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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亨特(ERIN HUNTER)
在《猫武士》首部曲中,艾琳·亨特由四位英国作家组成,她们分别是维奇·霍姆斯、凯特·卡里、基立·鲍德卓和图伊·苏瑟兰。维奇为《猫武士》提出了初始构想,并且创建了所有的角色和故事情节。凯特、基立和图伊分工合作,撰写出一部完整的手稿,然后交由维奇编辑,以确保“艾琳”风格统一,同时使所有《猫武士》系列的故事保持连贯。她们在对大自然的各种事物充满敬意的同时,也热衷于展开丰富的想象,用细腻的笔触将动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展现在读者面前。
宠物猫拉斯特没有想到,在主人的花园外面,幽静的森林深处,存在着雷、风、影、河四个由野猫组成的族群,他们秉承武士祖先的遗训共同统治森林,为了生存而彼此竞争。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只普通的宠物猫竟成为雷族的学徒,得名火爪(成为武士后,得名火心)。火爪将如何运用勇气和智慧,克服种种困难,完成预言中的伟大冒险?
蓝星——灰色的母猫,口鼻部呈银色。
红尾——个头矮小的花斑公猫,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火红色尾巴。
斑叶——玳瑁色的母猫,长得非常漂亮,身上的花斑也很别致。
(公猫和母猫均可成为武士。)狮心——品行高尚的金黄色虎斑公猫,脖颈处长着浓密的毛,犹如狮子的鬃毛。
狮心的徒弟是灰爪。
虎掌——个头高大的深棕色虎斑公猫,两只前爪特别修长。
虎掌的徒弟是乌爪。
白风——大个头的白色公猫。
白风的徒弟是沙爪。
黑条——处世圆滑的深灰色虎斑公猫,身上长着黢黑的条纹。
黑条的徒弟是尘爪。
长尾——苍白色的虎斑公猫。
奔风——动作迅捷的虎斑公猫。
柳带——灰白色的母猫,长着一对蓝莹莹的眼睛。
鼠毛——个头矮小的深棕色母猫。
(学徒都是年龄大于六个月,正在进行武士训练课程的猫。)尘爪——棕色虎斑公猫。
灰爪——长毛、纯灰色公猫。
乌爪——瘦小的黑色公猫,尾巴尖儿是白色的。
沙爪——姜黄色母猫。
火爪——外表英俊的姜黄色公猫。
(怀孕或正在哺乳的母猫。)霜毛——漂亮的白色母猫,眼睛为蓝色。
纹脸——漂亮的母花斑猫。
金花——姜黄色母猫。
纹尾——灰色虎斑猫,是育婴室母猫中年纪最大者。
(从武士岗位上退休的猫。)半尾——大个头的深棕色虎斑公猫,残缺了一截尾巴。
小耳——灰色公猫,双耳奇小,是雷族公猫中最年长者。
团毛——小个子公猫,毛色黑白相间。
一只眼——灰白色母猫,眼花耳背,是雷族所有的猫中年纪最大者。
斑尾——玳瑁色花斑母猫,曾经是族群里的族花。
断星——长毛、深棕色虎斑公猫。。
黑脚——大个头白色公猫,四爪黢黑。
奔鼻——小个子公猫,毛色灰白相间。
矮尾——棕色虎斑公猫。
石头——灰色公猫。
爪脸——棕色公猫,脸上伤痕累累。
夜皮——黑色公猫。
曙云——小个子虎斑猫。
亮花——黑白相间的母猫。
灰毛——瘦骨嶙峋的灰色公猫。
高星——黑白相间的公猫,长着一根修长的尾巴。
钩星——个头高大的灰白色虎斑猫,下颚扭曲。
橡心——褐色公猫。
族群以外的猫黄牙——深灰色老年母猫,面部宽扁。
斯玛——体态肥胖、性格宽厚的宠物猫,毛色黑白相间,住在靠近森林的一所房子里。
巴利——黑白相间的公猫,住在距离森林不远的一处农田里。
残月把它那银色的光辉泼洒在光滑的花岗岩石上。大地沉寂,只有河水在黑暗中潺潺流动。森林里树丛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突然,黑暗中出现一阵骚动,四面八方涌现出无数柔韧的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散落四处的石头上。利爪出鞘,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琥珀般的眼睛飘忽闪烁,射出警觉的目光。似乎在一个无声的示意之下,这些黑影向对方猛然扑过去。刹那间,尖叫声中,一群猫开始厮打,地上的石头被他们撞得满地乱滚。
在这些狂怒的猫当中,一只强壮的深棕色虎斑猫把一只褐色公猫按倒在地后,胜利般昂起了头,大声喝道:“橡心!太阳石是雷族的领地,你怎么能在这里捕猎?”
那只褐色公猫出言不逊:“过了今晚,河族就是这里的主人了,虎掌。”
就在这时,河岸边传来急切的信号,颤抖的号叫声显得非常急切。“快看!河族来了更多武士!”
虎掌望见岩石下方许多身影从河里潜出。浑身湿淋淋的河族武士悄无声息地跃上河岸,不等抖落毛上的水便投入了战斗。
虎掌瞪着橡心,任凭后者在身下挣扎。虎掌龇牙咧嘴地对他说:“哼,你们倒像水獭一样能泅水啊!可那又怎样,你们照样抢不去太阳石这片领地。”
混战中,一只雷族母猫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只见她被一只身体瘦长的河族虎斑猫掀翻在地。对方压在她的肚皮上,用还在滴水的爪子刺向她的脖子。
虎掌听见呼叫后急忙放开橡心,奋力扑开那个河族武士,命令说:“鼠毛,快跑!”他纵身跃起,向那只差点儿杀死鼠毛的河族虎斑猫发起攻击。鼠毛的肩头上赫然现出一道深深裂开的伤口,她摇晃着站起来,快步离开了战场。
就在鼠毛离开战场的同时,身后传来虎掌的怒喝,原来那只河族虎斑猫撕裂了虎掌的鼻子。一时间,鲜血蒙住了虎掌的眼睛,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咬住敌人的后腿。那只河族虎斑猫尖叫着挣脱开。
一名武士大声叫喊:“虎掌!没用的!河族武士太多了!”这名武士的尾巴就好像狐狸尾巴一般火红。
“我不走,红尾。雷族从不打败仗!”虎掌跳到红尾身边,冲他喊道,“这是我们的领地!”鲜血从虎掌的鼻子上涌出,他不耐烦地摇摇脑袋,血水甩落在四周的石头上。
红尾急切地说:“雷族以你的勇气为荣,虎掌。可我们不能再损失任何武士了,蓝星从不希望她的武士们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进行战斗。我们还有别的机会为这次失败复仇。”他坚定地看了看虎掌琥珀色的眼睛,转身跳到树林边的一块大岩石上。
他高声命令说:“撤退,雷族的武士们,全体撤退!”雷族众武士立刻挣扎着退出战局。他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向红尾身边聚拢。一时间,河族的武士们看起来有些困惑。这么轻易就赢得了这场战斗吗?接着,橡心发出了得意扬扬的号叫。听到副族长的叫声,河族武士们也都随他一同号叫庆祝胜利。
红尾俯视着他的武士们,晃动了一下尾巴,发出示意。雷族的猫们冲下太阳石,消失在树林里。
虎掌落在队伍末尾。他犹犹豫豫地走到树林边,回望着血淋淋的战场,一脸阴郁,眼睛里闪着怒火。然后,他跳入树丛,尾随他的族群而去。
一片荒芜的空地上,一只灰色的老年母猫独自坐在那里,出神地望着宁静的夜空,全身都笼罩在阴影当中。巢穴里依稀传来群猫酣睡的声音。
一只玳瑁色的年轻母猫从一个黑暗的角落走出来,她的步伐轻盈,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灰猫点点头打了个招呼,问她:“鼠毛怎么样了?”
那只玳瑁色的猫坐在夜间变得很凉的草地上,回答说:“她的伤口很深,蓝星。但她年轻,身体又壮,很快就能康复。”
“其他的猫呢?”
“他们也都会康复的。”
蓝星叹了口气,重新抬头凝望着夜空,喃喃地说:“这次我们没有损失任何猫真的是很幸运。斑叶,你是位优秀的巫医。今晚的失败使我心烦意乱。从我当族长以来,我们还从未在自己的领地内打过败仗。族里现在的处境相当不妙,今年天气热得晚,母猫们生下的幼崽太少。雷族要想生存就得有更多的武士。”
斑叶平静地说:“但现在才刚刚入春,只有等天气暖和了,树叶都发绿了,母猫们才会生下更多的幼崽。”
蓝星的肩头抽搐了一下:“也许吧。可是把年轻的猫训练成武士是需要时间的。雷族要想保卫自己的领地,就需要尽快增加新的武士。”
斑叶顺着蓝星的目光望向夜空中那条绚丽漫长的银河,轻声说:“你向星族征询过答案吗?”
蓝星说:“每当这种时候,我们都需要武士的前辈们为我们指点迷津。星族对你说过什么吗?”
“不久前说过,蓝星。”
突然,一颗流星滑过树梢。斑叶的尾巴抽动了一下,脊背上的毛竖立了起来。
斑叶继续凝望天空,蓝星则竖起耳朵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儿,斑叶低下头转向蓝星,目光深邃。她小声说:“星族传来的消息说,只有火才能挽救雷族。”
“火?”蓝星重复道,“但是所有的猫族都怕火啊!它怎么救我们呢?”
