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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得知儿子死的那一刻，方红差点昏厥过去。她惨白的嘴唇，绝望的双眼，都在昭示着一个母亲的崩溃与悲凉。
她不敢相信离家前还朝气蓬勃的儿子，就这么死了。
中年丧子，对于方红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方红号啕痛哭，嘴里还嚷嚷着难以接受事实的悲痛。要不是亲朋好友拉扯着她，她早就寻死觅活的跟着儿子一起离开了。
孙海峰一脸沉痛的安慰着方红，把她搂得紧紧的：“还有我呐，你别这样，儿子走的不安心。”
方红抬头看了眼孙海峰，红肿着双眼哭的更厉害了。
她知道孙海峰失去儿子的心情一点都不比自己好过，可是还要承担起安慰自己的责任，要是儿子还在，大家都不必忍受着即将让人崩溃的人生。
想到这，方红心里拧着劲的疼。那到底是她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啊。
02
方红的儿子很优秀，长相帅气，品学兼优。今年刚考上大学，在北方的一个二线城市。临走时方红还不放心地反复叮嘱。
儿子则笑呵呵地说，等放寒假回来吃她做的红烧肉。
可没想到，那欢声笑语的场景，竟然成了最后一面。儿子是在结冰的江面上和同学一起过江，没想到江面没有冻实，整个人掉进冰窟窿里，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
方红抱着儿子的照片，想象着儿子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秒，该是多冷啊。想到这，她心越发的绞痛。
她感觉自己像个行尸走肉，整个人陷入极度悲伤中，无法自拔。好在孙海峰对她细心照料。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多，每天吃完饭都带她出去散步，给她讲上班遇到有趣的事情。
所有人都说，方红，中年丧子是悲痛的，令人心疼的。不过，好在，她有孙海峰这么一个让人羡慕的好老公。
那段时间，也的确亏得有孙海峰，让方红寻死觅活的心思渐渐消失。
她记得孙海峰和她说过：“儿子那么懂事，孝顺，如果他知道，因为他，你过成了这样，还寻死觅活的，儿子心里得多难受。”
方红先是心里一揪，是啊，孩子生前，特别的懂事，长这么大从来没让她和孙海峰操心过。
方红不想让儿子走了，还走的不安心。
日子就这么消耗殆尽着。
方红虽然没了最初想死的冲动，可依然沉浸在悲伤的状态当中，有人说她再这么下去，整个人都废了。
她看着镜子中苍老的自己，一丝丝白发丛生，这一年，她老得太多。
03
方红妈絮絮叨叨：“当年我就说让你们再要个孩子，要是当年听我的话，现在也不至于如此。”
当年方红生下儿子之后，方红她妈就说再让他们生一个，这样儿子有伴不孤单，再者以后都是一个孩子养老，负担太重。
起初，方红是动了心思的，可当时不允许要二胎。孙海峰因为工作的原因，说过几年看看再说。可没想到，转年，方红竟然意外怀孕了。
孙海峰犹豫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同意要这个孩子。孩子要了，他的工作首先就得受影响。
可方红舍不得，她感觉到一个生命在肚子里孕育，她的孩子还没来这世界看一看，她不忍心。后来好说歹说，方红为了孙海峰还是决定不要孩子了。
方红想到了当初，如果当时她不管不顾执意生下那个孩子，现在也不会是这般光景。可这话，她不忍心说，更不忍心去指责孙海峰。
都是为人父母，失去孩子的心，她懂，她不忍心再在他的心里扎上一刀。
方红她妈建议方红领养个孩子，亲戚朋友的也好，福利院的也行，人活一世总要有个孩子才算圆满，现在这样，家不成家的。
她看着冷冷清清的家，动了心思。没想到的是，方红和孙海峰商量的时候，遭到了他的反对。
“老婆，我能理解你想再要个孩子的心情，可是，我不想领养别人的孩子，不然，我们再试试。”孙海峰温柔地劝说着。
再要一个？方红没敢想过，她都40多岁了，还能再生吗？
孙海峰像是看出她的顾虑：“我们老家，有的女人50多还能生孩子呐。再说咱们吃的用的都这么好，身体机能比实际年龄更年轻。而且，也许儿子会以这样的形式回来也说不定，命数这种东西谁说的好？”
方红被孙海峰说的动了心思，第二天就去医院做了手术把环拿掉了。她开始投入积极的备孕当中。
04
方红积极调理身体，又每天早起晨跑锻炼身体，掐算好每一个排卵期。
即使如此。方红的世界被折腾得凌乱不堪，可肚子却一点没动静。
就这样整整一年过去了，方红不仅没怀孕，孙海峰似乎也有了变化，他开始不像儿子刚走时关心自己。而且常常早出晚归。
方红疲惫不堪的心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决定放弃了。晚上，她试探地说：“老公，我这身体可能不行了。一年了，还是没有半点动静，我有点累了，不想要孩子了。”
