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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冤案故事:一家六口被逼承认杀害至亲 这家人经历了什么?

时间:2017-10-14

警方在走访中了解到,死者张华秀与儿子杨宗发不和,老太太曾于1997年向钟山区法院提起过诉讼,后经调解,张华秀与儿子杨宗发达成协议,由杨宗发每月付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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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1月19日上午,83岁的老人张华秀的尸体在六盘水市钟山区工务段水电工区的公厕化粪池内被发现。

警方在走访中了解到,死者张华秀与儿子杨宗发不和,老太太曾于1997年向钟山区法院提起过诉讼,后经调解,张华秀与儿子杨宗发达成协议,由杨宗发每月付给张200元的赡养费,并让出原有住房给张华秀居住。

当日下午,警方传讯了杨宗发和他的妻子李明英、长女杨显芬、女婿谢华、二儿子杨显强以及五子杨显华6人接受调查。

经过20多个小时的审讯,杨宗发等人在询问笔录上按下了手印,承认了杀害老人的犯罪事实。

事后证明一家六口都遭到了逼供,下面是杨宗发一家被确认无罪后,记者对一家人的采访。

审讯开始后,杨显芬的丈夫谢华首先被带出去。李明英还记得很快就传来了女婿的喊叫声。

记者:您听到的是什么样的声音?

李明英:听到,哎呦,哎呀妈呀,痛死了,就这样喊。

杨显芬:他说我没有做过啊,哎呦哎呦的哭了起来。就在那里叫,我听到这个声音我好难过。我听到我爱人被吊在窗户边,他们把窗子都打烂了,玻璃被打碎了,后来我说你们打我爱人干什么,他刚刚下班饭都没有吃。他们却说,他不老实交待我们就要打他。

李明英:整我的起码有十个。

记者:是男是女?

李明英:是男的。

记者:都是男的?

李明英:都是男的。都说叫我说是怎么把我婆婆整死的,如实交待。我说我不晓得,他说等一会儿给你晓得的机会。

在另外一个房间接受审讯的杨显芬,她说警方没有问她任何问题,而是直接把她吊了起来。

杨显芬:话也不跟我说,就拿一个凳子给我,把我手臂扭起,扭起就吊,吊在那个门框上,我当时我的手哗的一声响了,响了以后又把我吊起,吊起我这个手臂实在撑不住,我就把我的脚插在门的两边,结果他们一大脚把我的脚踢开,踢开时手又咔嚓一声,好难过,我说不出那个味道,钻心的痛。

李明英回忆,脸上、胳膊上的伤是被他们用火钩打的,而腿上和脚上的伤是被踩伤的。十多年过去了,伤口依然清晰可见,每到阴雨天气又痛又痒。

李明英指着身上的伤道:这些都是踩的,用穿着那个皮鞋来踩的。

李明英:又说我不老实,不坦白,要坦白从宽,我不老实交待,又吊了一次,我是被吊几次,掉下来就用那个火钩打我。

记者:是什么样的火钩?

李明英:那个火钩有拇指粗,它开头是弯的,掏火的火钩,打得我不停惨叫。喊了以后,说是我顽固得很,又重新吊。

被抓进来的六口人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殴打。这是杨显芬的丈夫谢华所写的一份《刑事控告书》,全文三千多字。其中写到:“警方要我们承认杀害了自己的亲人,由于我们根本没有做过这种丧尽天良的弑母行为,所以不可能承认,自此,我们受到了惨无人道的折磨:‘鸭儿凫水’火钩烙、开水烫、拳打脚踢、双脚踩跺、脏帕塞嘴、不让睡觉、不给饭吃。”

记者:除了被吊起来,还有没有用其他的手段?

杨显芬:就是打我,他们拿脚撵我的脚指拇,踩我,拿我的头碰。

记者:撞墙是吗?