斑叶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星族就是这么说的。”
蓝星注视着斑叶,说:“你以前从没有出过错,如果星族是这么说的,那肯定不会错。火将会挽救我们的族群。”
天色漆黑,拉斯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附近。这只年轻的虎斑猫眼睛睁得大大的,巡视着浓密的灌木丛。这个地方他从未来过,但是有股陌生的气味吸引着他深入这片黑暗的树林中。此时他感觉饥饿难忍,肚子咕咕地叫着。他轻轻张开嘴巴,让口腔顶端的嗅腺接触到森林里温暖的气息。树叶的味道中混杂着一种诱人的香味。
突然,眼前灰影一闪。拉斯特停下来,静静地听着。它就藏在离自己很近的树叶后面。拉斯特知道那是一只老鼠——他甚至能听见它的小心脏在急速跳动。他咽了口唾沫,抑制住胃里发出的咕咕声。很快,他就能填饱肚子了。
他慢慢地俯下身子进入攻击位置,蜷伏着等待出击。由于处在老鼠的下风向,所以不会被它发觉。拉斯特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捕猎方位,接着他后腿猛地一屈,使重心后移,随后扑了出去。在他腾空的瞬间,地上的树叶被带了起来。
老鼠向前方的一个地洞猛冲过去想躲避攻击,但是拉斯特抢在它的前面。他把老鼠铲飞到空中,用锋利的爪子钩住那只可怜的小动物往外一甩,只见它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摔在覆盖了树叶的地面上。老鼠被摔得头晕眼花,却还没有死。它正想跑,拉斯特又上前一把擒住,再次将它甩出去,这次甩得比上一次更远。老鼠挣扎着爬出了一小段距离后,最终又落入拉斯特的爪下。
就在这时,附近突然响起一声咆哮。趁着拉斯特环视四周,老鼠从他的爪子下挣脱出来。拉斯特回过头来时,它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奔进一棵大树的树根丛里,消失在黑暗中。
拉斯特放弃了追捕,心里十分恼火。他转来转去,绿幽幽的眼睛到处瞅着,想找出那个害他失去猎物的声响。那个声音还在嘎嘎作响,而且越来越耳熟。拉斯特睁开了双眼。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脖子被项圈磨得很难受。在梦里,他曾感觉到项圈不见了,清新的风轻轻拂过脖颈上柔软的毛。拉斯特翻过身来平躺着,回味着刚才的梦境。这是他第三次做同样的梦了,每一次,那只老鼠都从他的爪下逃生,这让他很郁闷。
他舔了舔嘴唇,闻到了淡淡的食物香味儿。他的主人总是在睡觉前给他的盘子里添食换水。梦里那种暖洋洋的味道被这种单调的气味驱散得干干净净。肚子仍是饿得咕咕叫,于是拉斯特伸了个懒腰,走进厨房吃东西。食物既干燥又乏味,拉斯特不情愿地又咽下一口,然后从盘子边走开了。他穿过门帘走到外面,想从花园的气味里搜寻到旧梦的痕迹。
屋外,月色溶溶,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拉斯特循着月光下的砾石小路走向整洁的花园。爪子下面的小石子又尖又凉。在穿过一片深紫色花丛的时候,他浑身搞得脏兮兮的。浓郁的花香使他有些吃不消,于是他卷起上唇遮挡住鼻孔以避免闻到那香气。
拉斯特来到花园边,爬到围栏的栏杆上。那是他最喜欢坐的地方,坐在那里,一边是邻居的花园,另一边则是茂密的森林。
雨停了。在他身后,新锄过的草坪沐浴在月光下,而围栏外的森林则隐没在黑暗中。拉斯特伸长脖子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他身上厚厚的毛挡住了雨水,所以不觉得寒冷。落在姜黄色毛上的雨滴晶莹发亮,他甚至能感觉得到它们的重量。
他听见主人在屋子的后门对他作最后的召唤。如果他现在回到它们身边,他就会享受到主人亲切温柔的话语和爱抚,它们会允许他爬上床去,嘴里呜呜噜噜着,暖暖和和地蜷缩在主人弯曲的腿间。
但这次拉斯特没理睬主人的呼唤,转过头仍凝望着森林。树林间那清爽怡人的气味在雨后变得更加清新了。
突然,他脊背上的毛竖立了起来。什么东西在外面移动?有东西正在窥视他?他向正前方看去,但在漆黑的夜里看不清任何东西,四处弥漫着的树木芳香也使他闻不到别的气味。他壮着胆子抬起头,站了起来,爪子抓住栏杆的角,舒展开身体,伸腿弓背。他闭上眼睛再次吸入树林的气息。冥冥中,好像的确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走进那片沙沙作响的黑暗的树林。他绷紧肌肉,蜷伏了一会儿。然后他轻轻一跳,落在围栏外的草地上。他的四肢刚一落地,项圈上的铃铛便在寂静的夜晚中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拉斯特?”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拉斯特应声说:“你好,斯玛。”
斯玛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忽闪两下,问他:“你不是要到森林里去吧?”
拉斯特有些厌烦地搪塞说:“只是看看罢了。”
斯玛皱了皱鼻子,一脸厌恶的神色:“你可别指望我去那里,那儿太危险了!亨利说他曾到过森林里。”他抬起头,鼻子朝围栏那边亨利住的花园的方向仰了仰。
拉斯特嘲笑说:“那只肥胖的老猫从来就没有到过森林里!自从他看过兽医后,他连自个儿家的花园都翻不出去了。现在他只知道吃饭睡觉。”
斯玛争辩说:“才不是呢,他真的去过。他还在林子里捉了一只知更鸟呢。”
“好吧,算他去过,那也是在他去看兽医之前的事了。现在他整天抱怨小鸟吵得他睡不成觉。”
斯玛装作没有听出拉斯特话里的讽刺意味,继续说:“是吧,不管怎么样,亨利告诉我说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危险动物。活蹦乱跳的兔子也不过是大野猫们的早餐罢了,他们吃完后还在吃剩的骨头上磨爪子呢!”
拉斯特说:“我只想四处看看,不会待太久的。”
斯玛絮絮叨叨地说:“好吧,可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说完,这只毛色黑白相间的猫转身跳下围栏,回到自己住的花园里。
拉斯特坐在花园外的杂草间,紧张地舔了舔肩膀,心里掂量着斯玛的传言到底有几分可信。
忽然,一个小东西从他眼前晃过,在灌木丛下仓皇疾走。
他本能地俯卧下身体,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灌木丛移动。他竖起耳朵,翕动鼻孔,眼睛死死盯着那只动物。看清楚了!只见它坐在一堆生满倒刺的树枝中间,两只爪子捧着一颗硕大的树种,正起劲地啃着。原来是只老鼠!
拉斯特调整了一下俯卧的方向,准备奋力一跳。他屏住呼吸,防止铃铛晃动发出声响。一阵激动袭来,他兴奋得心脏怦怦直跳。做梦都没有现在这么好啊!突然间,只听咔吧一声,枯枝断裂,树叶沙沙作响,拉斯特惊得跳了起来。可恨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老鼠闻声嗖的一下蹿入了最稠密的荆棘丛里。
拉斯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巡视着四周。他看见正前方高高的香薇丛中穿行着一段火红的毛茸茸的大尾巴。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从未闻到过的气味。那肯定是一只肉食动物,但绝对不是老鼠或狗。这一分神,拉斯特顿时将老鼠的事情抛在脑后。他好奇地看着红尾巴,想看得更清楚些。
他悄悄地潜行过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前方。接着,他发现还有别的声音,就在身后,但是听起来很低沉,距离自己也比较远。他向后转过耳朵想听得更真切一些。是脚步声吗?他心存疑问,但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红尾巴,继续匍匐向前。突然,身后那微弱的沙沙声变得越来越响并且向他急速靠近,拉斯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险境。
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了过来,拉斯特被撞飞了,落在一堆荨麻里。他打着滚,嘴里发出怒吼,想甩开牢牢地骑在自己背上的偷袭者。偷袭者的爪子利如锋芒,紧紧地抓在拉斯特的脊背上,利刃般的牙齿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拉斯特使出全部力气拼命地挣扎、翻腾扭动,但仍不能摆脱敌人的纠缠。刹那间,他心里一颤,绝望的感觉袭上心头,四肢开始变得僵硬。敌人放松了警惕,拉斯特趁机翻过身仰天躺着,这么一来,敌人被他压在身下。虽然本能告诉他,将柔弱的腹部暴露出来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幸运的是,这招十分奏效。拉斯特身下传出呜呜的声音,敌人迫于呼吸不畅,终于张开嘴巴放开了他。拉斯特四足一阵猛蹬,奋力逃出,来不及往回看便朝家的方向冲出去。身后急速的步伐声显示袭击者正尾随追来。拉斯特忍着背上的剧痛,暗下决心:与其逃之夭夭,不如回去拼一拼。
他猛然刹住脚步,转过身正面迎向尾随追击的敌人。
只见对方也是一只猫,长着密而杂乱的灰毛、强壮的四肢、宽大的脸庞。刹那间,拉斯特已通过气味知道他是一只公猫。在他柔软的皮毛下,那强健的肩膀看上去却非常有力量。那只猫原本急速向拉斯特奔来,忽然见他转过身,不由吃了一惊,纵身向后跳开。
拉斯特大口喘着气,身体摇摇晃晃。他迅速立定脚步,弓起脊背,姜黄色的毛竖立起来,随时准备向敌人猛扑过去。可是那只猫却坐在那里,舔着前爪,丝毫没有进攻的迹象。
拉斯特感到有些失望。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处于紧张状态,等待出击。
“嘿,宠物猫!”那只灰色公猫乐呵呵地说,“作为一只温顺的小猫,你还真挺能打的!”
拉斯特张着利爪,犹豫着是否发动攻击。这时他想起来,当他把敌人掀翻在地时,对方的四爪并没有使出全力。于是他放下爪子,舒展肌肉,伸平脊背,低声喝道:“如果你还想打,我随时奉陪!”
那只灰猫像没有听见拉斯特的威胁一般,继续说:“哦,对了,我叫灰爪,正在接受训练以便成为一名雷族武士。”
拉斯特听不懂这个灰什么什么的在说些什么,因此没有做声。但他感觉到危险已经过去,于是斜卧在地上舔着胸前凌乱的毛来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灰爪问:“像你这种宠物猫来森林里干什么?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
拉斯特虚张声势地说:“如果你就是森林里最危险的东西的话,我想对我来说不成问题。”
灰爪眯着大大的黄眼睛,抬起头看了他片刻:“我同最危险的东西相比,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哪怕我只是半个武士,我也能让你这种入侵者吃点儿苦头。”
听了这些恶狠狠的话,拉斯特心里升起一丝寒意。这只猫所说的“入侵者”是什么意思?
“无论怎样,”灰爪边说边用锋利的牙齿扯拽着双爪间的一簇小草,“伤害你太不值了。很显然你不属于其他猫族。”
“其他猫族?”拉斯特完全摸不着头脑。
灰爪不耐烦地嘘了一声:“你一定听说过四大猫族的武士们就在附近打猎吧!我属于雷族。其他猫族常常来我们的地盘偷猎,特别是影族。他们非常残忍,连问都不问就把你撕成碎片。”
灰爪顿了顿,气愤地啐了口唾沫,接着说:“他们拿走本来属于我们的猎物。雷族武士的任务就是把他们驱逐出境。我完成训练后,也会成为危险人物,我要让其他猫族在他们长满虱子的皮毛下瑟瑟发抖。他们就再也不敢靠近我们了!”
