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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落漠才子深山遇狐狸,教其信守诺言,四十年后再续情缘
作者:梁业范(原创作品)
从前,岭南有个叫冯俊逸的才子,既能诗文,又擅丹青。只是他为人孤傲清高,不愿融入污流,父母死后,他隐居于乡野,住在孤山脚下几间破败泥屋里,白日种田打柴,夜晚以丹青为乐。
匆匆间人世变幻,光阴如梭,他已三十出头,仍是穷困潦倒,孤身一人。
一夜,冯俊逸在土院中把酒赏月,三五杯下肚,已有几分醉意,抬头见天穹处的月宫,那嫦娥的身姿似隐似幻。他呆望许久,慨叹一声:“似嫦娥这般的仙子,岂是凡人所敢追想奢望的?我只盼能遇见令我心动的凡间女子便满足了。”
叹罢,他酒兴大起,狂喝七八杯,醉到八九分,大手一挥,扫掉桌上残羹冷炙,回屋拿出笔墨纸张,挥毫泼墨,不一时,一个他心中所想的清丽女子跃然纸上。他怔怔地望着纸上女子,心中一动,提笔给这画中女子题了个名字:冷月。题罢,酒意发作,倒于地上,醉死过去。
次日醒转,画像仍摆在桌上,在晨风中微微抖动。冯俊逸再次观瞧,心中只是不断地惋叹,将画作挂在卧室一面墙上。此后,每夜饮酒,孤寂时刻,便站在墙前,幽幽望着那画中女子。
望到痴呆时,心中怅然,大叹一声。这时,恰好收到隔省一个文友邀约,叫他同往周游山河。冯俊逸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便收拾行装,前去与文友汇合,二人同是怀才不遇之辈,很是投意,当下结伴环游各处名山秀水。
等他们游玩归来时,已是三年之后。分别后,冯俊逸匆匆归家,回到本乡地界,离家已不远。行到一条山岗上,忽然听到一声娇呼。冯俊逸寻声下到山谷下一看,只见一个女子倒在地上,捂着一条腿痛苦呻吟。
冯俊逸细细一瞧,一下子就怔了,呆了,原来,这女子虽是衣着粗陋,可却生得清丽动人,年纪容貌竟是和冯俊逸三年前所画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这女子与我三年前所画的简直太像了!”冯俊逸暗暗吃惊,轻声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女子原也是定定地望着冯俊逸,听闻询问,微微一怔,这才回过神来,微低着头道:“我刚才在山上采药,因为心中有事,一不小心掉了下来,把一条腿摔伤了,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公子,请你帮帮我吧,小女子冷月感激不尽……”
“你……你说什么?”冯俊逸这下惊得差点跳起来:“你叫冷月?”
“正是。”冷月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不但与我所画的女子一模一样,连名字竟也相同!”冯俊逸心中惊讶,一时不敢相信:“冷月姑娘,小生冯俊逸,你家在何处?你的腿伤了,不如由我来送你吧。”
冷月犹豫了一下,这才告诉冯俊逸:“我家离此不到三里,若是如此,那就有劳冯公子了。”
“区区小事,不必言谢。”冯俊逸当下将冷月背起,按她所指,一路前行。
行出两三里远,来到一处山道岔口,冷月突然从冯俊逸背上滑下来,轻声道:“前边不远的山下就是我家了,公子请回吧,不必再送。”
冯俊逸坚持要送,都被冷月婉拒,他只好作罢。可他迟迟不愿离去,偷偷跟在后头,下了山道,果真见山脚下有几间破败石屋。直到冷月进了屋,冯俊逸这才转身回家。
到了家中,冯俊逸奔进卧室,抬头朝挂画的那面墙上一看,立时大吃一惊!只见那画仍挂在墙上,三年未清扫,画面上灰尘满布,但那画中的女子竟已经不见了踪影!诺大的画,仅剩几株花草背景!