杨显芬:嗯,撞墙,他们冬天拿那个火钩,棒棒啊,遇到什么拿什么打,绳子啊那些抽我,抽得我身上到处是伤,你看我身上这些,当时还把我的衣服,前面的那件衣裳脱了,我当时穿大衣的,全部给我脱了,这些都是。

李明英:这个脑壳的伤痕还都在,你们看。

记者:这是撞到墙上留下的伤吗?

李明英:嗯,让我撞到吊我那个墙上,让我碰墙,还推门来压我,还说我不老实,顽固得很,要好好收拾我,说我心太歹毒了。

记者:都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明显,那当时身上是什么样的一种疼,您能形容的出来吗?

李明英:痛得要死了,不痛不会那样喊叫。

李明英还记得,他们被捕的时候正在热播电视剧《水浒传》。

他们一边打我们一边唱:该出手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他们还编成歌来唱,打我们家。他们还笑笑的,把我们打得死去活来。

李明英记得当时为了阻止她喊叫,他们把擦火炉的抹布塞到她的嘴里,她的两颗牙齿被打掉了。

李明英:我喊得不得了了,说我吵到他们耳朵,才拿擦火炉的脏帕子来塞我的嘴,说我吵到他们了,所以我的牙齿,我两边牙齿都捏掉了。

记者:前后打您的过程持续了多久?

杨宗发:反正整了一天到黑,他们那个笔录上讲审讯我们二十多个小时,他们都说的假话,实际整了一天到黑。

记者:连续二十多个小时没有吃东西,没有喝水?

杨宗发:我们是20号的晚上才送到看守所的,水也没喝,饭也没吃。

被殴打的同时,李明英一直在申辩自己没有杀害婆婆,希望警方去调查。但是她的话却没人听得进去。

记者:在这个过程当中,您一直在说您没有害您婆婆,这样的话对方有没有听得进去?

李明英:不知道他们听没听得进去,都是照样整我,都说我顽固得很,我不老实。我实事求是没有乱说,如果我做错了,就把我枪毙了,是应该的。我没做,不要讲判我好多年,就是关我一个小时我都不会服的。

杨显芬说,打她的人要她承认参与杀害奶奶,还逼她在笔录上按手印。

记者:要你承认什么?

杨显芬:就是承认说我是放哨的,我爸爸背我奶奶,是我妈妈和我爱人推的,我和我弟弟站在那个水电工区商店边。并说我是放哨的,没有好大的罪,当时我女儿才6岁多,他说放你回去看你女儿,只要你承认了就放你回去,现在你小女儿一个人在家。

几个月后,由于证据不足,杨显芬和两个弟弟被释放。回到家里杨显芬发现,6岁的女儿几个月没人照顾,自己学着做饭。

杨显芬:她自己炒饭吃,那个锅全部打翻了,脸上烫的全是伤痕,她们同学都凑钱给她,老师也凑钱给她,我回来我看她身上全是伤,这脸上现在都还有几个印子。

杨显芬记得自己当时满脸是血,不再辩解,只是哭。其中一个人对她说,她的丈夫谢华已经被吊到了顶楼上。

杨显芬:把他吊到顶楼上去了以后,把衣裳裤子脱了,那天是下大雪,我们抓的那天下的雪很大,把他衣裳裤子脱了,把他吊在顶楼上冷啊。

记者:吊在室外是吗?

杨显芬:嗯,吊在室外,顶楼上了。

记者:你爱人被吊在室外顶楼上吊了多久?

杨显芬:吊了快一个小时还是半个小时,反正他跟我说吊了好久,把他衣裳裤子脱了,我爱人用的皮带,是他们列检所,扎身子那个皮带,他们用他那个皮带来抽他,一直吊,一直打,一直抽。

天快亮的时候,同样遭到了殴打的杨宗发被带到女儿和妻子面前,杨宗发生前曾回忆,当时女儿满脸是血,被吊在房间正上方。

杨显芬:我看我爸爸走都走不动,弯起腰杆都慢啊慢啊地走到我那里,他们就吊起我给我爸爸看,喊我爸爸承认,按笔录,按手印,我爸爸说我没做过这个事情,后来他们说如果你不承认,你家人都要死几个,他们说我们要把你女儿吊死。

记者:这是他们的原话?