拉斯特眯缝起眼睛。这只猫一定就是斯玛告诫过他的那种野猫了!粗犷地生活在丛林中,四处打猎,为了最后一口食物而争斗。然而拉斯特并不感到害怕。事实上,这只自信的小猫着实令他艳羡。拉斯特问:“这么说你还不算是一名武士喽?”
“什么?你以为我是武士?”灰爪失声叫道,接着他摇了摇灰色的大头,“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士了。我得先通过训练才行,六个月以下的小猫是不允许参加训练的。今晚是我成为学徒的第一个晚上。”
拉斯特说:“你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一个拥有舒适房子的主人呢?那样,你生活起来就不那么费力了,有许多的人类都收养了像你一样的小猫。你只需要找一个它们看得见的地方坐下来,装出一副忍饥挨饿的样子……”
灰爪打断了拉斯特:“然后它们就会让我吃兔子屎一样的小药丸,给我穿上柔软的罩衣!没门儿!干什么都比当一只宠物猫强!你们不过是两脚兽的玩具罢了。吃着看起来不像食物的东西,脏兮兮地待在石头盒子里,只有在两脚兽允许时才敢把鼻子伸出来?那根本不叫生活!这里是野生生活,是自由生活。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骄傲地啐了口唾沫,结束了长篇大论。接着,他顽皮地说:“只有吃过新鲜的老鼠,你才知道什么叫做生活。你从未吃过老鼠吗?”
拉斯特心里有些失落,承认道:“没有,还没吃过。”
灰爪叹口气说:“我想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你不是野生的,我们之间有太大差别。只有你的血管里生来就流淌着武士的血液,或者你能使用胡须感觉出周围的动静,你才能够明白我说的话。生在两脚兽巢穴里的宠物猫永远都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
拉斯特回想起自己在梦中感觉到老鼠存在的情形,生气地说:“你说得不对!”
灰爪没有回答。他本来在舔自己的毛,这时突然僵在那里,一只爪子悬在半空。他嗅了嗅空气,小声说:“我闻到本族的猫的气味了。你该走了,他们看见你在这里打猎会不高兴的!”
拉斯特瞧瞧四周,暗想灰爪怎么知道有猫来呢。微风中除了树叶的气味,他闻不出还有什么不同。但是灰爪急促的话使他的毛竖立起来。
灰爪又悄声说:“快!跑!”
拉斯特准备跳到树丛里,但却不知道走哪条路才安全。
已经太迟了。这时,一个生硬且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里出什么事了?”
拉斯特回过头,看见一只个头高大的灰色母猫神态威严地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她的鼻子上有一些白色斑纹,灰色的皮毛在月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华。
灰爪俯下身子,眯着眼睛说:“蓝星!”他的头垂得比走在蓝星身后的那只漂亮的金黄色虎斑猫还低。
那只金黄色的虎斑猫绿幽幽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呵斥道:“你不该过分接近两脚兽的地盘,灰爪!”
灰爪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说:“我知道,狮心,对不起。”
拉斯特模仿灰爪的样子俯下身子,紧张地竖起耳朵。在这些猫的身上蕴涵着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是他那些住在花园里的朋友们所不具有的。也许斯玛告诫他的话都是真的。
蓝星问:“他是谁?”
她转过头盯着吓得缩成一团的拉斯特,湛蓝色的眼睛射出的目光使拉斯特更加害怕。
灰爪急忙说:“他没有恶意。他不是别的族群的武士,他只是一只两脚兽的宠物。”
只是一只宠物!拉斯特听到这话立时火冒三丈,但是他没有做声。蓝星的眼神告诉拉斯特,她看到了他眼中闪动的怒火。于是他移开目光。
灰爪压低嗓门儿,悄声对拉斯特说:“这位是蓝星,是我们的族长!还有狮心,他是我的老师,他正在训练我成为一名武士。”
狮心冷冷地说:“谢谢你的介绍,灰爪。”
蓝星仍盯着拉斯特,说:“作为一个两脚兽的宠物,你打得确实不错。”
拉斯特和灰爪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困惑的目光。她怎么知道的?
蓝星好像看穿了他们的念头,继续说:“我们一直在监视着你们两个。灰爪,我们想看看你怎样应付入侵者。你刚才表现得很勇敢。”
听到蓝星的赞许,灰爪的脸上都乐开花了。
蓝星看着拉斯特说:“你们两个都坐起来!你也是,宠物猫。”听到蓝星对自己说话,拉斯特连忙坐起来,瞅着她。
蓝星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拉斯特,说:“你在两脚兽地盘上的所作所为一直令我很惊讶。我们经常在这条边界巡逻,所以我总能看到你坐在你们的边界上,出神地望着森林。现如今,你终于敢过来了。你的眼神很锐利,似乎天生便具有捕猎的能力。如果你不是犹豫太久的话,那只老鼠根本就逃不掉。”
拉斯特结结巴巴地说:“真……真的?”
狮心的声音向来很深沉,但此刻却显得有些急切:“蓝星,这是一只宠物猫,他不能在雷族的领地内捕猎。送他回家吧,回到两脚兽那里去!”
听蓝星说她关注着自己,并且一直很欣赏自己,拉斯特原本兴高采烈、得意扬扬,但此时狮心轻蔑的话语却刺痛了他。他不高兴地说:“送我回家?我只不过是来这里抓一两只老鼠而已。反正这里的老鼠这么多,足够大家分了。”
蓝星原本转过头同意狮心的话,这时她回过头严厉地盯着拉斯特,蓝眼睛里闪着怒火,呵斥说:“老鼠永远不会多得够大家分配。你那种轻松、饱食终日的生活使你根本就不会明白这一点!”
蓝星突然大发雷霆使拉斯特摸不着头脑,但当他斜眼看见灰爪吓得面如土色时,才明白自己说话过于轻率了。狮心走到蓝星身边,两只猫都气势逼人地站在拉斯特面前。拉斯特看着蓝星威慑的眼神,原先的扬扬自得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站在他面前的可不是些安逸闲适的猫咪——他们是一群出身卑贱、饥肠辘辘的野猫。这些猫很有可能会结果了自己的小命!
“嗯?”蓝星压低声音,她和拉斯特的脸相距仅有一只老鼠的长度。狮心则不言不语地站在他面前。
拉斯特耷拉着耳朵蜷伏在狮心冰冷的目光下,身上的毛不安地竖立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爪子说:“我对你们的族群不怀有任何敌意。”
蓝星吼道:“你取走我们的食物就是对我们族群不利,你在两脚兽的巢穴中已经有许多的食物了。你来这里打猎只是为了活动筋骨,可我们打猎却是为了生存。”
蓝星的话如同针一样扎了拉斯特一下,突然间他明白她为什么如此生气了。他停止颤抖,坐起来竖直双耳,抬眼迎向蓝星的目光,郑重地说:“我以前没有考虑到这些,很抱歉。我不会再到这里捕猎了。”
蓝星背上的毛软了下来,她示意狮心退后,对拉斯特说:“你是一只不寻常的宠物猫。”
灰爪如释重负的叹息使得拉斯特的双耳抽搐了一下。他听出蓝星赞许的语气,也注意到她和狮心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一情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这两只猫想到了什么?拉斯特平静地问:“在这里生存真的那么艰难吗?”
蓝星回答说:“这片森林只有部分是属于我们的领地,为了这块领地我们和其他族群进行着斗争。今年,新的树叶迟迟长不出来,这意味着猎物会很缺乏。”
拉斯特睁大眼睛问:“你们的族群是不是很大啊?”
蓝星回答:“足够大了吧。我们的领地足够养活我们,但是猎物并不富余。”
蓝星有所保留的回答使拉斯特愈发好奇,他问:“那么,你们都是武士喽?”
狮心回答他说:“不全是,幼崽、老年猫以及忙于照料幼崽的母猫都不用捕猎。”
拉斯特想到自己那轻松、自私的生活,心里非常惭愧。他有些敬畏地问:“你们是不是生活在一起,一同分享猎物呀?”
蓝星又看了看狮心,后者坚定地看着她。然后蓝星的目光转向拉斯特:“也许你应该自己来寻找答案。你愿意加入雷族吗?”
拉斯特大吃一惊,说不出话来。
蓝星继续说:“如果你加入雷族,你将会和灰爪一同接受训练,成为一名雷族武士。”
灰爪大声说:“但宠物猫是不能成为武士的!他们没有武士的血统。”
蓝星的眼中笼罩着忧郁。“武士血统,”她叹了口气,“近来已经有太多的武士流血牺牲了。”
蓝星陷入了沉默,狮心接着说:“蓝星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机会,小子。这并不能保证你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武士。也许这对你来说很困难。毕竟,你已过惯了那种舒适的生活。”
拉斯特被狮心的话刺痛了,他转过头问狮心:“那为什么还要给我这个机会呢?”
蓝星回答:“这你算问对了,小伙子。原因就是,雷族需要更多的武士。”
狮心告诫说:“要知道蓝星可不轻易给出这个机会。如果你想和我们一同训练,我们就吸收你加入我们的族群。要么同我们生活在一起,尊重我们的方式,要么回到两脚兽那里去,永远别再回来,你只能选择其一,而不能脚踩两只船。”
一阵凉风拂过灌木丛,吹乱了拉斯特身上的毛。他打了个寒战,不是因为冷的缘故,而是因为展现在他面前的那片奇妙天地所引发的莫名兴奋。
蓝星温和地说:“你还在考虑是否值得为这种生活放弃你那舒适的宠物猫生活吗?你是否清楚你将为获得温饱所付出的代价呢?”
拉斯特一脸困惑地看着她。通过和这些野猫们交谈,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多么轻松、奢侈。
蓝星补充道:“尽管你身上带有两脚兽的臭味,但我还是能分辨出你仍是一只公猫。”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仍是一只公猫?”
蓝星神色黯然地说:“你还没有被两脚兽带去做过切除吧?做过切除,你就会变得大不一样。我想你也就不会那么热衷于同一只野猫打架了!”
拉斯特心里非常迷惑不解。他忽然想起亨利。亨利去看兽医回来后就变得又懒又肥,莫非那就是蓝星所说的被“切除”了?
