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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伍拾圆
这大概不会是一个吸引人的故事，可我还是写下了它。不是因为主人公是我的朋友，而是他们平凡、真实，赚一分钱过八厘日子，剩下两厘留着急用。他们的故事，是大多数人的生活。
一、
小唐是厦门人，一个快要30岁的未婚女子，说直接点就是剩女。
她不急吗？急。可急也没用，所以她尽管心里急，表面上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后来似乎有点进展，她和公司一位新来不久的小杨挺说得上话。
不过有个障碍，她比小杨大4岁，这个年龄差距不算小。如果交往双方想分开，它就是秒杀人间一切好姻缘最好的借口。
小杨是公司行政部的司机，人健谈，属于开口就有话说，社交场合只要有他在就不会冷场的那种人。他也特别愿意跟小唐来往，用他的话说，他就觉得小唐亲切。
有一次他们聊天说到现在厦门的房价，小杨说：
你们厦门这座城市，就是给我八辈子我也奋斗不出一套房子来，不过只要给我八秒钟，我立马能给你吹出一个美梦来。
小唐说：那你吹一个给我看看。
小杨说：经过20年的奋斗，我终于在厦门岛内拥有一套三居室的90平，不，100平大三房，从此，我过上神仙一般的生活。
小唐笑了出来：得了吧你，这也叫吹？100平就叫大三房？
小杨说：
这还不叫吹？100平在岛内600万要吧，我一个月领6000块的人，一年才买得起1平，100年才能买得起的事我20年就实现了它，这还不是吹？
100平对你们厦门本地人来说不是大三房，对我们草根阶层来说，那就是豪宅。
小唐说：好吧，你赢了，100平对我来说也是豪宅。
人和人的交往，有时候是需要某些突发事件催化的，尤其是谈男女朋友。他们也不例外，有一次小唐盲肠发炎住院，小杨那殷勤献的，简直贴心之至。
显然小杨对小唐有意思。出院之后，小唐请他吃饭，不是外面吃，是亲自下厨在自己住的地方做了一桌菜款待他。
这就比在外面请他吃饭更有表达感激的诚意，也许也是一种深意。人嘛。
但主动的是小杨，他说：唐姐，要不咱们在一起吧。
小唐其实还是感觉意外，虽说在医院那几天感受到他的用心，但真听到他说出来，她心里还是有波澜。
不过此时的小唐很冷静，曾经沧海的大场面她没经历过，男女朋友她还是谈过几个，她说：小杨，你可想好，我比你大4岁呢。
小杨说：这有什么，我就觉得你人好，做事稳，能在背后拉住我，我有时候为人处世容易急。
这话说得真实在。
总之两个人就像在谈一件工作，然后谈着谈着就成了。
大约过了半年，小唐接到保障性住房中心的电话，说她以个人名义申请的廉租房可以选房了。
打住。小唐不是厦门人吗？她家里如果住房困难，应该和父母一起申请，这样才能申请大套的，她一个人申请只能单身公寓啊。
关于这件事，这里埋个彩蛋，后面再砸开。
小唐带小杨一起去选，最后选了一套19楼的，远远的还能看到海。
没想到第二天，小杨特别郑重地找小唐说要分手。
小唐很惊讶，昨天她还在计划怎么和小杨早日搬进新房，哪想到第二天听到的是这个，她问小杨为什么？
小杨说：你是厦门人，你有房，我一个从乡下来的穷光蛋，咱们差距太大了。
小唐笑了起来，原来是为这个，她说：你个小兔崽子，我算什么有房，那就是一间小小的廉租房。
不，你那是海景房。小杨故作调侃地说。
小唐很正经地说：如果这个房子让你感到自卑，那我退掉。
小杨马上阻止：别，我是真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小唐说：要这么说的话，配不上的是我，我比你大那么多。
小杨说：年龄真不是问题，但房子真是问题。
小唐说：那就什么都不是问题，等我们领了证，把你的户口迁过来，过几年咱们还可以重新申请一套两居室的，那离你三居室的梦想就差一居室了。
小杨被逗笑了。
二、
我如果告诉你，今天要说的这个非虚构厦门故事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你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可故事真的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没有灰姑娘和白马王子，没有公子落难，小姐相救。就是很普通的一对疫情之前刚领了证的夫妻，我对他们的描写，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平白叙述。
他们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们每个人身边都有的普通人，包括你我在内，我们是这个社会的大多数。
相信所有人都不会认为他们的故事精彩，更没有书写出来的价值。
但有一个浅显的道理是客观存在的：
没有他们，没有占这个社会大多数的普通人，这个世界的一切就永远失去了意义。