当晚,冯俊逸失眠了,他一面饮酒,一面呆望着那空画,时不时呢喃几声。此后,冯俊逸每日都到那条山岗上闲游,巧的是,每次都遇见冷月在那山上采挖草药。
二人因有过交集,相见时多少言谈几句,渐渐地熟悉起来,时间一久,各自都有了些异样的感觉。冯俊逸更是念念不可望,只是二人每次目光相触,冷月总是微颤间便急忙移开。
一日,冯俊逸一把抢下冷月的药锄,抓住她的手,鼓勇道:“冷月姑娘,我心中如何作想,难道你一点也没有察觉吗?为何你总是逃避我的目光?”说到此处,他心中激荡:“我对你一见钟情,心中极是倾慕,你若是可怜,便聊解我相思之苦。”
冷月听得浑身一颤,两眼竟慢慢迷起一层泪雾,她抬头怔怔地望了望冯俊逸,哀然道:“冯公子,你何常不是我心目中所向往的男子,只是……”说到此处,她忽然停住,不肯再说下去,慢慢地挣脱冯俊逸的手,匆匆地走了。
冯俊逸心中失落,追得几步,见冷月不肯停留,只好怅然若失地告别下山。回到家中,只觉痴情深深,搅得茶饭不思。他独坐到天黑,对月饮下几杯酒,便倒在床上睡了。
睡到半夜,迷糊中听到窗外响起轻轻地呼唤声:“冯公子,醒醒!”
冯俊逸醒来,睁眼一看,窗外站着的竟是冷月。他心中又惊又喜,连忙披衣起床,跃出窗去。冷月在前,行到一棵苍松下停住,月色下,她慢慢回转过来,双眼已是红肿一片。
冯俊逸瞧得心中一痛:“冷月姑娘,你……你哭了?”
冷月不答,怔怔地望了冯俊逸好一阵,向后慢慢退去,一面退,一面哀伤道:“冯公子,我今夜来见你,是想告诉你,今后我们不必再相见了。我恨不相逢未嫁时,你我有缘无分……”
她未曾说完,已掩面转身而去。
冯俊逸心中痛极,几步追去,脚下绊在一块山石上,登时跌得鼻子青了。他不顾疼痛,挣扎爬起,正想拔足再追。这时,身后的苍松上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公子,此情该了,你何必再追?”
冯俊逸抬头一看,见树杆上站着一只雪白的狐狸,他不由得吃了一惊:“你……你这狐狸成精了么?”
狐狸忽地从树上跃下,落在冯俊逸面前,眨眼间化成一个紫衣女子。紫衣女子望着冯俊逸,媚声一笑:“公子,瞧在你如此多情的份上,我就将这其中原由告诉你吧。”
原来,眼前这女子是山间一只狐精,原本一直在山中修炼。三年前,有一个道士路过此山,发现了狐精的踪迹。那道士最是忌恨这些山间精怪,当下便要诛杀狐精。岂知,狐精的道行也不弱,一番相斗,道士不但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反而让狐精逃了。
狐精一时荒不择路,逃到山脚下,见有几间泥屋,她钻进去,遁形在泥墙内,屏住了气息。道士追进屋中,四下里寻找,却不见狐精踪影,气恼之余,抬头瞧见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画着一个女子,右下题着两个字:冷月。
这道士出家之前,本是一个粗夫莽汉,哪里懂得世间风情,瞧见冷月两字,认为这两字在讥笑他无能,竟是气怒交加:“他妈的!天气明明够暖和,哪个竟说冷?”当下施法往画上一指,随后怒冲冲离去。
这道士以道法一指,画上的女子竟然微微动了,面容现出痛苦之色。道士一走,狐精从墙内遁出,瞧见画中女子正受折磨,心中很是不忍,便也用道行施法。二者之法加在一起,那画中的女子惊呼一声,不但痛苦全消,下一刻已从画中跌出,落在地上。