她看着孙海峰，脸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温柔地拉过她的手：“老婆，我们不是没有孩子，我们的儿子一直活在我们心里，这就够了。只要我们俩个好好的就行了，咱们就别折腾了。”
此刻的方红有温暖，有内疚，就在上午她还觉得孙海峰对自己疏远了，现在她为了这个想法感到自责。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一段，可方红的心里总是觉得荒凉。孙海峰工作越来越忙，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甚至经常出差。
没办法，这是，他晋升的最后机会，毕竟年龄在那摆着。
这天，方红去她妈家散心，日子空落落的，她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方红的侄子结婚早，现在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平时都是方红她妈给带着，只有周末才把孩子接走。
她看着欢蹦乱跳的孩子在地上玩小汽车，突然就想起儿子小时候的模样，心里一阵慌乱的疼痛。
方红她妈似乎看出了什么：“闺女，听妈的话吧，领养个孩子，这样家里才有人气，不然你和海峰俩人天天大眼瞪小眼有什么意思？”
方红张了张嘴，可她还是把话咽了进去。她想说，其实，孙海峰已经好几天没见人影了。
05
直觉告诉她，已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次她下定决心，收养个孩子，虽然不是自己的儿子，可好歹也算个寄托吧。
孙海峰出差回来，方红想都没想就和他提了收养孩子的事。孙海峰摸着下巴冒出细微的胡茬，沉默了半天。
“为啥非要领养个孩子呐？咱们这样不挺好？我最近是有点忙，过阵子就好了。到时候你要是觉得寂寞，咱俩就出去旅行还不行吗？”孙海峰若有所思地说着。
方红一脸沮丧：“你忙你的，我知道现在是你工作的关键时刻，回家的时候爸跟我提了一嘴，可这和领养孩子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养个别人的孩子很别扭吗？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你要是非要养别人的孩子，你就自己养吧，咱俩这日子也别过了，离婚吧。”孙海峰气急败坏地吼着。
说完，他拿了衣服，硬生生地摔门走了。方红有些发懵。
这是他第一次和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方红认识孙海峰的时候，他就是个好脾气，从追她的那天起，从没对她大声说过话，没发过一丝的脾气。
当年两个人条件相差悬殊，孙海峰农村出身，有点文化，但是家里是真穷，穷的连一件好衣服都没有。
当时的方红的父亲有些实权，家里过的极其富裕，而且是城市户口，这种不对等的条件，让很多人不看好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两个人也算相敬如宾。
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孙海峰这过于激动的反应似乎有那么点反常。
06
孙海峰回来的很晚。
为了白天的冲动和方红道了歉，他只是，不想有那么个人代替儿子的位置。他怕方红领养了别的孩子，就把儿子忘了，所以才一时激动说了气话。
或许是他想多了，领养孩子和爱儿子并不冲突，至于领养孩子的事，他同意了，可他要挑个有眼缘的。
孙海峰拉着方红的手：“以后，加上领养的孩子，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方红红着眼眶，连连点头。
隔了几天，孙海峰就领了一个孩子回来，据说是老家一个姓李人家的孩子，孩子出生时母亲难产大出血去世了，父亲年龄不小，没什么正经收入来源。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早都成家了，没人能照顾这个孩子。
孩子小小的，拉着孙海峰的手，怯生生地看着方红，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方红只看了他一眼，心里就像被刀捅出了个窟窿，孩子的眉眼和儿子太像了。这也许就是孙海峰所说的有眼缘吧。
没两天，孩子就追着孙海峰，爸爸，爸爸地叫的亲热。方红一不小心，就想起了儿子小时候的模样。
想到这，方红偷偷地抹着眼泪，孩子像是明白什么似的，过来轻轻地用温热的小手拂去她脸上的眼泪，一边擦眼泪，还一边在她脸上吹着气。似乎想要把眼泪吹干一样。
就这样，方红和孩子越来越亲密，经常牵着他的小手带他去公园玩，带他去吃他最喜欢的蛋糕。
这些，也都是儿子小时候最喜欢的，可惜那时候方红太忙，忙到只有很少的时间陪孩子。
这一切，仿佛又重温了一遍，曾经儿子小时的过往。