这样一说，是不是高度就起来了？其实，每个普通人日常起居的琐碎，都有价值和尊严。
我们可以仰视富人和精英，包括被他们的成功故事打动。
可我们也别贬低自己，普通人的故事是很平凡，那是没有经过艺术的加工或辞藻的包装，普通人不需要这些。
稍微换个写法，小唐和小杨的故事也可以变成传奇。
三、
还原一些小唐真实的人生。
小唐是厦门人不假，但她只是户籍意义上的厦门人。10年前高中毕业后，由于父亲身体有病，她坚持不再上大学，要出来打工让家里的生活过好一点。
她的父亲说服不了她继续上学，只好托在厦门混得好的一位战友给她找了一份普通工。小唐就这样来到厦门。
战友知道小唐家里的情形，动了恻隐之心对她特别照顾。
后来他手上正好有一个落户厦门的名额，本来他可以卖钱的，但他直接给了条件不够的小唐，手续嘛，可以变通的。
前面说的彩蛋，砸开了就是这样。
再后来，父亲的战友因为犯了一件事进去，从那以后小唐在厦门只能靠自己了。
至于小杨，真真实实就是从十八线小县城的乡下来厦门赚钱的打工仔。
他们的恋爱一点也不浪漫，直接奔着领证去的。
他们是2019年12月份领的证，计划是2020年的春节在小唐家里过，顺便把娘家的喜酒办了，然后2020年2月2日在广西小杨的家正式办结婚宴席。
20200202，选择这一天，他们和不少人一样，想给自己一个浪漫的仪式感。
然而，疫情把他们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1月18日他们回到小唐的家，全家上下开始准备大年初三要办的喜酒，哪想到20日从电视上看到钟南山院士说病毒人传人的新闻。
起初他们还没在意，准备喜酒的事并没有停下。很快23日武汉封城，24日也就是除夕上午，村委会的人上门，说喜酒不能办了，咱们这里也要封村。
接下来发生的事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举国上下众志成城，打响了一场史诗级的战疫。
小杨的父亲也从老家打来电话，说村里通知不能办宴席，但让小杨争取带小唐回去，宴席可以没有，拜祖宗进新房这些礼俗总要办的。
事情的发展显然不能如他们所愿，整个国家按下了暂停键，出不去进不来。
直到3月中旬，随着疫情逐渐趋于缓解，人员流动才稍稍解禁。此时小杨和小唐商量，认为这时候回老家一是路上依旧障碍重重，二是宴席还是办不了，人员聚集还是不允许。
干脆往后挪吧，等下一个春节再回去。特殊时期也没办法。
4月初，他们回到厦门，两个人在廉租房自我隔离了14天后，小杨出工了。
自从他们确立关系之后，小杨就从公司辞职，他买了一辆二手中级车跑起了滴滴，小唐则继续在公司上班。
小杨出工是出工，但订单少得很，没办法，人员流动才刚开始慢慢恢复。
小唐则2月底就接到公司通知，6月份之前公司不上班，每个月只发1000块生活费，如果临时有活要干，则另外按天数发钱。
困难时期，大家共体时艰吧，公司人事这样告诉小唐。
还好，因为身上多少有些积蓄，这半年他们的生活质量没有下降。
到了5月底，公司终于通知6月1日起恢复上班，不过接下去一、两个月工资可能最多只发80%，后续看经营情况再做调整。
我觉得还ok啦，公司没有裁员已经很负责任了，我能理解。小唐表现出很有高度的同理心。
小杨接的单也开始多起来，一切都在重新回到正常轨道中。
四、
前几天，我们一帮小半年没有见面的朋友聚餐，大家都说这小半年恍如隔世。
小唐带着小杨也来了，我开玩笑地问她：你和小杨之间的代沟问题解决了没有？
以前我常会调侃他们之间有代沟。
听我这样问，小唐故作正经地说：没办法解，我们家小杨老说我长不大。
小杨则在旁边呵呵笑。显然他把这个老婆姐姐当小妹妹宠着。
故事写到这里，真的告一段落了。
这大概不会是一个吸引人的故事，在我们这个关注度还处在偏低水平的公号，可能它的阅读量都不会过千。
可我还是写下了它，不是因为主人公是我的朋友，而是他们平凡、真实，赚一分钱过八厘日子，剩下两厘留着急用。
他们的故事，是大多数人的生活。
他们有一个决定，我把它形容为他们唯一的诗意，那就是他们不准备为国生娃。
他们的理由是，现在过二人世界还能有不错的生活，要是有了孩子，生活质量必定一落千丈，他们不想活得太辛苦。
网上不是常调侃高房价是最好的避孕药吗？
其实，很多在城市奋斗的人，想过得好一点的想法就已经足够杀死精子和卵子。
在城市里，对很多人来说，能住上廉租房已经是一种奢侈，即便在厦门这样一座保障性住房全国做得最好的城市。
小唐和小杨，未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至少到现在，它深得我心。
他们不浮躁也不愤怒，成家，彼此有个依靠，把小日子过好一点，就是他们的理想。
至于为国生娃这件事，可以鼓励，但就别为难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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