女子从画中跌出时,狐精已悄然去了。她浑浑然爬起来,只晓得自己叫冷月。此时,冯俊逸已外出远游,冷月在屋中等了几天几夜,不见人来,便自行走了出去。她也不知道去哪里,走着走着,行到深山之中,不经意间,失足从山间跌落,幸得附近一个光棍砍柴遇见,将她救了。一年后,她怀着感恩之情,嫁给了这个光棍,不久,光棍在山中打猎时出了事,摔成了残废,终日只能躺在床上。而冷月始终对其不离不弃,每日上山采挖草药为夫治病。又两年后,冯俊逸远游归来,正好在那山岗上与冷月相遇……
“一切皆是缘啊,”讲到这,狐精叹了口气:“公子,冷月虽是你画中女子,可她注定与你有缘无分,此事强求不得。可若你肯听我的,或许你们会有好合的那一天。”
冯俊逸本已伤心之极,听闻这话,心中一喜:“狐仙,你若真的能帮我们,我一定感激不尽。”
狐精沉吟了一会,这才笑道:“公子,从现在开始,我要你紧记,第一,不可再与冷月相见,第二,你要娶妻生子,认真活下去。你若能做到,四十年后,我定来助你,否则,你与冷月之间永是遗憾。”
冯俊逸细思一阵,一咬牙,点了点头。狐精见他已答应,又是一笑,随后,转身朝山中去了。
此后,冯俊逸果真听从狐精之言,不再与冷月相见,他从此一改禀性,依靠自身才能,一年后出仕谋了个官位,搬到城中定居。不久,便与一个官员的女儿成了亲,生育了一男一女。他一生仕途平稳,官至二品。
四十年后,冯俊逸已是年近八旬的老者,他早已卸官归田,在乡下农庄与儿孙安养晚年。这年底的一夜,冯俊逸与家人吃罢晚饭,回到房间安睡,睡到夜深,听到一阵风响。他惊醒过来,起身一看,床前站着一个紫衣女子,正是当年的狐精。
“狐仙,是你?”冯俊逸既惊又喜,他已是一个迟暮老人,声音浑浊,龙钟老态。
狐精瞧着他好一会,发出一声感触:“冯公子,一别四十年,没想到你已经到了风蚀残年的境地。实不相瞒,这四十年,我一直在加快修炼,总算在前不久突破瓶颈,道术大成。今夜,我便是来履行四十年前的承诺,来助你与冷月再续前缘的。”
听到“冷月”,冯俊逸一双老眼泛起泪花,心中尘封的情感涌动,他喃喃问:“冷月,她可还好吗?她……是否也像我这样老了?”
狐精听了,格格一笑:“冯公子,你莫忘了,冷月是从画上出来的,她的容颜永远不会改变。这四十年来,她默默地守着她那个残废丈夫,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实是一个坚贞的奇女子。上个月,她那丈夫才病逝,所以,我此刻才来助你们续缘。”
狐精张嘴一吐,吐出一枚鸡蛋大小的圆球,那圆球周身闪着耀眼红光,漂浮在空中。狐精道:“这是我修炼数百年的内丹,现在助你。”说着,她轻轻吹气,那枚内丹漂浮过来,一下子进入冯俊逸口中,在其体内转了一圈,又复转出来。狐精将内丹收回,笑道:“好了,你明日便可到四十年前那条山岗上与冷月相会,此后,你不可再与家人相见。紧记。”狐精说完,又是一笑,随即跃窗去了。
冯俊逸又惊又奇,得那内丹一圈滋养,只觉体内有如火烧,灼热半夜才迷糊睡着。等醒来时,天刚微亮,冯俊逸低头一瞧,床上一层层老皮,原来,他一夜间已脱落成了四十年前的容貌。
他紧记狐精之言,当下也不与家人作别,从窗口跳出,独自去了。依照记忆,几天后,他回到四十年前那条山岗上,远远一望,见一棵苍松下静静地站着一个清丽女子,走近些一看,正是当年的冷月。
“冯公子!”冷月也看到了冯俊逸,眼中早已泛满泪光,轻叫一声,伸臂奔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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