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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休鼓盆成大道》谈起对待妇女的态度,表现得最突出的一篇,莫过于《庄子休鼓盆成大道》了。这一篇,全篇的中心就是谈一个问题:嘲笑不能够为丈夫守节的女子,小说中的主角有两个,一是庄子休,即庄周,也就是庄子。另一是庄子的老婆。庄子的老婆,在这小说中,被形容为十分漂亮:“肌肤若冰雪,绰约似神仙”。有一天,庄子出游,看见一个少妇,坐在一座新坟前面,拿着一把扇猛扇,这个举动有些古怪,庄子便前去问她,为什么这样,那少妇回答爆中乃妾之拙夫,不幸身亡,埋骨于此。生时与妾相爱,死不能舍。遗言教妾如要改适他人,直待葬事毕后,坟土于了,方才可嫁。妾思新筑之士,如何得就干,因此举扇扇之。
丈夫死了,妻子尚年轻,如果找到合适的对象,重新结婚,过合理的家庭生活,在今天看来,是应当的事情,不足言异,也不必予以耻笑。但,这个小故事,把少妇改嫁的要求大大地夸张了,写她急成那个样子。一面说恩爱,一面就想快快把坟土扇干,好改嫁去,这就是谁都会觉得这个少妇
太可笑了。笑她心急如此!笑她对夫的感情不真实,还有,笑她不能做封建统治阶层所要求的“烈女”。这第三点(做“烈女”),是这篇故事的主题。何以见得?因为下面庄子之妻,就把这一个主题点了出来,随后又以她自己的故事把主题形象化。
庄子回家,把坟头少妇的话向妻子说了,妻子就骂那个少妇“千不贤,万不贤”说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哪见好人家妇女吃两家茶,睡两家床!若不幸轮到我身上,这样没廉耻的事,莫说三年五载,就是一世也成不得。
这里,庄子之妻提出“烈女”问题,她认为这种封建教条是对的,轮到自己,也会这样做。小说中,说庄子结过三次婚,在这位美丽的妻子之前,还有两个妻子。因此,田氏在表示她会做烈女之后,顺便又骂了他几句:似你这般没仁没义的,死了一个,又讨一个;出了个,又纳一个。
这是在为女子鸣不平。妇女们要为夫终身守节,男子就不必为妻子保证终生不再娶。这两个问题,发展下去,哪个问题是肯定了?哪个问题是否定了?且让我们看下去。
庄子,有意试探一下妻子,就假死了。小说庄子是个有“道”的人,会变法术。他诈病,之后,病重气绝。田氏痛哭一场,为他制备衣会棺椁殡殓。在这时候,来了一个俊俏风流的楚王孙。这楚王孙自言与庄子生前有约,要来拜在门下。现在来迟了,十分遗憾,“愿为先生执百日之丧,以尽私淑之情”。这样在庄子家住了下来,与田氏有了许多接近的机会。
但田氏一见这个英俊青年,就心动了。她争取主动,与玊孙攀谈,还请王孙的老仆人代为传言,为媒说合。终于在庄子死了不过几十天时,就重婚了。新婚之夜,王孙忽然得急病,几乎暴毙。老仆说,王孙偶然会发此病,要用生人脑髓热酒吞之。没有生人脑,死了未满四十九日的,也可用。这一来,田氏便不顾一切,拿起利斧,去劈庄子的棺木,取脑髓来给王孙吃。作者把田氏形容的丑恶极了。
田氏把棺木一劈,庄子却活生生地坐了起来。这当然使田氏大大吃惊,但也只好把他扶起。这时田氏心中很乱,不知如何是好。幸好进房不见了楚王孙,才放下心头石,与丈夫重新亲热起来。田氏编些瞎话自圆其说,说听到棺中有声,所以开棺,希望他复活;说身穿喜服,为的是取“开棺见喜”的吉兆。
但庄子却写诗讽刺她:“若重与你做夫妻,怕你巨斧劈开天灵盖。”又使出法术,使她明白,楚王孙是他变幻的。田氏“自觉无颜”,于是悬梁自杀。庄子鼓盆为乐,吟诗道:你死我必埋,我死你必嫁,我若真个死,一场大笑话!
这个故事在旧舞台上,曾经成为颇为流行的戏,叫做《大劈棺》(京剧、汉剧、桂剧、越剧、评剧等),或叫蝴蝶梦》(湘剧、弋腔、徽剧、秦腔等),《庄子扇坟》(河北梆子),《南华堂》(川剧)。大概因为这个故事可以表演色情、恐怖等低级趣味,而其中又宣扬了封建道德观念,封建统治者乐得它多多传播。
田氏的问题,本来有两个方面。一是改嫁,这是应当同情的(但按照封建道德来说,则是“一场大笑话”)。二是变得太快,丈夫才死,就急於改嫁,可见一点真情都没有。这一点,用什么观点来看,自然都不是值得肯定的事情。但是,小说在这里耍了一个花招。
它把两个问题混淆在一起。即;“夫死改嫁”,等于“对丈夫没有感情”,又即等于“荡妇”。因为只有荡妇才那样急於另外找别的男人。
这是一个逻辑的混乱。这个逻辑混乱不是偶然出现而是有意的。小说中出现两个新寡妇人,都是同一个样子,田氏,丈夫死了就忙着与楚王孙成亲,另外那个坟头寡妇,则忙着要把丈夫的新坟扇干。可见小说为了宣传封建道德,强调妇女必须为男子“守节”,有意把不“守节”的妇女,都形容成为那样的荡妇。这就使更多人不同情妇女再嫁,使田氏与坟头少妇,都百口莫辩,只能成为“大笑话”的女主角。
这个故事,男主角是庄子。这自然只是把故事寄托在他身上,借他做男主角而已。为什么不选别人,偏偏选到庄子身上?可能因为庄子的《至乐篇》中,有一段讲到他死了妻子,并不十分哀痛,反而以盆为乐器,鼓盆而歌,答惠子问,道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慨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笏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夏秋冬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嗷曒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此也。
庄子的思想中,有一种“相对主义”的成分,把一切都看成完全的相对,生与死是相对的,也是一样的,物与我有区别,也是无所区别的。因而一切都是虚幻。妻子死了,他起初觉得哀痛,但后来超出哀痛了,因为想到了人如物样,由无而有,由有而无,如四季的迁移而已，这是一种诡辩式地否定一切的观点。但在这里可以看到,如果按照这样的观点,小说中的庄子应不必太计较妻子的任何表现才是反而他比别人更着意于要求妻子贞节。这是后来的人附会上去的而附会的人,没疑问是个封建思想极浓厚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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