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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村里的故事
文/汪博（日本）
穷村，穷村在哪儿，穷村在青城最北边儿。翻过老爷岭岗儿就是黑省的地儿了。二十多年前，一个极偶然极偶然的机会，汪博走进了穷村，而且住了好大一阵子，于是就有了许多当年发生在穷村里的人和事儿。汪博乐意也喜欢讲给你--------
命 运
汪博认命，也信命，更信缘分。住在穷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似乎也和汪博一样，认命，信命，更信缘分。他们也许注定了今生今世要在穷村里繁衍生息似的。于是扑奔着，折腾着，期盼着，希冀着也就变成了穷村男男女女生活的全部。
其实穷村倒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幸福村，只不过是没人愿意去叫罢了。相反穷村倒是在青城叫得响了。当年街头巷尾慢镜头回放之一；一个胖胖的小老太太正跟一个瘦矜矜的老太太说着事儿。老嫂子，昨儿个看电视没有。那位回答，没呀。咋了，又有啥好事儿。嗐，又能有啥好事，还不就是个穷呗。电视里说，咱青城有个村儿穷的真够受的。有一家穷的愣没衣裳穿，俩儿孩子穿一条裤子，谁出外谁穿，搁家的就盖个破被子捱着。是呀。这可真是穷到家了。瘦矜矜的老太太眉头拧成了8字，象是和胖胖女人说着话，又象是自言自语地说着。都穷掉底儿了，这日子可咋过呢。
幸福
过去好多年了，穷村到底是个啥样儿了。
一个极偶然的机会，远在国外的汪博通过曾在乡里一起共过事的熟人，联系到了穷村现任杨金生书记。当年杨金生是村里团支部书记兼民兵连长，说起来汪博还是入党介绍人之一呢。转过年他就当上村书记了。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想呀，真的想呀。
喂，杨书记吗。哎，哎，我是汪博。正巧赶上休息日，汪博便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村里杨书记的手机号儿。
啥，你说啥，大点声，听不见。汪博听到手机那头传来有些嘈嘈杂杂杂的声音，感觉心里头感觉怪不得劲儿的。寻思着，一晃都二十多年没见了，好不容易对接上了，可还这样的效果，真是的。汪博露出一脸的扫兴。可电话那头，杨书记，还是叫他杨哥吧，大不了汪博几岁的杨哥可倒好，听声音，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汪博，一会见。啪，嘟，嘟，一阵的盲音钻进汪博的耳朵眼儿 ，这小子准是把俺忘到爪哇国去了，哼，一点情分都不讲。汪博挺生气地坐在电脑旁，打开电脑，准备进博客，写点东西。有几年了，汪博喜欢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行行的东东就会出现在博客里。
刚刚登录完qq，信息管理器的小喇叭就一闪一闪地跳动着。汪博猜想，准保又是一位未曾聊过的博友要求加为好友吧。于是赶紧点开查看信息。一行字；你好，我是杨金生。请加好友。杨金生，莫非真的是刚通话的杨哥吗。于是，汪博忙不迭地点击确定，同意。呵呵，汪博乐了，咋了，视屏那头露出了一个人，整整地是杨哥。还真是他，看上去有点显老了，才50刚出头呢。这么些年了，许是操心费力累的吧。
喂，喂。杨哥你好呀。汪博双手抱在胸前，作揖式地不停晃动着。
汪老弟，你好，你好。咋的，老家搁不下你老弟了，还跑出国门了。哈哈，呵呵。一连声地相互对笑着。说实在的，老弟在国外咋样，还好吧。屏幕上，杨哥显出关切的样子。好，好，一切都好。杨哥笑得很爽，不住地点头。