杨显芬:是。

记者:去威胁你父亲?

杨显芬:威胁我父亲,就是把我吊起来给我爸爸看,我脸上到处是血,身上也是,把我吊起来的时候我爸爸都跪在门边。

记者:你看到爸爸当时身上有伤吗?

杨显芬:我看不到,但是我看到他走路都走不动了,我看到他是慢啊慢啊这样走过去的,还有两个警察把他架着去的,一人拉一个手,拉到我吊的这个地方跪着去,我爸爸就哭,他说儿啊,他说是你就说我做的,你就说我做的,他们就不打你了。

杨宗发最终在口供上按下了手印。二十多个小时之后,警方宣布破案。当年警方撰写的一篇报道:《忤逆子弑母》

很快,“杨宗发弑母”一案在六盘水不胫而走,道义的谴责、法律的惩处。而杨宗发、李明英和谢华也被转送到看守所等候判决。

1998年1月26日,当地一家媒体以《弑母者法不容》为题刊发文章,声讨杨宗发一家的“罪恶行径”。 文中提到,杨宗发家里嫌她是累赘,便经常打骂老人。在与张华秀老人打过官司以后的1998年1月5日晚,杨宗发、李明英、谢华、杨显芬、杨显华在杨显强家密谋后,晚上10点,几人来到张华秀老人家中,杨宗发掐住了老人的脖子,将老人杀害后丢弃在化粪池内。

1998年2月13日,另一家媒体以更加醒目的标题《忤逆子弑母》对此事进行了报道。报道内容与前一家的报道大致相同,两文均提到张华秀老人曾遭儿子不公待遇。

报道一出,杨宗发一家为千夫所指。在激烈声讨中,群众只是对忤逆子的痛恨,至于为何杀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龄老人,需要全家人兴师动众?

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血脉相承的一家人能下手如此狠毒?这一切,却没有人去仔细追问。

1998年9月,六盘水市中院开庭审理“1·19”弑母案,3人被控故意杀人罪。

被羁押了一段时间的杨宗发由亲属背着进入法庭,当时他的腿脚已经无法站立。

检方提供的主要证据是被告人的供述,现场勘查笔录,法医鉴定,刑事照片等等。

对于检方的指控,三被告人齐呼冤枉,当庭翻供,声称他们遭到办案人员屈打成招。几名辩护律师认为,“该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能认定被告人犯罪”。

经审理,院方认为,此案的证据确凿,三被告人故意杀人之事实成立。

11月9日,六盘水市中院作出一审判决杨宗发系主犯,被判处无期;李明英、谢华系从犯,分别被判处10年和5年。

三人提出上诉,1999年4月19日,贵州省高院认为,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2000年1月31日,钟山区法院重审:杨宗发、李明英、谢华犯故意杀人罪罪名成立,分别被判处15年、10年和5年。

自杨宗发、李明英、谢华纷纷被送到监狱服刑以来,9年来,坚强的杨显芬5次到北京,数百次去贵阳上访,花尽了家中的所有积蓄。谢华服满5年刑期后,也与妻子一道继续奔走。

在接到杨宗发等人及杨显芬的多次申诉后,贵州省高院于2002年1月30日指令六盘水市中院再审。但是,六盘水市中院在同年10月9日作出的终审裁定,还是维持原判。

2004年里的一天,杨显芬从省高院回来,坐上了回六盘水的火车。她在哭诉自己冤屈的时候,对面一个清瘦的老人突然开口了:“姑娘,其实你说的事我知道,只是一直不敢对别人讲。”

