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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去到凉山彝族自治州，有个朋友在阿尔乡工作，我去探望他。他邀我去爬山，随行的是一个当地的大哥，叫阿木日铁。日铁很热情很健谈。当我们路过一个深谷，日铁对我们讲道——
大约两百年前，这个地方还没有路，两侧危崖耸立，中间山水轰隆。本是杳无人烟，忽一日来了一个麻风病人。因山外容不下他，只好避来此地等死。渴饮山泉，饥餐野果，结草为庐，猎兽为衣，日子倒也清闲惬意。只是隔三差五麻风病发，周身痛入骨髓，生不如死。
这样过了一月。一天深夜，山中突发异响，群山震动。其人披衣排闼，遥遥望去，只见一条黑龙从半天云里俯冲下来，在嵯峨的山崖上滚滚而过，眼如电闪，须似鞭长，鳞甲有碗口大，拖得石壁上火光四溅！黑龙在水里略一停留，奔对岸的石壁又一路拖过去，铿铿锵锵，转眼飞入云里，摇头摆尾，须臾不见了。
他是将死之人，倒也不怕，攀石涉水，过去仔细看那壁上：如刀砍斧凿一般。他埋头在荆棘从中寻出百十片鳞甲。钻了孔，在家逐日以葛藤编串，做成一副甲衣。穿在身上，寒热不惧，蛇虫不侵，麻风之痛竟尔稍减。
过了半年，深夜里黑龙竟又来了。上次从左边山崖来，这次从右边。他又寻得几十片鳞甲，这次的鳞甲较上次的略大。回到草庐，又编成一副甲衣。此后黑龙半年一来，他就渐渐摸得熟了：黑龙是来换甲的，夹沟两座山一阴一阳，一回阴进，一回阳进。幼时他曾听老人讲起，这种龙还没成大气候，要连换九次甲，才可免遭雷击。
转眼又过去半年，他算准时候方位，砸破煮饭的铁锅，将铁片磨得尖利，用腐骨的草药淬过，爬到山顶上，插打在石缝里。这天夜里，黑龙果然从右岸来了，把甲掉在山下，在山涧中略一停留，又拖过左边山壁，看看要出去了。却听得一声长啸，有如万牛同嗥，震耳欲聋。只见那铁片从黑龙颈下划过，血水瀑布一般飞流直下。黑龙急剧摆动龙尾，一升一顿，毫无往日飞扬跋扈的神气，好容易腾在云里，却又大咳一声，堕下几尺。直花了一盏茶时间，方才飞过后山去了。
黑龙此后再未现身，四乡也没听闻有坠龙事件。山下的河水整整红了三日。乡民们说，那是天帝在剐孽龙。
那个麻风病人跳在山沟里以龙血洗浴，满身的麻风疙瘩一夕而消，遍体舒泰，从此痊可了。他走出山去，凭着五副龙甲，效力沙场，战功卓著，官运亨通，一直做到西南巡检使。落户省城，子孙显贵，至清末尚余威势云云。
讲完这个故事，日铁指着两边山壁上深深的印记对我们道：“这就是当年黑龙换鳞甲所留下的！我的太太太祖父也曾在这里拾到一片鳞甲！一直传到我爷爷手里，才被我姑姑弄丢。”说罢，脸上又是自豪，又是崇敬，又是懊恼。我和朋友啧啧称奇，看了一回，叹息着，又往山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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