07
这天，方红带孩子去了游乐场，玩他最喜欢的小木马。孩子开心地又蹦又跳，然后伸开双臂要抱抱。
方红紧紧地抱着孩子，不自知地说着：“这大概，是咱们最后的缘分了。”
晚上的时候，传来孙海峰出事的消息。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被匿名举报了，照片，聊天记录一应俱全，当然，还有一份亲子鉴定。
孙海峰很快就被停了职，彻底调查，如果事情属实，将会给予开除处分。孙海峰垂头耷脑一脸颓废的回到家，他似乎想对方红解释什么。
“老婆，我要是说我被别人陷害了，你信吗？”孙海峰一脸无辜。
方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我要是说，我要和你离婚，你信吗？”
孙海峰像是傻了一般，直接坐在了地上，他想张嘴说点什么，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末了，他扯了一句：“孩子不在了，你就这么欺负我这个当父亲的吗？你这样，孩子能走的安心吗？”
“那你这个当父亲的，对得起儿子吗？你把一份爱偷偷地分成两份，孩子在的时候，你总是各种借口忙，仿佛他就只是挂了个你儿子的头衔一样。”方红平静地说着。
这种平静似乎是孙海峰没想到的，可还有更令他想不到的。方红把财产计算得清清楚楚。
“我们就不撕扯了吧，毕竟这么多年夫妻，太难看了，这房子本来就是我婚前财产，家里那点钱你也别惦记了。外面有孩子，按理说，你也分不到什么。”方红逻辑清晰的叙述着。
婚，到底就这么离了。
08
其实这世界上，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就像方红从来没想过，温文尔雅的孙海峰会背叛婚姻，也没想过，他一直不想领养孩子是有缘故的。
直到，他明目张胆地把他和别的女人的孩子领回家。那孩子的眉眼，暴露了一切。
她也没想到，人到中年，刚刚面对过丧子之痛，又要面对丈夫背叛的事实。对于方红来说，这太残忍。
或许是前半生太过顺利，现在，一切都来了。所以见到孙海峰在外面的孩子的时候，她会哭的那么伤心，她哭儿子是真的，可她也是在哭自己。
孩子都这么大了，而孙海峰的背叛一定更久，可她都丝毫没发现过。要不是儿子的事，她可能还会一直蒙在鼓里。
可如果儿子能回来，能不出意外，能鲜活地活着，她愿意什么都不知道。她愿意就这样活着，她愿意付出一切。
可儿子，终究是回不来了。
她纠结了一个晚上，她原本应该恨这个孩子，这是孙海峰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在儿子还在的时候，就来分他的父亲。
可是，孩子的眉眼太像儿子了。方红每次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都会想起自己的儿子，就像她的儿子还活着一样。
于是，她生出了那么点小私心。也许她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把这个孩子当自己的孩子抚养，她料定以她父亲的那点余威，孙海峰不敢和她离婚。
要是想离婚，他早就提了，就不会在领养孩子的事情上反复绞尽脑汁，为的就是怕领养的孩子分了他外面儿子的财产。
这样明目张胆地带回来，不就是不想离婚，还想让儿子名正言顺吗？
09
可还没过多久，方红的这个想法就打消了。
她在公园外面，遇到了孙海峰外面的那个女人。她是来看孩子的。
方红知道孙海峰一定给女人许诺了什么，不然哪个女人愿意骨肉分离？
虽然女人站的很远。可方红还是看见她焦急的目光，泛红的眼圈。
方红了解，那是一个做母亲的急切。即使她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可她还是个母亲。
方红懂得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她不想让另一个女人再经受一次，虽然，这个女人是她应该憎恨的对象。
自从儿子走了之后 ，方红好像更豁达了。这世界上天大的事，哪件事有儿子的命重呐？
可她即使再宽容，她也没办法原谅孙海峰。原谅不了，他对家庭的背叛，对儿子的亏欠，他反复的欺骗自己，给自己对孩子的希望，然后又破灭。
所以，既然她的人生中有那么多的想不到，那么她也送一个给孙海峰。
她想，孙海峰怎么也想不到，那封举报信是自己写的。
她已经不想去追究当年，孙海峰娶自己是否真的是因为爱，人生太坎坷，有些事，已经毫无意义。
对于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人到中年的她，终究还是孑然一身。
往后余生，她只想平静的生活，不被任何人打扰，那些曾经的伤痛，都随风，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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