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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英国文豪狄更斯的金句,基本上可以概括佛教在整个唐朝的兴衰荣辱。
事实上,佛学自从在汉朝传入中国后,基本上都是依附于中国本土的黄老之学、魏晋玄学在缓慢发展。
直到隋唐时期,佛教终于进入了自己的黄金时代,逐渐获得了开宗立派的资格,并最终与儒,道三教并立,彻底完成了从外来单干户到具有中国特色宗教的蜕变。
中间人的消失
事实上,佛教的第一个黄金时期应该是在两晋南北朝时期,“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盛况在历代可是不多见的,“佛家天子”梁武帝舍身出家的事迹更是绝无仅有。
由于佛教源自古印度,因此佛经的妙语箴言基本都是用印度梵文写成。
相信没多少中国人学习过梵文,因此就出现了一批中间人,一批主要由印度和西域人组成的梵文佛经翻译团队。
四十二章经
中国最早的汉译佛经,就是东汉时期翻译的《四十二章经》,没错,就是金庸先生《鹿鼎记》中藏有宝藏地图的佛经。
翻译这部佛经的高僧是摄摩腾与竺法兰两位印度人,两位佛爷虽然神通广大,但显然不可能精通汉语,因此汉化佛经内充斥了大量的梵文音译,晦涩难懂。
从这两位佛爷开始,以后负责译经工作的基本就被印度和西域人承包了,而且许多佛经先被翻译成西域文字,然后再转译成汉语,这就经常让各位信众如坠埃中,不知所云。
鸠摩罗什
而《天龙八部》中吐蕃国师鸠摩智的原型,后秦高僧鸠摩罗什,就是印度和西域人翻译佛经的集大成者。
印度和西域混血的鸠大师,本人精通汉语,翻译的佛经美轮美奂,流传至今,深受信众喜爱。
然而,当时北方对佛学的接受水平有限,鸠大师的能力并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
同时期的东晋高僧法显,则是西行印度取经的汉族第一人。
在法显之前,也有许多汉族高僧西行取经,但他们大多到了西域,就裹足不前,所以得到的也都是注过一遍水的西域佛经。
法显所著《佛国记》
不过,法显大师之所以取经,是对当时上层僧侣穷奢极欲的不满,立志到印度求取佛学真正的清规戒律。
所以法显取回的真经都是释迦牟尼为弟子制定的各种戒条,而记述佛陀释迦牟尼言论的经文还需要后人的不懈努力。
这个后来者在强盛的大唐终于出现,他终结了印度和西域人把持佛经翻译的权力,需要印度人中间转译的时代也彻底结束了。
玄奘画像
他就是《西游记》中迂腐懦弱的唐三藏玄奘法师,现实中的玄奘,没有法力无边的徒弟,有的只是一颗虔诚坚定的向佛之心。
历经十七年的长途跋涉,657部原汁原味的佛陀经言降临中土,激动不已的唐太宗听说玄奘归国,不顾正要开始的辽东战役,在洛阳与玄奘展开彻夜长谈。
让太宗如此热衷的不是无上真经,而是玄奘这个人,这个通晓西域地理交通、风俗民情的人才,这对致力于经略西域的太宗显然有莫大的诱惑。
实用主义者唐太宗,不停地劝诱玄奘还俗做官,像极了西游记中巧舌如簧的妖怪,玄奘抵御住了太宗的嘴炮,坚定选择了弘扬佛法之路。
又是十九年的漫长岁月,1335卷的中文佛经新鲜出炉,错漏百出、语义含混的佛经从此不复存在。
玄奘翻译的佛经数量相当于其他三位译经大家鸠摩罗什、真谛、不空大师的两倍,也占了唐代佛经翻译总量的一半以上。
意犹未尽的玄奘,还把老庄等道家经典翻译成了梵文,而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与法显的《佛国记》也成为研究古印度史的重要文献。
女菩萨的降世
时光如梭,玄奘圆寂三十余年后,公元690年,一部名为《大云经》的经书被神都洛阳魏国东寺的和尚进献给皇太后武则天。
这部倾注了众多和尚心血的改编经书,让武则天龙颜大悦,女皇命令天下各州都要修建一座大云寺,用来供奉大云经。
神都的民众也都主动要求抄写该经,一时间洛阳纸贵,所有纸铺的纸张供不应求,在奉道祖老子为先人的大唐,佛教的地位已俨然凌驾于道教之上。
大云经摹本
到底是什么样的佛经,会让女皇奉之圭臬,又让民众趋之如骛呢?