蓝星继续说:“族群里可没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在树叶凋敝的季节,森林的夜间会非常艰苦,族群需要极大的忠诚与辛苦的工作,如果有必要还必须为保卫族群而献出生命,族群里还有许多猫需要供养。但回报也非常丰厚,你能一直做一只公猫,你能依照野性方式进行训练,你将懂得怎样才会成为一只真真正正的猫。即使你独自外出捕猎,族群的力量和友谊也会始终伴随左右。”
拉斯特转了转脑袋,蓝星给予他的正是他魂牵梦萦的那种生活,它是那么令他心痒难熬。
但他真的能够那样生活吗?狮心打断了他的沉思:“好了,蓝星,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我们必须得准备午夜的另一拨巡逻了。灰爪都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感到不解了。”他早有所料似的站立起来晃晃尾巴。
拉斯特说:“等一下,我能考虑一下你说的话吗?”
蓝星看了他片刻后点点头:“明天中午狮心会来这里,那时再告诉他你的决定吧。”
蓝星低声叹了口气,向另两只猫打个招呼,三只猫转身消失在灌木丛中。
拉斯特眨了眨眼睛,他激动地仰天而望,穿过周围的香薇丛,透过浓密的枝叶,一直看到在清澈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空气中野猫们的气味久久不散。在他返回的路上,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扯拽着他,要把他拉回到森林深处。他身上的毛在微风吹拂下惬意地竖立起来。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把他的名字悄声传入黑暗中去。
第二天早晨,当拉斯特沉沉入睡徘徊梦乡的时候,那只老鼠又出现在梦里,甚至比以前更加栩栩如生。拉斯特脖子上的项圈消失了,趁着月光,他蹑手蹑脚地接近那只胆怯的小东西。但是这一次,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窥视。他看见黑黢黢的森林里闪着无数只黄色的眼睛。那些野猫们已经闯入了拉斯特的梦境。
拉斯特眨眨眼醒了过来。明亮的阳光直射在厨房的地板上,他浑身暖洋洋的,身上的毛又厚又重。饭碗里已经堆满了食物,水碗也被重新洗过,碗里盛有两脚兽们喝的那种苦涩的水。拉斯特更愿意去喝外面水坑里的水。可是外面天气太热,要不就是他太口渴了,在屋里喝水毕竟没有那么多麻烦。他真的能放弃这种舒适安逸的生活吗?
他吃完饭,穿过门帘来到花园里。天气温暖如春,花园里到处充斥着早早开放的花朵的芳香。
“你好,拉斯特!”围栏那边传来声音,是斯玛,“你该在一小时前就睡醒了。小麻雀们都在舒展翅膀呢。”
拉斯特问:“你抓到没有?”
斯玛打个哈欠舔了舔鼻子:“我可不想费事儿,在家里我已经吃得够多了。对了,你怎么不早点儿出来?昨天你还抱怨亨利整天就知道睡觉,今天你跟他可不相上下呀。”
拉斯特坐在围栏边的阴凉地上,轻轻卷过尾巴盖住前爪,说:“昨晚我在森林里。”说着,他感到血液在血管内翻涌,毛也变得僵直。
斯玛睁大眼睛看着他:“哦,是的,我忘了!怎么样?抓住什么没有?或者被什么东西抓住没有?”
拉斯特顿了顿,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告诉他的老朋友昨晚发生的事情。他说:“我遇见野猫了。”
斯玛大吃一惊,说:“什么!你们干上仗了?”
“差不多吧。”拉斯特回想起野猫们身上的那种力量,立刻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能量。
斯玛急切地追问:“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共三个,比我们任何一个都高大强壮。”
“你一个对三个!”斯玛打断他的话,兴奋得尾巴摇来摇去。
拉斯特赶忙说:“不!我只是和最年轻的一个打了一架,其他两个后来才出现。”
“他们怎么没有把你撕成碎片?”
“他们只是警告我离开他们的地盘。可是接下来……”拉斯特有些犹豫。
斯玛不耐烦地说:“什么?”
“他们要我加入他们的族群。”
斯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猫须都颤抖了。
拉斯特坚持说:“我没骗你!”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拉斯特说:“我不知道,我想是因为他们的族群需要壮大力量吧!”
斯玛将信将疑:“这听起来怪怪的。如果我是你,就绝不相信他们。”
拉斯特看着斯玛。他这位朋友从来就不会对进入森林产生任何兴趣,斯玛非常满意同主人生活在一起,他不会理解拉斯特夜复一夜在梦里那种无休无止的期盼。
拉斯特轻声咕哝:“但是我相信他们,而且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加入他们了。”
斯玛从围栏上爬下来坐到拉斯特面前,惊恐地说:“请别走,拉斯特,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拉斯特饱含深情地用头轻轻顶了顶斯玛:“别担心,我的主人会另外找只猫来。你会同他相处得很好,你同每只猫都相处得很好。”
斯玛哀叹道:“但是那不一样!”
拉斯特不耐烦地晃动着尾巴说:“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我坐等主人带我去做切除,我也会变得不一样。”
斯玛看上去一头雾水,重复了一句:“切除?”
拉斯特解释说:“就是去看兽医。那会改变我们,就像改变亨利一样。”
斯玛耸着肩膀注视着爪子,嘴里嘟囔着:“但是亨利很好啊。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亨利现如今是懒了点儿,可是他没有不快乐啊。我们仍旧过得很开心。”
拉斯特想到就要离开他的朋友,心里非常难过:“很抱歉,斯玛。我会想你的,但是我必须得走。”
斯玛没有回答,而是走上前用鼻子温柔地触了触拉斯特的鼻子:“好吧。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但至少让我们一起度过这个早晨吧。”
这个早晨拉斯特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心许多。他和斯玛一同重游故地,和一起长大的朋友说话聊天。他感到自己浑身像要炸开,似乎已摆好姿势准备纵身跃起。接近中午时分,拉斯特越来越忍不住想知道,狮心是否真的会来等他。他所有的精神都放在前方的森林里,他的老朋友们从后院传来的无聊的嘈杂声渐渐隐去。
拉斯特最后一次从花园的围栏上跳下,忐忑不安地走进森林里。他已同斯玛道了别,现在所有的念头都围绕着这片森林,围绕着将要与他共同生活的那些猫们。
他走到昨晚遇见野猫的地方坐了下来,嗅嗅周围的空气。一棵棵参天大树遮蔽住晌午的烈日,使得这里凉爽怡人。一缕缕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穿进来照亮森林。拉斯特嗅到一股气味,这气味同昨晚遇见的猫身上携带的一样,但他不知道这股味道是新带来的还是昨晚留下的。他抬起头,拿不定主意地东嗅西嗅。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你已学到了不少东西。当有别的猫靠近时,即使是族群里最小的幼崽也能知道。”
拉斯特看到灌木丛下闪出一对绿幽幽的眼睛。现在他认出了那股气味儿:是狮心。
这只金黄色的虎斑猫走到亮处问:“你能不能辨出我是否独自一人呢?”
拉斯特飞速地又嗅了嗅。这里仍有蓝星和灰爪的气味,但没有昨晚那么浓烈。他迟疑地说:“这次蓝星和灰爪没有跟你在一起。”
狮心说:“正确,但还有别的猫。”
就在拉斯特嗅着的时候,又一只野猫大步来到空地里。
狮心说:“这是白风,雷族的一位高级武士。”
拉斯特看着这只公猫,脊背上泛起一阵寒意。这是个圈套?身体修长、肌肉健壮的白风站在拉斯特面前注视着他。白风洁白的皮毛很厚很厚,没有杂色,眼睛黄如太阳底下久晒的沙砾。拉斯特警惕地扇动着耳朵,绷紧肌肉准备大干一场。
狮心大声说:“放松点儿,别让你身上恐惧的气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们来这儿不过是带你去我们的营地。”
白风伸过鼻子好奇地嗅着拉斯特。拉斯特一动不动地坐着,气都不敢喘一口。
白风低声说:“你好,小伙子,久仰大名啊!”
拉斯特礼貌地点了点头。
狮心命令说:“走吧,我们回到营地再说话吧。”说完,他立刻和白风跳进灌木丛中。拉斯特急忙跟上。
两名武士快速穿越森林,并没有回头照顾拉斯特。没过多久,拉斯特就慢慢落在后面了。武士们遇到倒在地上的树干时仅纵身一跃,便跳了过去,丝毫没有减慢速度,而拉斯特则要一步步地攀爬过去。他们经过一片弥漫着浓郁芳香的松树林。在松树林里,他们不得不跳过地上被两脚兽的伐木机轧出来的一道道深深的轮迹。以往在花园围栏那边的安全地带,拉斯特就时常远远听到伐木机发出的咆哮声。路上还遇到一条宽沟,沟里积满了散发着油味的脏水,似乎不能一步跨过去。野猫们却毫不迟疑地涉水而过。
拉斯特以前从没有过水,但他下定决心不能表现出半点儿娇气,于是他眯着双眼跟在后面,尽力不去想自己腹部的皮毛被浸湿后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终于,狮心和白风停了下来。拉斯特走到他们后面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气。两位武士走到一条小峡谷边的一块大岩石上。
狮心说:“我们现在离营地很近了。”
拉斯特竭力想看到任何生命的痕迹——移动的树叶、树丛下一闪而过的身影,但是除了在森林里随处可见的灌木丛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狮心又说:“用你的鼻子,你肯定能嗅到什么。”
拉斯特闭上眼睛嗅了嗅。狮心说得对,这里的气味与他所熟悉的猫的气味截然不同。这里的气味更加浓烈,说明有许许多多不同的猫。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能闻出猫的气味。”
狮心和白风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
狮心说:“如果族群接纳了你,终有一天你能通过气味叫出每一只猫的名字,跟我来!”他领路,从大岩石下到小峡谷的谷底,一路推开一片稠密的金雀花丛。拉斯特低头注意到他爪下的草地已被踩出一条宽阔的、气味很重的小路。他想,这一定是进入营地的主要入口。
过了金雀花丛,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会场。场地的中央光秃秃的,地面硬实,是由世世代代的猫踩踏出来的。这片营地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阳光斑斑点点地照在会场上,空气温暖,气氛宁静。
拉斯特环视四周,眼睛睁得大大的。这里到处都是猫,三三两两地坐着,吃着东西,或者彼此舔梳着皮毛,嘴里轻轻发出呜呜噜噜的声音。
狮心解释说:“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就只有午后才是享受舌抚的好时光了。”
拉斯特重复了一句:“享受舌抚?”
