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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是一门艺术。同样的内容,同样的境地,用不同的方式和语言说出来,可能会起到迥然不同的效果,可能会让坏事变成好事,可能会让朋友之间更加融洽,可能会让亲人之间更加和睦。
《红楼梦》,就是这样一本具有极高的语言艺术的著作。每一位热爱《红楼梦》的读者,可能都曾经发出过感慨——这些红楼梦中人,都太会说话了,每一套话都有条理清晰,每一个人都慧心妙舌,细品书中人物的谈话,简直就是一种享受。那么,《红楼梦》中具体都有哪些说话的艺术呢?我们不妨一条条分析。
第一,忠言不一定逆耳。都说“忠言逆耳利于行”,其实,有的时候,忠言不一定逆耳,比如在《红楼梦》中茗烟的口中。
第四十三回,贾宝玉在王熙凤的生日这天,偷偷跑到郊外的水仙庵祭奠金钏儿。虽然这是贾宝玉对金钏儿的一片愧意,却未免妨碍了给表姐兼堂嫂拜寿的礼节,也因为不告贾母而去,让长辈担忧。
与他同来的茗烟,必须劝主子赶紧回去:“……还有一说,咱们来了,还有人不放心,若没有人不放心,便晚了进城何妨?若有人不放心,二爷须得进城回家才是。第一,老太太、太太也放了心;第二,礼也尽了,不过如此,就是家去了看戏,吃酒,也并不是二爷有意,原不过陪父母尽孝道。二爷若单为了这个,不顾老太太、太太悬心,就是方才那受祭的阴魂也不安生。二爷想我这话如何?”
茗烟劝宝玉回去,原是正理,原是“忠言”,但这忠言,何等的打动人?何曾有一个字逆耳?难道不是句句都说到了贾宝玉的心坎里?也难怪,贾宝玉对这个小厮,如此的信任和依赖。
第二,如何让主子依从自己?这位小丫头有妙招。
第四十七回,贾母因为大儿子要娶鸳鸯动怒,薛姨妈等人急忙回避了。等贾母发完了火,又想着要玩牌,便命丫头们去请薛姨妈。薛姨妈不想去。
这位小丫头道:“好亲亲的姨太太,姨祖宗,我们老太太生气呢。你老人家不去,没个开交了。只当疼我们吧,你老人家嫌乏,我背了你老人家去。”
首先,这位小丫头,把薛姨妈摆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然后说出了薛姨妈的重要性,“你老人家不去,没个开交了”,最后是解决办法,“你老人家嫌乏,我背了你老人家去”。虽然,这最后一招有点夸张,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连撒娇带恳求,只怕谁也没有办法拒绝了。
第三,似贬实褒,才是恭维人的至高境界。
王熙凤是这方面的高手,她恭维贾母,从来都是“迂回”战术。她恭维贾母福寿双全,偏偏要拿贾母头上的伤疤说事,看似调笑,却不失分寸,说的贾母心花怒放;她说贾母会调教丫头,却偏偏要说,“我不派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倒寻上我了”,然后才抛出贾母“会调理人,调理的人水葱儿似得”的结论。
除了王熙凤,那位赖嬷嬷也极其擅长这一点。王熙凤提议让邢王二夫人替宝玉和黛玉出份子钱,赖嬷嬷却偏偏要说,“这可反了,我替两位太太生气,在那边是儿子媳妇,在这边是内侄女儿,倒不向着婆婆姑姑,倒向着别人……”
赖嬷嬷这番话的背后,其实是在夸赞王熙凤的孝心。同时,这一番话,又恭维了贾母的福气——有这样一个好孙媳妇。
第四,幽默的力量,能瞬间消除尴尬。
第三十一回,林黛玉来到怡红院,正赶上怡红院中闹矛盾。贾宝玉、晴雯和袭人,三个人闹得不可开交,气氛极其尴尬。
林黛玉笑道:“大节下,怎么好好的哭起来了?难道是为争粽子吃,争恼了不成?”林黛玉的反应机敏和幽默语气,立刻就化解了怡红院的尴尬。
第五,婉拒晚辈的孝心,贾母也有大招。
作为宁荣二府中辈分最高的老人家,晚辈子孙们自然要经常向贾母表达孝心。比如第五十三回的除夕,尤氏再一次挽留贾母:“已经预备下老太太的晚饭,每年都不肯赏些体面,用过晚饭过去,果然我们就不济凤丫头不成?”
尤氏的挽留很真诚。贾母的拒绝却很巧妙:“你这里供着祖宗,忙的什么似得,哪里搁得住我闹!况且每年我不吃,你们也要送去的,不如还送了去,我吃不了,留着明儿再吃,岂不多吃些?”
首先,贾母表达了自己的体谅——你们太忙;其次,贾母用诙谐的方式,接受了尤氏的孝敬——“不如你们还送了去,我吃不了,留着明儿再吃”。
荣国府中锦衣玉食的老太太,目的自然不可能是“多吃些”,但这种委婉的拒绝方式,却给尤氏留足了体面。
《红楼梦》的伟大,就在于任何一个细节,都值得仔细推敲,越品越有味道,就是《红楼梦》永远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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