老人名叫朱于新。他告诉杨显芬,事发前几天晚上他路过张华秀老人的屋外,看见一伙人围在老人身边,老人躺在床上。次日清晨,他上案发的公共厕所时,看见当地打蜂窝煤的四川人小李在向厕所里丢东西。

老人的话像一根救命稻草,使杨显芬继续四处申诉,并引起了原六盘水市图书馆情报主任王渊明的关注。发现杨显芬一家确有冤情,于是竭尽全力帮助杨显芬。王渊明找到朱于新,给他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劝他站出来说话。

他们的精神终于感动了朱于新老人,2004年9月26日,朱于新把他所知道的全部写了出来。六盘水市检察院工作人员找到当年帮人打蜂窝煤的小李。

他名叫李兴江。他证实了案发当晚,有一名姓赵的男子用10元钱雇他抛尸公厕的事实,但这名赵姓男子,办案人员却始终没能找到。据此,已经可以认定此案系他杀,并排除了杨宗发及家人“泄私愤杀母”的凶手身份。

2007年6月26日,经政法委研究决定,在六盘水市公安局的督促下,27日六盘水市钟山区公安分局对杨宗发等三人故意杀人案做出撤销决定,同时做好国家赔偿及善后事宜。

杨宗发自从被刑拘后,腿脚落下了残疾,行走时需拄着拐杖。案发时,杨宗发刚好退休不久,判刑后,他的退休金停发了9年。

2007年底三位当事人申请国家赔偿近200万,该市中院率先为当年的错误判决作出63万的赔偿决定。

而杨宗发一家却纷纷表示:“得到应有赔偿固然高兴,但仅仅是经济的赔偿对我们来说意义不是很大。为我们为此而所受的苦讨个公道的说法,追究造就这起冤案的责任人才是当务之急。”

杨宗发对六盘水中院对自己当初作出的错误判决率先作出了赔偿决定,他很感动,而且对他们敢于承认错误的行为表示敬佩。

直到拿到赔偿的那一天,我才敢在左邻右舍及世人面前挺直腰板重新做人,我真想站起来,走到大街,站在高点,向世人宣告自己的清白啊。

但令人遗憾的是,十年的沧桑,在身心备受煎熬的同时,他的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而一直没有放弃伸冤的谢华夫妻,已经疲惫不堪。

老人一家出狱后,原来所住的单位房已经拆迁,没有地方居住的他们在一好心人帮助下,廉价租得一旧房暂时居住,但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房租、水电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交过。

杨宗发的小儿子杨显华一直在外给别人开车维持开销,听说记者来访,就专门请了假赶了回来。“我父亲曾经是军人,身体可健朗了,但自从当初被关押数日后,就不能行走了,现在到那里都得靠人背。”他一脸悲伤地告诉记者。

女婿谢华说:蒙冤至今,我爸没了退休金,我弟弟也失去了高考的机会,我的工作也没有了,我们一家为讨清白,家里已经一贫如洗,我们9年多来所遭遇的灾难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赔偿无论多少,我们都认了。只希望这笔钱能早日到位,解决全家生存的问题。

李明英则显得很是激动,不停地捞起裤腿和上衣,指着许多拳头大小的伤痕流着泪说:这么多年,到现在都没有把我们要求昭雪的目标磨灭。

直到2007年,杨宗发老人10年来的退休金问题还没有解决,上级有关部门已进行了调解,他当初的工作单位也表示将妥善处理。

谢华因入狱导致被单位开除,妻子杨显芬因一直为家人奔波,经营的百货店都充作路费。

杨显华因一家人身背杀人罪名高考政审不过关,错失高考的机会等一系列损失无法估算,杨显华被关押57天后,他回到学校,作为高三班的尖子生,考上大学是他唯一的希望。结果政审不过关,取消了他高考的资格。

对于杨宗发、李明英和谢华是否屈打成招,当地有关部门都很含糊,没有明确答复。但当地群众普遍认为,除非使用强制手段,否则没人会无故说自己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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