白风告诉他:“族群里的猫们常常花些时间来为彼此舔梳皮毛,聊聊新近发生的新鲜事,我们称之为‘享受舌抚’。这种习俗对加强族群成员间的联系非常重要。”
这里的猫嗅到了拉斯特身上的外来气味,纷纷转过脑袋从远处好奇地向他这边瞅来。
拉斯特环视着会场四周,见到每一只猫都这么直接地注视他,忽然间害羞起来。会场的边缘长着厚厚的青草,草地上散落着树的残桩和一棵横倒在地的大树。香薇和金雀花形成一张厚密的大帐子遮盖住营地,使之与森林的其他部分隔绝开来。
“看那里,”狮心说着尾巴向一丛荆棘摇了摇,荆棘缠绕得密密实实,看不到里面的情景,“那里是育婴室,是照料幼崽的地方。”
拉斯特把头转向荆棘丛。长满倒刺的枝枝杈杈绕成一团,挡住了视线,但他能听到里面传来幼崽们的喵喵声。就在他张望的时候,一只姜黄色的母猫从前面一道狭窄的裂隙中钻了出来。拉斯特想,那肯定是其中的一位母猫了。
荆棘丛边走出一只身上长着醒目的黑色斑纹的母虎斑猫。两只母猫相互友好地舔了舔对方双耳间的毛,随后那只虎斑猫钻进育婴室,低声哄着尖叫的幼崽们。
狮心说:“我们的幼崽是由所有的母猫共同照料的,所有的猫都为族群服务。忠于族群是我们武士守则的第一条法律,如果你希望同我们生活在一起,你就必须抓紧学习这一课。”
白风嗅着空气说:“蓝星来了。”
拉斯特也嗅嗅空气,心里暗暗高兴自己能嗅出蓝星的气味。不一会儿,一只灰色母猫从会场前方的大圆石后转出来,走到他们身边。
蓝星对两位武士说:“他来了。”
白风回答:“狮心还以为他不会来呢。”
拉斯特注意到蓝星的尾巴尖儿在不耐烦地摇晃着。只听她问:“嗯,你对他怎么看?”
白风说:“尽管他个头很小,但回来的路上走的速度却不慢。作为一只宠物猫,他确实很健壮。”
蓝星看着狮心和白风问:“就这么定了?”
他们点点头。
“那么我就宣布他的加入了。”蓝星跳上大圆石高声说,“所有的猫带上自己的猎物到高岩下面开全族大会。”
在她的召唤下,所有的猫如同流动的黑影般从会场周围快步向她涌来。拉斯特留在原地,狮心和白风站在他两边。其他的猫走到高岩下方,仰望着他们的族长,期待着蓝星带来的新消息。
拉斯特在猫群中认出了灰爪那厚厚的灰色皮毛,心里感到一阵高兴。灰爪身边站着一只玳瑁色的母猫,小巧玲珑的雪白爪子恰好被黑尖儿尾巴盖住。在他们身后蜷伏着一只高大的深灰色虎斑猫,黑色的条纹看起来就像月光透过森林在地面上形成的斑斑阴影。
等群猫安静下来,蓝星开口说:“雷族需要有更多的武士加入进来,我们从未像今天这般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学徒。这种困境迫使我们必须引入外来者,并将其训练成为一名武士……”
拉斯特听到族群中轰然响起愤慨的议论声。蓝星用她平缓坚定的声音盖过这些议论:“我已经找到一只愿做雷族武士学徒的猫。”
蓝星的话令群猫大为惊奇,一个响亮的声音说:“能成为学徒可是一件幸运的事啊!”
拉斯特伸长了脖子,看到一只苍白的虎斑猫站起来瞪着蓝星,一脸的不服气。
蓝星没有理睬他,而是面向全族说:“狮心和白风已见过这只年轻的猫了,他们都同意让他与其他学徒一同接受训练。”
拉斯特抬眼瞧了瞧狮心,等回过头来发现所有的目光都看着自己时,身上的毛一下子紧张地竖立起来。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那一刻谁都没有吱声。拉斯特敢肯定众猫一定听到了他的心跳声,闻到了他害怕的气味。
猫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响。
“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属于哪个族群?”
“他身上的气味多么奇怪呀!我所知道的猫族中没有哪一个族群带有这种气味!”
这时猫群里响起了怪腔怪调。
“快看他的项圈!他是一只宠物猫。”原来又是那只苍白色的虎斑猫在作怪。
“一日为宠物猫,终身为宠物猫。我们需要的是保卫族群的武士,而不是再多一张只知道吃饭的嘴。”
狮心弯下腰在拉斯特耳边说:“那只虎斑猫叫长尾,他闻到了你身上恐惧的气味,所有的猫都闻到了,你必须向他们证明你不会被恐惧吓倒。”
但是拉斯特没有动,他怎样才能向这些凶残的野猫们证明,自己可不单单是一只宠物猫呢?
长尾继续嘲笑说:“你的项圈就是两脚兽留给你的标记,那种嘈杂的铃声使你至多不过是一个蹩脚的猎手。最糟糕的是,那可恶的叮当声将响彻整个森林,两脚兽会闻风而至,过来寻找他们可怜的迷路小猫。”
所有的猫都发出赞同的声音。
看到自己赢得众多听众的支持,长尾继续往下说:“撇开你身上两脚兽的气味不谈,那个铃铛也会在不该响的时候发出声音,从而引起敌人的警觉。”
狮心再次俯到拉斯特的耳边说:“你不敢接受挑战吗?”
拉斯特仍没有动,但这回他是在确认长尾的方位。长尾就在那里,位于一只深棕色母猫的身后。拉斯特贴平双耳,眯缝双眼,嘴里发出低嘶。就在群猫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纵身跃起,穿过猫群,从天而降落在挑衅者的身上。
长尾对拉斯特的突然袭击完全没有提防,冷不丁四肢离地,摔倒在一旁。拉斯特怒不可遏,决心要向大家证明自己的实力。他伸出长爪,张开利齿,深深插入长尾的皮肉里。这场战斗没有任何挥拳出击的先兆。尖叫声中,两只猫厮打纠缠在一起,在营地中央的会场上滚来滚去。群猫纷纷后退,唯恐殃及池鱼。
就在拉斯特奋力拼打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恐惧,唯一剩下的只有激情。尽管双耳淌着鲜血,他仍然能听到猫群中发出兴奋的喊叫声。
接着,拉斯特感觉到脖子上的项圈越勒越紧,原来长尾咬住了他的项圈在向后用力猛扯。拉斯特几乎快要窒息了,无法呼吸令他万分惊惧。他拼命地扭曲翻滚,但每一下动作都使喉管上的压力加重一分。他张嘴大口喘气,用尽各种方法试图从长尾嘴下逃脱。说时迟那时快,一记响亮的噼啪声后,拉斯特终于获得了自由。
长尾跌跌撞撞地退到一边。拉斯特摇晃着站起身往周围看去,瞅见长尾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嘴上叼了根断裂的项圈。
蓝星立刻跳下高岩,发出响雷般的呼吼,使吵闹的猫群安静下来。拉斯特和长尾站在原地,不住地大口喘气,身上的毛十分凌乱。拉斯特感到眼睛上有一道伤口,火辣辣的。长尾的左耳则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鲜血顺着肩膀滴落在地。他们互相盯着对方,敌意仍然没有消退。
蓝星走上前,从长尾那儿接过项圈,放在面前说:“我们的新成员在捍卫尊严之战中丢弃了两脚兽给他装上的项圈。星族曾对他的到来表示过赞同——这只猫已经不再受他两脚兽主人的控制,他自由了,他是雷族的学徒。”
拉斯特看着蓝星,郑重其事地点头表示领受。他站起身走到一束阳光下,很惬意地享受阳光为他酸痛的肌肉带来的温暖。光芒照亮了他姜黄色的毛,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拉斯特看到自己已被群猫围住,自豪地仰起头。此时再也没有任何争议和嘲笑,他已经向大家展示了自己是一个不能被忽视的对手。
蓝星走近拉斯特,将项圈放在他的面前。她用鼻子温柔地触了触拉斯特的耳朵,说:“你在阳光下就像是一团火焰。”她的眼光闪烁,似乎话里蕴藏着拉斯特所不知道的更深的含意。“干得漂亮!”接着蓝星转头朝向全族高声宣布,“从今天开始,在他还没有获得武士称号之前,他的名字就叫火爪。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为了彰显他火一般的皮毛。”
蓝星同其他的猫退后两步,等候拉斯特的行动。拉斯特没有迟疑,他转身扒了些土和杂草盖在项圈上面,就如同掩埋他的过去。
长尾发出一声吼叫,一瘸一拐地走出会场,走到一处香薇遮盖的角落。
群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着。
“嘿,火爪!”
拉斯特听到身后传来灰爪友好的声音。火爪!听到自己的新名字,他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状的自豪。他转身嗅了嗅灰爪,以示欢迎。
灰爪说:“打得真棒,火爪!尤其是对一只宠物猫来说,更是不得了!尽管长尾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训练了,可他毕竟是一名武士呀。你在他耳朵上留下的伤疤,使他在短时间内不会忘记你。谁都看得出来,你可破了他的相了。”
火爪回答说:“谢谢你,灰爪。不管怎么说,他可真厉害!”他舔舔前爪,开始清理眼睛上的伤口。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众猫纷纷喊叫着他的新名字。
“火爪!”
“嘿,火爪!”
“欢迎你,年轻的火爪!”
火爪闭上眼睛,耳边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灰爪赞同地说:“又是一个好名字!”灰爪的声音使火爪猛然清醒过来,火爪看看四周,问:“长尾去哪里了?”
“他大概是去斑叶的巫医巢穴了。”灰爪向一处香薇环抱的角落仰仰头,长尾就拱进那里去了,“斑叶是我们的医生,长得也不赖。年轻、漂亮,大多数……”
旁边一声低吼打断了灰爪的即兴演说。他们一齐转身,火爪认出他正是先前坐在灰爪身后的那只强壮的深灰色虎斑猫。
灰爪尊敬地点头招呼:“黑条。”
那只毛色光鲜的公猫盯着火爪看了一会儿,说:“项圈绷断只不过是凑巧罢了。长尾是一名年轻的武士,想不到他会败在一只宠物猫的手下!”他语带轻蔑地将“宠物猫”三个字说得很重,然后转身离去。
灰爪压低声音附在火爪的耳边说:“现如今黑条既不年轻,也不英俊了!”
火爪正要赞同他这位新朋友的评价,忽然,坐在会场边的一只灰色老猫发出警报。
灰爪立刻变得很严肃,紧张地说:“小耳一定是嗅到麻烦事了!”