这还要从唐高祖李渊的女儿千金公主说起,目睹女皇对李唐皇室,越来越不加掩饰的杀意,老寡妇千金公主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郁闷的公主忽然听说贴身侍女与外人私通,勃然大怒的公主,决定见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狂徒,这个不经意的见面,彻底改变了公主的命运。
映入眼帘的色鬼,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个大胆的设想,不可抑制的冲入公主脑海。
于是,这个名叫冯小宝的登徒子,被引荐给女皇,久旷之身的武则天如获至宝,立刻让爱女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拜冯小宝为义父,小宝也奉旨削发为僧,改名薛怀义。
脑洞清奇的千金公主,顺势要求做女皇的义女,身心愉悦的女皇,勉为其难,同意了自己名义上姑姑的荒缪请求。
不过,如果从女皇的第一任丈夫太宗皇帝算起,千金公主只是女皇的小姑子,当个义女,也算差强人意。
武则天影视形象
千金公主获得了解脱,新任白马寺主持兼女皇秘密情人的小薛,却从此忙得不可开交。
作为女皇的枕边人,小薛自然知道女皇长久以来的皇帝梦,但在男权至上的中古,一个女人想走到至尊之位,没有一个合适的名义,真的太难了。
问题就是用来解决的,小薛快马加鞭,组建了佛经搜索天团,在浩如烟海的佛经中找到了一部《大云经》,里面居然记载着女皇统治国家,最后成佛的励志故事。
如饮甘怡的小薛并没有自满,面对大唐90%的人是文盲的残酷现实,小薛充分发挥了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工匠精神,把佶屈聱牙的佛经改编成老幼咸宜、通俗易懂的《大云经疏》。
经过来料深加工的《大云经疏》,充分考虑到了民间流传的弥勒信仰,把女皇塑造成弥勒转世。
模仿武则天相貌修建的女相弥勒佛
一切都水到渠成了,武则天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大周天子,佛教经过六百年的发展,终于成为中土第一宗教。
佛骨后的利益
公元819年,风雪交加的秦岭蓝关,一名身形萧索的中年人,忍悲含泪给匆匆赶来的侄孙韩湘,写下了“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的著名诗句。
这位肝肠寸断的中年人,就是被后世誉为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给唐宪宗写了封《谏迎佛骨表》,勃然大怒的宪宗,则一夜间将韩愈从刑部侍郎贬为潮州市长。
韩愈所处的宪宗时代,已是武则天宣布佛教居于道教之上的一百年后,此时的佛教,不但在宗教界如日中天,就是对第一教派儒教,也产生了严重的威胁。
舍利子
唐宪宗所要迎取的佛骨,是珍藏于宝鸡法门寺的佛祖指骨舍利。
一段短短的指骨,背后隐藏了什么秘密,让韩愈如此义愤填膺,又让宪宗这样怒不可遏?
韩愈看到的佞佛宪宗,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英明君主,而是违背儒家伦理、不顾百姓生死的无道昏君。
其实,宪宗是有苦衷的,那个“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的璀璨大唐早已风流云散。
留给宪宗的只有安史之乱后的满目疮痍,和地方藩镇的骄兵悍将,立志效法太宗的皇帝,确实也取得了平定了四川、淮西以及招降了河北三镇的辉煌战绩。
打仗要钱,安抚藩镇也要钱,可能搂钱的方法毕竟有限,精明的宪宗目光渐渐转移到鳞次栉比的寺庙身上。
大唐的僧侣虽然大部分是平民,但是他们却有一项特殊的权利,就是不,不纳赋税。
在苛捐杂税丛生的中唐,拥有免税特权的寺庙,早已是许多人梦里的天堂,谁佛缘深厚,谁朽木难雕,已成为官府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生意。
巨大的市场需求,让官僚贵族赚的盆满钵满,贵为天子的宪宗,却两手空空,心有不甘的宪宗,面对着千疮百孔的财政危机,推出了面向达官贵人的豪华套餐:迎佛骨。
看见吃着道士仙丹的宪宗,突然皈依佛门,虔诚信佛,并把佛骨迎入长安,不但在宫中供奉,还奉入寺庙,让万民瞻仰,各位王公贵族也纷纷捐钱捐物,日渐空虚的国库也瞬间充盈。
韩愈画像
不解风情的韩愈,非但不理解皇帝的良苦用心,反而罗列历代信佛的皇帝,都短命猝死,这让一直祈求长生的宪宗皇帝怎能不勃然大怒。
不过,诡异的是,在佛骨迎入长安的第二年,理财能手宪宗皇帝果然暴死宫中,短暂的“元和中兴”也昙花一现,戛然而止。
虽然,佛教在唐武宗时期经历了“会昌佛难”,但是唐宪宗的孙子唐懿宗很快又像爷爷一样,做起了又一场迎佛骨的生意,在获利颇丰的同时,也将崇佛运动推向了最高潮。
不过第二年,吹响唐王朝灭亡序曲的黄巢起义爆发,大唐佛教的黄金时代也终于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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