哎，汪博我先不跟你聊了。一会儿，老弟你看看都谁，你还认识不。这些年，村里人可想你了，还有老朴头，王哥和海龙哥了。汪博鼻子有些酸酸的，一股热流顿时涌上心房，连忙说，我也是想你们呢，刚刚地想呢。汪博逗趣儿式地说道，真的，骗你是小狗子。有好几次做梦还在村里放录像呢。哈哈，是呀。可不是嘛，哈哈。又是一阵爽爽地笑。汪博，看看 这是谁，能认得出来不。
一个下巴上戳着一撮山羊胡子，黑黑的干巴老头闪现在眼前。汪博连忙说道，吆，这不是喜全大叔吗。喜全大叔是你吧。哎，哎，是俺，是俺。瘦矜矜的张喜全微微地点着头，看上去有些激动。喜全大叔，汪博给你问好了。听完话，汪博看得出来，老人家显得更激动了的，还不住地用手在脸上涂抹着。 望着喜全大叔，汪博眼睛也有些潮湿。眼前浮现出当年的情景。当年穷村是青城最穷的村，张喜全又是村里最穷的户。县委章书记来村访贫问苦，见了喜全大叔一家都流眼泪了。哽咽地说，解放都这么多些年了，还有穷得没粮吃没衣穿的，老乡，是我们对不住你呀。说完章书记把自己兜里的500元钱连同1000元扶贫款，三床棉花被递到张喜全手上。那情景青城人在电视里看了，没不掉泪的。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汪博最惦记的就是村上那几户最穷的家。
这些年，日子过得咋样。孬，还是中。汪博急切地问道。中呀，中呀。喜全大叔最喜欢说中的口头音儿了。日子过得中意就好，中意就好。
老人家，你可老多了。咋不老，70多了，不老那可不中呀。汪博听出喜全大叔话中流露出一种幸福之感。哎。喜全大叔，咋没见俺老婶子呢。汪博很想看看张喜全的老伴。
唉，你老婶子怕是来不了，没福呀。喜全大叔有些伤感，喋喋不休地告诉汪博。十多年前，老伴得了一场大病，没过多久就死了。唉，才刚刚过上好日子，这人说没就没了，都是命呀。汪博见触动了老人家痛处，便连忙岔开话头，问起老人家的大儿子哑巴来。哑巴都有俩孩儿了，挺好的。小崽也都有对象了，准备过年就结婚。是嘛，日子过得可真快。那时，小孩子才两岁多点。一晃都这么大了。老人家，好好活着吧，好日子还长着呢。汪博对喜全大叔说道。中，中，好好活，好好活。小汪子，你歇着吧，俺得走了，还喂着一大群牛呢。好，好，老人家您保重。干干瘦瘦的喜全大叔离开了汪博的视线。那年工作组进村，送给喜全大叔一头揣着崽儿的黑母牛，由于缺乏养殖知识，好生生的一头牛硬是喂撑死了。喜全大叔心疼得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后来，老赵家母牛下了崽儿，工作组挑了一个好牛犊，喜全大叔这才重新找回了魂儿。如今，老人家终于养成了牛，成了行家，汪博的心里如吃蜜一般，甜到底儿了。汪博还正寻思呢， 小汪，你好呀。一个粗门大嗓的声音跟刮风似的，一股脑地灌进汪博的耳朵眼儿。不用猜，汪博就知道是谁了。谁呀，嗐，还不就是嘟嘟婆嘛 整整地，是那嘟嘟婆。
哎呀妈呀，你咋都变这样了呢。汪博看见嘟嘟婆，头染的金黄金黄的，蓬蓬得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大耳环，金项链在灯光的照射下，晃晃的有些扎眼。这和当年梳着月季头型，上身罩着一件撑不住胖胖身体的黑棉袄.前襟儿有些依晰可见的油渍,在初春的阳光下,散着亮儿,两个袖口挽挽着儿.嘴角微微地抖动,那块淡红的痣反倒格外惹人注目.下身,一条洗的发白的绿不拉叽的灯笼裤倒显得合体，说起话来粗粗嗓门儿的嘟嘟婆完全判若两人呢。
嘟，刚出口，汪博便感觉有些不妥，红着脸连忙改口，称嘟嘟婆老杨嫂子。