火爪还没来得及查看周围动静,一只年轻的猫已从灌木丛里冲进营地。这只猫身材瘦削,从头到脚一团乌黑,只有细长的尾巴尖儿上一绺白色显得格外醒目。
灰爪脱口而出:“是乌爪!他怎么独自回来了?虎掌去哪儿了?”
乌爪步履蹒跚地走过会场,浑身伤痕累累,身上的毛凌乱肮脏,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里充满惊惧。
“谁是乌爪?虎掌又是谁?”火爪悄声问灰爪,这时有几只猫走过他们身边上前招呼乌爪。
灰爪快速地解释说:“乌爪是一名学徒,虎掌是他的老师。今天一大早乌爪便和虎掌、红尾一道出去执行任务,好像是同河族有关。这小子真是个幸运的毛毛球!”
“红尾?”火爪重复了一句,他彻底被这些名字搞晕了。
灰爪小声说:“红尾是副族长。”接着他又自言自语道:“到底为什么乌爪会独自回来呢?”这时他看见蓝星走上前,便立刻竖起耳朵凝神听。
“乌爪!”蓝星镇静地说,但是她的眼里笼罩着一层焦虑的阴云。其他的猫纷纷退后,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蓝星跃上高岩,俯视着浑身颤抖的乌爪问:“出什么事了?说话呀,乌爪!”
乌爪仍没有喘过气来,胸口起伏不定,身旁的沙土都被鲜血染红了。尽管体力不支,他仍然勉强爬上高岩,站在蓝星身边。他转身面对翘盼的群猫,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声说道:“红尾死了!”
猫群中响起一片惊呼,传遍整个森林。
乌爪有些站不稳。他的肩膀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从伤口处流下,浸湿了他的右前腿,血珠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他声音颤抖着说:“我们在离太阳石不远的河边遇……遇到了五名河族的武士,其中包括橡心。”
“橡心!”灰爪张大了嘴巴,“他是河族的副族长,是丛林中最伟大的武士之一。幸运的乌爪!希望我也有这般好运。我真的……”那只最先发觉乌爪归来的灰色老年公猫狠狠地瞪了灰爪一眼,吓得灰爪赶忙闭嘴。
火爪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乌爪身上。
“红尾对橡心发出警告,要他带着他的狩猎队伍离开雷族的领地。他说如果再看见河族的武士出现在雷族的领地上,就决不会手下留情。但是橡心……橡心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说无论我们如何说狠话,他们的族……族群还是要吃饭。”乌爪停下喘了口气。他的伤口仍在不停地流血,为了不使体重压在肩膀上,他的站相实在很难看。
“这就是河族攻击我们的原因。当时难以看清形势,仗打得很激烈,我看见橡心将红尾按倒在地,但接下来红尾……”突然乌爪的眼珠子转了转,身子摇晃着走开了。他半爬半摔地从高岩上滑下,跌落在地。
一只姜黄色的母猫跳上前去,卧在他的身边。她简单地舔了舔乌爪的面颊,高声喊道:“斑叶!”
一只玳瑁色的猫从香薇遮盖的角落里走出。火爪认出她原先就坐在灰爪旁边。斑叶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乌爪面前,嘴里招呼着要那只母猫退后。接着她用小巧的粉红色鼻子将乌爪顶个翻身,以便能够仔细查看乌爪的伤势。查看完毕后她抬起头说:“没有大问题,金花,他的伤不至于令他送命,但我需要取一些蛛丝来止血。”
就在斑叶跑回到巫医巢穴的时候,一声悲鸣划破了沉寂。所有的猫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
一只巨大的深棕色虎斑猫从金雀花通道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在他两排锋利的牙齿中间叼的不是猎物,而是另一只猫的尸体。
他拖着那具尸体走进营地中央的会场里,尸体在拖拽之下早已变得破烂不堪。
火爪伸长了脖子,瞧见一条鲜艳的火红色的尾巴无力地垂在地上。
就如同寒风刮过一样,猫群中掀起一阵惊悚。剧烈悲痛之下,灰爪的身体缩成了一团:“红尾!”
蓝星站在高岩上问:“到底怎么回事,虎掌?”
虎掌张开嘴,松开红尾的脖子。他沉稳地看着蓝星说:“他死得很光荣,他同橡心战至最后一息。我没能救出红尾,但是在橡心欢呼胜利的时候,我将他杀死了。”虎掌的声音有力而又深沉,“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因为我怀疑河族的武士还会再来我们的领地。”
火爪注视着灰爪,看见他的眼里充满哀伤。
过了一会儿,几只猫上前舔顺红尾身上凌乱的毛。他们一边为牺牲的武士清洁身体,一边低声诵念悼词。
火爪小声问灰爪:“他们在干什么?”
灰爪的目光没有离开死去的红尾,回答说:“虽然他的灵魂已加入星族的队伍中去了,但是部族仍要为红尾做最后一次舌抚。”
“星族?”火爪重复了一句。
“星族是天上武士们的部族,他们监管着各个族群。你能在银河里见到他们。”
看到火爪一脸困惑,灰爪解释说:“每到夜晚,你会看到一条密密麻麻的星带纵贯天际,那就是银河。每一颗星都是一名星族武士。今晚红尾就会与他们会合。”
火爪点点头,灰爪走上前去舔梳红尾的尸体。
当第一批猫上前向红尾表达敬意时,蓝星始终没有做声。此时她从高岩上跳下,缓缓走向红尾的尸体。其他的猫退让一旁,注视着族长俯下身子最后一次舔梳她多年老伙伴的尸体。
舌抚结束后,蓝星抬起头开始讲话。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悲痛,整个族群都在静静地聆听:“红尾是一名勇敢的武士,他对部落的忠诚不容置疑。我常常听取他对事物的看法,他的评论总是睿智而中肯,从不受个人的利益和虚荣的影响。如果他没有死,必将是一位优秀的族长。”
接着她向前伸出四爪,肚子贴近地面,头部向下低垂,向她死去的朋友默哀。其他的猫纷纷走上前,在蓝星的身边俯下,重复着她的动作和姿势。
火爪一一看在眼里。他并不认识红尾,但部族的悲痛却深深打动了他。
灰爪回到火爪身边,说:“尘爪一定很悲伤。”
“尘爪?”
“他是红尾的徒弟,就是那只棕色条纹的虎斑猫。真想知道谁将是他的新老师。”
火爪瞧过去,看见红尾的尸体旁蹲着一只幼小的公猫,低头盯着地面。火爪看看尘爪身边的蓝星问道:“蓝星要同他一起坐多久?”
灰爪回答说:“也许是整晚。红尾已当了许多许多月的副族长,蓝星不愿太早地离开他。他是最优秀的武士之一,他不像虎掌或狮心那样强壮,但是他动作敏捷,头脑灵活。”
火爪看着虎掌强劲的肌肉和宽大的脑袋,感觉到那里洋溢出的力量,不由得心里非常羡慕。虎掌巨大的身躯充分展示着他的武士生涯。他的眼上有一道“V”字形裂口,鼻子上横过一条深深的疤痕。
突然间,虎掌站起身走向乌爪。斑叶伏在乌爪身边,正在用牙齿和前爪将成团的蛛丝压进乌爪肩上的伤口内。
火爪斜过身子问灰爪:“斑叶在做什么?”
“她在止血。乌爪的伤势看起来挺严重,似乎伤得不轻。他一向神经兮兮的,但我从未见过他这么惨。我们过去看看他醒过来没有。”
他们努力穿过沉浸在悲痛中的猫群,向乌爪躺下的地方走去。看到虎掌正在说话,他们在不远处停下脚步以示尊敬。
虎掌的声音中充满自信,他对斑叶说:“斑叶,他怎么样了?你能救活他吗?我花了很多时间才把他训练成材,可不愿他第一次打仗就使我的心血付诸东流。”
斑叶的眼睛并没有离开她的病人,回答说:“是的,你的训练那么宝贵,他第一次打仗就死去未免也太遗憾了,嗯?”火爪听出她温柔的声音中略带嘲弄。
虎掌命令般地问:“他还能活吗?”
“当然,他只是需要调养。”
虎掌哼了一声,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乌爪。他用前爪捅了捅乌爪:“既然如此,来吧!站起来!”
乌爪没有动。
火爪悄声说:“看,他的爪子真长!”
灰爪深有感触地说:“非常正确!我永远都不想与他为敌!”
“没那么快,虎掌!”斑叶将她的爪子放在虎掌的利爪之上,将它轻轻推开,“在伤口愈合之前,这名学徒需要尽可能保持安静。我可不想让他为了取悦你而蹦来蹦去,那样会扯开他的伤口。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
火爪等待虎掌的反应,发觉自己连气都不敢出一口。大概没有几只猫敢像斑叶这样用命令的口吻同虎掌说话。虎掌僵在那里,似乎正要说话,这时斑叶调侃说:“你应该知道同巫医争论可没什么好处,虎掌。”
虎掌瞧着这只小小的母猫,眼光闪烁:“我可不敢同你争论什么,亲爱的斑叶。”说完,虎掌一转身瞅见灰爪和火爪。
“他是谁?”虎掌站在他们面前,问灰爪。
灰爪说:“他是一名新学徒。”
虎掌揶揄道:“他身上带有宠物猫的气味。”
火爪大胆地说:“虽然我以前是一只家养猫,但如今我正在努力成为一名武士。”
虎掌看着他,突然对他产生了兴趣:“啊哈,没错,我记起来了,蓝星提到过她遇到了一只不安分的宠物猫。那么她确实要给你一个试用的机会了,是吗?”
火爪保持立正姿势,力争给这位令人钦佩的武士留下良好的印象。他尊敬地回答道:“是的。”
虎掌的眼里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他说:“那么我会时时注意你的进步。”
虎掌离开后,火爪大声地舒了口气,高高鼓起的胸膛一下子瘪了。他问灰爪:“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灰爪小声说:“虎掌从未喜欢过哪一个学徒!”
就在这时,乌爪苏醒过来,动了动耳朵,低声问:“他走了吗?”
