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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大书，开篇从哪几个字领起，也是颇有讲究的。脂评本《红楼梦》正文第一句“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看似寻常，不过是承继传统话本小说套路，但因为程高本对此作了细微删改，将此句改成“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删去“列位”，改“来”为“起”，这便形成了同中有异的两种开篇起句，自然也就有了伯仲之分。赏鉴 其优劣高下，则更可见曹雪芹原汁文字之原味是多么纯正而富有意蕴。显然，无论脂评诸本的‘‘列位看官’’还是程本的‘‘看官’’，看似都与传统小说起句用语套路无大特异之处，所异之处，就在于程高本何以非要多此一举删除‘‘列位’’二字。一个理由，便是刻意要与脂本不同，是一个新的当然也是更好的版本。因此，随之而来的另一个理由便是力求语言简洁明快，既然“看官”二字既可表示单数，也可表示复数，能指代单个读者，也能指代所有读者，那又何必在“看官”之前强调“列位”？
这两个理由看似成立，细想却又毫无道理。因为整理原著的基本原则就是要尊重原著，原著用“列位看官”就是想强调面对所有读者，是习惯用语，并且也能包含特定的这一本书的读者，程高本故作高明，强加删改，未见其新颖，却见其不通文理之手段粗暴。再从修辞上看，四字变成两个，简洁倒是简洁了，但读来却显得突兀而不自然，远不如四字句匀称得体大度，极富古典文字节奏之美神韵。而且，既称读者“看官”，自当尊重，前面敬称数量修饰词‘‘列位’’岂可缺少？正如开会，发言者讲话开头都要以‘‘各位先生’’“各位来宾”起头，哪有只称‘‘先生’’“来宾”的，读来生硬别扭，又极不得体。程本刻意简洁而大失领起称呼语的神韵机理，真是笨拙改笔！ 接下来程高本又把‘‘你道此书从何而来’’改成‘‘你道此书从何而起’’，差别只在一‘‘来’’一‘‘起’’，显然，也是别有用心。在程高本看来，“来”不如“起”，因为传统小说开篇，大都是从故事发生的起因说起，所以要改“来”为“起”，即开章明义，先要交代小说是从哪个人，哪件事，哪个地点开起的。但《红楼梦》开篇却不是这样，作者先要交代的是这部书的来历，即这部名为《石头记》的书，是从何而来的，它来自补天遗石上的刻字！“来”字岂可易改？程高本想当然作习惯性的俗套肤浅理解，完全是拙劣删改，一字之差，差之大矣！ 程高续书文字多受诟病，其实倒也情有可原，因为任何人想达到曹雪芹文字的天才功力是绝无可能的，而最不可原谅的，是对原著的肆意删改，并且多有化神奇为腐朽之败笔拙笔。脂本与程高本就像原装与组装电器，外有看着相像，使用也无太大差别，但做工之精良与细微却大有出入，而对高品质消费则是损害。阅读古典名著，读的就是纯正品味啊！
2018年8月25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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