嘟嘟婆扑哧笑了，小汪，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没忘俺叫嘟嘟婆呀。嘟嘟婆蓬蓬的金发显得有些松动。咋会忘呢，这辈子哦怕是忘不了了。汪博弯下腰，直捂着肚子，再看那头，嘟嘟婆浑身颤个不停，蓬蓬的金发就快垂下来了。
说正格的，汪博问道，老杨嫂子，你现在做啥买卖呢，打扮得大兄弟只差一点点就认不出你了呢。你小子，还跟在村上一个样儿，坏死了。呵呵，哈哈。刚缓过劲儿，嘟嘟婆正要说事儿呢，旁边传出一个女人的音儿。她呀，还那样呗，成天价儿这嘟嘟，那嘟嘟，不失闲儿。那边，又是一片欢笑。咦，这声音挺熟呢。老杨嫂子，谁呀，在你旁边。汪博不解地问着嘟嘟婆。还能有谁，大眼睛嘛。去你的，好你个嘟嘟婆哦。嘟嘟婆被搡得左右摇摆，都快有些坐不住了。给你，让你呢，瞧你急的跟猴似的。嘟嘟婆欠起了屁股。果真是大眼睛。
大眼睛，你好吧。汪博看见大眼睛露出头关切地问道。去，去你的。大眼睛半嗔半怪地说道，就你给人瞎起外号。要不然，你走后，村里咋就传开了呢，亏俺还叫你声哥呢。啥哥，一点哥样儿都没有。瞅着大眼睛生气的样子，汪博就想忍不住发笑，可还是忍住了，觉得大眼睛的的确确是非常值得敬佩的人。在没出国前，汪博就在报上看过大眼睛的事儿。大眼睛找了个水北的对象，可还没结婚呢，男朋友驾驶着小四轮，夜里不小心跌下了桥，摔成高位截瘫。大眼睛不离不弃，照顾了十好几年。大眼睛的事迹感动了青城许多人。前不久听人说，大眼睛找的第二个男人又身患癌症，瘫了好几年，大眼睛一直伺候到过世。大眼睛真是心眼实得透亮的人。
现在你过得好嘛，还行。大眼睛说完又接着说道，俺和爹一起过呢。抱养的女儿也有自个儿家了，唤常回来瞧瞧俺和爹。看得出来，大眼睛现在的心境倒是蛮好的。大眼睛见汪博有些异样的神情，眼里噙满了泪水，充满感激地低低着头。迟疑了片刻，大眼睛又露出了欢快的笑脸，不住声地说道，嘟嘟婆现在老厉害了，骑着小红摩托，上坎儿嘟嘟嘟，下坎儿嘟嘟嘟，尽儿给俺们嘟嘟些蔬菜大棚种植知识，成了名符其实的嘟嘟嫂了。
汪哥，保重。俺不和你聊了，到饭点儿，吃了饭，该听嘟嘟嫂嘟嘟了。哈哈哈，惹得众人一片欢笑。 小汪，再见。再见，嘟嘟嫂。 村办公室一片寂静。汪老弟，杨哥，就剩咱俩儿了，过来喝两盅咋样。这主意不错，我看行。呵呵，哈哈。
杨哥，时候也不早了，你忙着吧。多操心也要注意身体嘛。汪博对村杨金生书记说道。
会的，会的。
啥时候能见你本人呀，看看村，准保你都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是嘛，那好呀。明年准保会去看你们的，到时可得排场摆大些呀。
哈哈， 一定，一定。
第二年秋天，天朗朗的，清爽爽的，汪博真又回到了那曾经和村上人朝夕相处了八个半月的村儿。见到了老刘书记，老主任李长贵，只不过是没见到张世玉老会计。听张会计老伴说，过世好多年了。唉，多好的一个有着善善心眼的人儿。望着山上红灿灿的苹果，家家户户院落里大棚里种植的青油油的无公害蔬菜，吃着煎饼盒子，喝着村里人自家酿造的烧酒，汪博醉了，杨书记，阎主任也醉了，老刘书记，老李主任，还有工作组老朴头，海山哥，海龙哥都醉了。
山醉了，水醉了。
醉得昏昏沉沉的。
作者小记； 记得央视台有句很出名的广告词；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这是讲我们应站在高度，全方位地调动视觉观察事物正确把握事物。这是非常必要的，也是非常正确的。可有时，也需要我们俯下身子，用触觉，用味觉去感知，去认知世界的。就像和穷村人相处久了似的，你的的确确会改变的，因为他们是一群心眼实得透亮的村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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