灰爪向乌爪走去,说:“谁?虎掌吗?对,他走了。”
火爪刚要开口做自我介绍,斑叶阻止说:“你们两个都走开!我可不想让这只小猫连个觉都睡不安稳!”她拦在他们和她的病号中间,不耐烦地摇着尾巴。
虽然斑叶那双琥珀色的温柔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但火爪知道她可不是在开玩笑。
灰爪说:“那咱们走吧,火爪,我带你到四处看看。再见,乌爪。”
两只猫转身离开斑叶和乌爪。
灰爪十分认真地承担起向导的责任。“那是高岩,这你已经知道了。”他朝那块巨大、光滑的岩石扬扬尾巴,“蓝星总是在那里对全族讲话。高岩下面就是她的巢穴。”他冲高岩下的一个洞穴仰仰鼻子,“她的巢穴是在很久以前由一条古老的溪流冲出来的。”洞穴的入口处有块苔藓垂了下来,能够遮风挡雨。
灰爪继续介绍说:“武士们睡在这边。”
火爪跟着他走到离高岩不远的灌木丛前。从这里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营地的入口。灌木丛的树枝压得很低,但火爪能看到内部有一个遮蔽的空间,武士们的窝就安在那里。
灰爪解释说:“高级武士们睡在最靠近会场的地方,那里最暖和,他们常常在那簇荨麻边共享新鲜的猎物,年轻的武士们则在一旁用餐。有时高级武士们会邀请他们一同进餐,那可是天大的面子了。”
火爪完全被这个族群的生活习俗迷住了,接着问:“族群里其他的猫呢?”
“嗯,武士中的母猫和其他的武士伙伴们一同进餐,但当她们怀孕或哺乳时,则留在巫医巢穴旁。老年猫在会场边独居一处。走,我带你看看去。”
他们穿过会场,经过斑叶的巫医巢穴,在一棵倒在地上的大树前停下脚步。树干下是一片繁茂的草地,草地上有四只老猫围在一起大口享用一只肥兔。
灰爪小声说:“那只兔子一定是尘爪和沙爪捉来的,为老年猫捕食是学徒的一项职责。”
一只老猫朝灰爪打招呼:“你好,小伙子。”
灰爪尊敬地点点头说:“你好,小耳。”
“这个一定是新来的学徒吧。叫火爪,是吗?”另一只公猫说。他的毛是深棕色的,已经斑驳掉落,屁股上只有一小截尾巴。
火爪回答说:“是的。”他学着灰爪的样子点头致敬。
那只深棕色的公猫说:“我叫半尾。欢迎加入族群。”
小耳问:“你们吃过饭了吗?”
火爪和灰爪一齐摇头。
“那好吧,这些食物足够吃了。尘爪和沙爪干得不错,他们会是优秀的猎手。一只眼,你介意分给这两个小伙子一只老鼠吗?”
他身边一只灰白色的母猫摇了摇头。火爪注意到,她的一只眼睛雾蒙蒙的,已经瞎了。
“你呢,斑尾?”
另外一只全身玳瑁色、嘴和鼻子都是灰白色的母猫用苍老的声音说:“当然不介意。”
灰爪急切地说:“多谢多谢!”他从食物堆中挑了一只肥大的老鼠,放在火爪的脚下,问火爪:“你还没有尝过鼠肉吧?”
火爪点点头:“没吃过。”从这只新鲜的猎物身上散发出的温暖气味使他忽然感到一阵兴奋。他聚精会神,准备大吃一顿。这可是他族群生活的第一顿大餐啊!
“就是这样,你先来第一口,给我剩点儿!”灰爪低下头靠后站了站,给火爪留出位置。
火爪俯下身子从老鼠的尸体上啃下一大口。鼠肉鲜嫩而多汁,带有森林里的原汁原味。
灰爪问:“味道如何?”
火爪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太妙了!”
“那就多吃点儿。”灰爪说着,上前弯腰也咬了一大口。
两名学徒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听着四只老猫的闲聊。
一只眼说:“你刚才说什么,小耳?”
小耳不耐烦地说:“你的听力和视力一样差劲!我刚才说,蓝星什么时候才指定一位新的副族长呀?”
一只眼不理会小耳的恼怒,对那只玳瑁色的母猫说:“斑尾,你还记得很久以前,蓝星被任命为副族长时的情形吗?”
斑尾认真地说:“哦,记得!她失去幼崽没几天就被任命为副族长了。”
小耳说:“所以她当时并不显得兴奋。红尾追随她很长时间了,而且尽忠职守。但是她应该尽快振作起来。依照部族的习俗,她应在原副族长死去的当日选任一名新的副族长。”
半尾说:“至少这次的任命显而易见。”
火爪抬起头瞅了瞅会场。半尾指的是谁?在火爪的眼里,所有的武士都有资格当这个副族长。也许半尾指的是虎掌,毕竟是虎掌为红尾报的仇。
火爪正在伸长舌头舔净猫须上残留的鼠肉痕迹时,高岩上响起蓝星的声音。红尾的尸体仍然摆在高岩下的会场上。蓝星说:“我们必须指定一位新的副族长了。但是,我们应当首先感谢星族赐予红尾新的生命。今晚,他就会化为星辰,闪耀于夜空之中。”
群猫鸦雀无声地仰望着天空,天空渐渐昏暗,夜幕已经降临在森林大地。
蓝星继续说:“现在,我宣布新的副族长的名字。我之所以在红尾的尸体前公布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听见并且赞同我的选择。”
火爪望着虎掌。虎掌注视着高岩,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热切的期望。
“雷族的新任副族长就是——”蓝星宣布道,“狮心!”
火爪好奇地想看看虎掌的反应,但虎掌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他上前顶了顶狮心表示祝贺,只是用力过大,狮心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火爪悄声问灰爪:“她为什么不选虎掌?”
“也许是因为狮心的武士资历更深一些,经验也就更丰富些。”灰爪小声回答,目光仍停留在蓝星身上。
蓝星继续说:“红尾还曾经是尘爪的老师。我们的学徒的训练进度一天都不能耽搁,所以我现在就为尘爪指定一位新的老师。黑条,你一直想收一名徒弟,所以就由你来接替红尾训练尘爪。你有虎掌这样优秀的老师,我希望你能将自己学到的高超本领很好地传承下去。”
黑条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接受了这项光荣使命。他走到尘爪面前,弯下腰,神情尴尬地用鼻子触了触他的新徒弟。尘爪恭敬地摇摇尾巴,眼睛里仍然充满着失去恩师的悲痛。
蓝星提高声音说:“今晚我要为红尾守夜,天亮后我们为他举行葬礼。”她跳下岩石,再次回到红尾身边卧下。许多猫也加入守夜的队伍中,尘爪和小耳也在其中。
火爪猜测说:“我们也同他们一道吗?”他承认自己对这个主意并不热心。一整天的忙碌使他开始感到疲倦,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个温暖干燥的地方,蜷起身子美美睡上一觉。
灰爪摇了摇头说:“不用,只有那些平时和红尾最要好的猫才同他共度这最后的夜晚。我带你去睡觉的地方吧,学徒巢穴就在那边。”
火爪跟随灰爪走到一棵树桩后面,那里有一片浓密的香薇灌木丛。
灰爪告诉他:“所有的学徒都在这个树桩旁进餐。”
火爪问:“有多少学徒?”
“没有以前多了——只有我,你,乌爪,尘爪,还有沙爪。”
灰爪和火爪刚在树桩旁坐下,一只年轻的母猫从树丛中缓缓走出来。她的毛是姜黄色的,就像火爪的一样,但是颜色没那么鲜艳,身上还隐隐有几条颜色稍重些的条纹。
她眯缝着眼睛说:“这位就是新来的学徒了!”
火爪说:“你好。”
那只年轻的猫举止粗鲁地嗅了嗅,说:“他闻起来就像一只宠物猫!别告诉我,我将要同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共居一室!”
火爪有些吃惊。自从他和长尾打斗过后,所有的猫都对他非常友好。火爪心里暗想:也许乌爪带来的消息令他们忘了这回事。
灰爪抱歉地说:“你务必要原谅沙爪,她一定是在什么地方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她的脾气一向挺好的。”
“呸!”沙爪粗鲁地啐了口唾沫。
“别闹了,年轻人。”他们身后响起白风低沉的声音,“沙爪!作为你的老师,我希望你能对这个新来的学徒友好些。”
“对不起,白风。”沙爪抬起头,一脸的不服气,她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对不起”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和一只宠物猫在一起训练,仅此而已!”
白风平静地说:“你会习惯的,沙爪。天色已晚,明天一早还要训练呢,你们三个抓紧时间睡觉吧。”他责备地看了沙爪一眼,沙爪顺从地点点头。等白风离开后,沙爪转身消失在香薇丛里。经过火爪身边的时候,她又使劲地嗅了嗅。
灰爪跟在沙爪后面,他晃晃尾巴,示意火爪跟来。巢穴内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层的苔藓,在清冷的月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绿色。这里比外面暖和得多,空气中弥漫着香薇的芳香气味。
火爪问:“我睡哪里?”
沙爪揶揄说:“随便,不过得离我远一点儿!”她用爪子将一些苔藓围成一堆。
灰爪和火爪对视了一眼,但没有做声。火爪用爪子围了些苔藓,聚成一个舒适的小窝后躺进去。他全身感到一种惬意的疲倦。这就是他的家了,从今往后,他就是雷族的一名族员了。
“嘿,火爪,醒醒!”灰爪的呼唤声打断了火爪的美梦。在梦里,他正在追逐一只松鼠,他越爬越高,一直爬到一棵高大的橡树的树顶。
灰爪催促说:“天一亮就开始训练。尘爪和沙爪已经起床了。”
火爪伸了个懒腰,接着想起今天是他接受训练的第一天,他一下子从窝里跳起,睡意全消,浑身的血液都充满了兴奋。
灰爪仓促清理着自己的身体,一边舔着毛一边说:“我和狮心谈过了。乌爪在伤口愈合之前不参加训练,他会在斑叶的巫医巢穴待上一两天,尘爪和沙爪今天要去捕猎,因此,狮心想让咱们俩今天早上接受他和虎掌的训练。我们得抓紧了,他们一定在等我们呢!”
灰爪领着火爪飞快地穿过金雀花通道,走上布满石子的山谷。他们爬上山谷,顿感凉风习习,洁白厚重的云层在头顶上空缓缓飘荡。当他们顺着斜坡下到一个大沙坑的时候,火爪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欢乐。
虎掌和狮心早已等候多时。他们坐在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沙地上,彼此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虎掌呵斥道:“下一次,我希望你们能有些时间观念!”
