中仍有怒气,他说:
“你就是那个人的女儿吧?”
“请你转告你的父亲,我一定会追究他的法律责任,褚燃的腿不会就这么白白废了!”
叶倏机械般的重复:“他的腿……”
“左腿是粉碎性骨折,就算治好也可能有跛腿的后遗症。”
后来叶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家里早已空无一人,那人已经在昨晚就被警察局拘留了。
医院没资格去,叶倏只能从老师口中得知褚燃的消息,据说他昏迷了三天后终于醒了过来。
这一天,距高考还有一个星期。
叶倏鼓起勇气去了医院,偷偷避开人,在病房门口看了褚燃一眼,他的腿和头都包得像个粽子,人看上去很清醒,叶倏捂住嘴巴,怕自己呜咽出声。
她最终还是没有进去看他,因为她撞见了他的父亲。
褚燃的父亲严肃的说:“不用再来看他了,错的是你的父亲,你不需要有什么想替他赎罪的想法。”
褚燃的回忆到这里,遗憾的说:
“我转到了国外的医院,后来就被迫在国外待了三年,在左腿治好之后,直接继承了家业。”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盯着叶倏,迫切的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可是叶倏摇头,那一场车祸,让她的记忆变成了碎片,只会偶尔闪现出一个画面,却永远无法拼凑起来。
这时,坐在她旁边的陈言开口了,他说:“我来替她告诉你吧。”
⑦后来
高考开始到结束,只有短短两天时间。
褚燃出国的事情几乎是在高考结束的同一时间传到了叶倏耳中。
她抱着一堆书,脚步一个趔趄,书撒了一地,捡书的时候,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
有个人好心帮她捡,还担忧的问她:“你没事吧?”
她看见这人是陈言,叶倏摇头,眼泪却止不住的留下来,模糊了眼睛。
叶倏最终还是没有去宁大,因为昂贵的学费,她选了远方城市的一所大学,而陈言,刚好也在那所大学。
她父亲的案子被判了刑,因为褚燃父亲那边强硬手段的律师,他被判了十年。
叶倏早已不去想他带给自己的伤害,因为她始终记住的只有一个人,那个让她遗忘伤害并且拯救了她的褚燃。
可惜,她拼命提醒自己不要遗忘,可命运却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没有夺去她的生命,却夺去了她的记忆,严重的脑部撞击,让她记不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只记得自己的父亲入狱了,只记得她上了大学,还有跟她在同一所大学的陈言。
陈言作为她唯一记得的人,主动承担了照顾她的责任,并且努力帮她恢复记忆,可惜医生说,能记起的几率极其小,更大的可能是,永远也记不起。
在陈言的照顾下,她慢慢从那场车祸中走了出来,在大家的眼中,叶倏和陈言,似乎成了天生一对。
而陈言也在某一天,温柔的单膝下跪,跟叶倏求婚。她很自然的就答应了,一个没有记忆的人,自以后,跟她有着关联的,就只有陈言了。
说到这,叶倏不经意抬了抬左手,褚燃看见她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素银的戒指。
故事讲完了,有人唏嘘,有人玩笑,可只有两个人的内心不平静,一个是褚燃,一个是叶倏。
叶倏努力去想褚燃描述的那些片段,那些有关他们的过去,可是有些画面只是一闪而过,无法抓住。
她一直以为以她的性子,喜欢的就该是陈言这样的男生,眉眼温柔,似云似风。
殊不知,原来也曾经有一个张扬蓬勃的少年,如一簇火焰般出现在她生命中。
心好像在钝钝的疼,是触景生情吗?还是见到他的下意识?像一道隔了多年也无法治愈的伤疤,横亘在心口。
那是烙印,即便失去了记忆也无法磨灭。
她……曾经应该很喜欢他吧?
叶倏努力回忆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她低头抚摸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
可也只能是烙印了,她想。
⑧再见
同学聚会结束了,大家纷纷在酒店门口道别。
叶倏被陈言搂着往外走,褚燃喊住了她
“叶倏!”
叶倏沉默的看了一眼陈言,他温柔的笑着说“去吧。”叶倏一步一步走到褚燃面前站定。
“我能不能抱抱你,最后一次。”
褚燃不等她回答,狠狠的抱住了她,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的力度,只是一瞬,他放开了她。
在他们身上,奇迹没有发生。她的记忆分裂成亿万细小碎片,爱意没有保留下一丝一毫。
“褚燃,时间不会停留,人也不会永远等待。大家都是普通人,会长大,在学会前进和释怀,这么多年过去,苦苦纠缠的人都是笨蛋。”
叶倏认真的对他说,她没有了记忆,可她不希望看见这个人活在过去。
可我甘愿做个笨蛋,褚燃在心里说。
褚燃后退了几步,向她摆摆手,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了。
那个背影越来越远,只剩下一个黑点的时候,叶倏忽觉心头一痛,她怔怔摸了摸脸,发现触手湿润。
脑海中突然有个声音在喊“你还好吗?清醒一点”,“我抱着你会暖和一点。”
呼啸而过的记忆,有雪,有疼痛,有怎么也看不清的黑夜,还有给了她温暖怀抱的少年。
“阿倏,怎么了?”陈言走过来,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叶倏摇摇头,朝他笑了笑:“没什么,走吧。”(故事名:我靠近风时,风不说话;作者:北妄;来自淘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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