狮心温和地说:“别太严肃了,虎掌,昨晚他们够忙的,我估计他们都累坏了。现在,由我和虎掌给你们上课。”
火爪热情洋溢地点点头,尾巴翘得高高的,丝毫不掩饰欢快的心情:他有两位伟大的武士来当老师。
虎掌不耐烦地说:“好了,今天我们带你们去看看领地的边界,你们就知道该在哪里打猎,应该守卫哪里了。灰爪,再熟悉一次我们的边界对你也没什么坏处。”
虎掌不再多说,纵身跃出沙坑。狮心向灰爪打个招呼后一齐离去。火爪吃力地跟在他们后面,一步一滑地走在柔软的沙地上。
这里的森林格外茂密,巨大的橡树甚至遮盖住了白桦树,落叶铺满地面,走在上面噼啪作响。虎掌停下脚步在一丛密实的香薇丛中寻觅自己留下的气味,其他猫在一旁等候。
狮心小声说:“这里有一条两脚兽的路。火爪,你能嗅到什么吗?”
火爪嗅了嗅。有一股微弱的两脚兽的气味,还有稍强烈些的狗的气味,这些气味对离家出走的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说:“一个两脚兽曾在这里遛狗,不过已经走了。”
狮心说:“很好。你认为现在能够安全通过吗?”
火爪又嗅了嗅。两脚兽和狗的气味很弱,几乎要被森林里的新鲜气味覆盖。他回答说:“是的。”
虎掌点了点头。四只猫走出香薇丛,穿过两脚兽用小石子铺成的小路。
穿过小路是一片松树林,一根根修长挺拔的松木成排堆放在路边。走在这里,再也听不到树叶的噼啪声。地面上是厚厚的松针,走在上面,虽然有些扎脚,但弹性十足。松木堆之间没有可供躲藏的灌木丛,由于完全暴露在明处,火爪能感觉到大家都很紧张。
虎掌说:“这些树木都是两脚兽们堆放在这里的。他们用一种散发着油味的机器砍倒大树,那种机器冒出的烟能把幼崽的眼睛熏瞎。他们砍倒大树后就送往附近的切割机那里去。”
火爪停下脚步,想听听切割机发出的怒吼声。这种声音他在以前曾听到过。
灰爪看到他停住脚步,于是对他解释说:“在树叶发绿之前,切割机要安静上好几个月。”
他们走过松树林。
“两脚兽们的地盘位于那个方向。”虎掌的尾巴摆向一边,说,“你当然能闻出来,火爪,只不过今天我们要走另一边。”
最终他们到达两脚兽修建的另一条公路,这条路是顺着松树林的漫长边界修建的。他们快速通过公路,抵达路那边安全的橡树林中。但是火爪仍能感觉到其他猫并没有放松心情。
灰爪小声说:“我们正靠近河族的领地。太阳石就在那边。”他冲着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仰仰鼻子。
火爪毛发竖立。这里就是红尾的丧命之地。
狮心在一块灰白平滑的石头前停下脚步说:“这块石头就是雷、河两族的边界,那条大河边就是河族所谓的猎场。深吸口气,火爪。”
一股刺鼻的陌生气味直冲火爪的口腔顶部。它与火爪在雷族的营地里闻到的那种温暖气息截然不同,这一点令他惊诧不已。更令他惊奇的是,雷族的气味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是那么熟悉和舒适。
虎掌在一旁大声说:“那是河族的气味,牢牢记住它。河族的武士沿着边界的树木留下气味标记,所以这股气味在边界处最为浓烈。”说完这些话,虎掌翘起尾巴在大石边留下自己的标记。
狮心说:“顺着这条边界一直走,就能到达‘四棵树’。”
狮心从太阳石边快步离去,虎掌、灰爪和火爪紧紧跟随。
火爪喘着气问:“‘四棵树’是什么?”
灰爪回答:“那里是森林四大猫族群聚开会的场所。那里有四棵橡树,年龄同部族的历史一样古老……”
虎掌命令说:“别出声!别忘了敌人的领地近在咫尺!”
两个学徒立刻闭上嘴。火爪默不做声,专心致志地走路。他们穿过一条浅溪,在溪流中的石头上跳跃行走以免浸湿爪子。
火爪从来没有走得这么远、这么快。当赶到“四棵树”的时候,他上气不接下气,爪子又酸又痛。狮心和虎掌领着他们走出浓密的丛林,停在一处灌木覆盖的斜坡顶上。火爪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日近中午,碧空万里无云,斜坡下四株巨大的橡树挺立在耀眼的阳光中,深绿色的树冠几乎高过山冈。
狮心对火爪说:“这里就是灰爪对你说过的‘四棵树’,四大猫族就是在这里开会。风族统治着西边那处高地,今天你闻不到他们的气味——他们处在下风向,但你很快就会知道他们是哪种气味了。”
“那片最黑暗的森林由影族掌管。”灰爪的尾巴摆向一边,他补充说,“老一辈们常说,北边刮来的寒风把影族猫的心都吹冷了。”
火爪感叹:“真是族群林立呀!”他想起斯玛讲的那些关于生性残忍的野猫们骇人听闻的传说,心里暗想:原来他们的组织竟然如此严密!
狮心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猎物如此珍贵,为什么我们必须奋力保护仅有的那点儿猎物了吧!”
火爪壮着胆子问:“但是战争是愚蠢的,为什么大家不能齐心协力共享家园,而非要争战不休、拼个你死我活呢?”
他的话引起一阵沉寂。
虎掌第一个语带嘲弄地回答说:“这可是一种叛逆的想法,宠物猫。”
狮心说:“别太苛刻了,虎掌,他还不了解族群的生活方式。”他看着火爪说:“小火爪,你情感真挚,这会使你终将成为一名更为强大的武士。”
虎掌大声说:“这也许会使他在遭受袭击时表现出宠物猫的软弱而举手投降。”
狮心瞥了虎掌一眼,继续说:“每当月圆之夜,四大族群都要化干戈为玉帛,共聚一堂。”他低头瞅着那四株巨大的橡树,“这里就是开会的地方。会期要延续整个晚上。”
火爪想起昨晚皎洁的月光,问:“如此说来,很快就要开会了?”
狮心赞许地回答:“非常正确!事实上,会议就在今晚举行。这种会议非常重要,因为它能使各个族群和平地共处一晚。你应当清楚,长时间的结盟总是弊大于利。”
虎掌赞同地说:“对自己族群的忠诚使我们强大,没有忠诚,就没有生存的机会。”
火爪点点头说:“我懂了。”
狮心站起身来:“好了,继续前进。”
已是日薄西山,他们背对着太阳落山的方向、沿着所在的山谷边缘走。路上遇到一条窄窄的小溪,他们一跃而过。
火爪嗅了嗅空气,一股陌生的猫的气味扑面而来,浓烈而带有酸臭味。他问:“这是哪个族的气味?”
虎掌阴郁地回答:“是影族。这里是他们的边界。”
“保持头脑清醒,火爪。这股气味很新鲜,说明他们正在附近巡逻。”狮心说。
火爪点点头,这时他听到一种陌生的噪声,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其他的猫却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向骇人的隆隆声走去。
火爪快步赶上问:“那是什么声音?”
狮心回答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火爪透过树林朝前看。虽然这里阳光充足,但树木已变得稀稀落落。他问:“这里是森林的边缘吗?”接着他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另一种陌生的、难闻的气味遮掩住了森林的气息。这次不是猫的气味,而是一种他原来住在两脚兽家时闻到过的气味。隆隆声越来越响,无休无止的轰鸣震得他耳朵发痛,大地也随之颤抖。
虎掌说:“这就是雷鬼路。”
狮心领着他们走到森林边坐了下来,朝外面望去。
火爪看到一条灰色的马路像河流一般从森林间穿过,灰白色的坚硬岩石从他面前铺展向远方,远端的丛林显得模糊而渺小。马路上升起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使火爪几欲作呕。
一只巨大的怪物呼啸而过,火爪吓得毛发直立,连忙后退。急驰而过的怪物掀起一阵强风,吹得路边的树叶噼啪乱响。火爪看了看其他的猫,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当宠物猫的时候也曾看到过类似这样的马路,但绝对没有这么宽,路上的怪物跑得也没有这么快、这么野。
灰爪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被吓坏了。但有这条路在,至少影族不敢轻易踏进我们的领地。这条路沿着我们的边界修建得很长。别担心,那些怪物似乎从不离开雷鬼路,只要你别走得太近,就不会惹上麻烦。”
狮心说:“我们该返回营地了。你已经看了我们所有的边界。回去时我们要多走些路,我们必须绕开蛇岩。一名未经训练的学徒很容易就成为毒蛇口中的美食。火爪,我想你已经很累了吧。”
火爪想着返回营地的路程,心里沉甸甸的。他的脑子一直随着新的气味和景物的出现而转个不停。狮心说得对,他现在又饿又累。当大家离开雷鬼路返回森林的时候,火爪落在队伍的最后。
穿过金雀花通道返回营地,空气中弥漫着夜间露水的气息,新鲜的猎物在等待他们享用。火爪和灰爪从会场阴暗处的食物堆里取走属于自己的那份,来到他们巢穴外的树桩前。
尘爪和沙爪正坐在那里贪婪地大口咀嚼食物。
尘爪轻蔑地眯起眼睛瞅着火爪说:“嘿,这边,宠物猫,好好享受我们为你提供的美味吧。”
沙爪讥笑着说:“鬼才知道,也许有一天连你都学会捕食了!”
灰爪天真地问:“今天你们又出去打猎了?别生气,我们出去巡逻边界了。谢天谢地,边界很安全。”
尘爪大声讥讽道:“我想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你们两位大驾光临,就全都被吓跑了。”
灰爪没好气地说:“哼,他们连面都不敢照一下。”
沙爪说:“今晚我们会在森林大会上向他们问个究竟。”
“你们也去吗?”火爪脱口而出。尽管遭到尘爪和沙爪的冷嘲热讽,但他仍然十分羡慕他们。
“当然了。”尘爪自豪地说,“不是谁都有这种机会的。不过请放心,明天早上我们会把今晚的事情滴水不漏地告诉你们。”
灰爪不理尘爪的吹嘘,低头大嚼自己的美味。火爪饥饿难忍,也俯下身子吃了起来。得知尘爪和沙爪要在今晚与其他族群碰面,他不由得心生妒意。
蓝星的一声高呼使火爪抬起头,他看到几名武士和一些年老的猫已聚集在会场上。参加森林大会的队伍要出发了,沙爪和尘爪跳起身加入队伍中去。
“再见,两位。”沙爪转头喊道,“今晚过得开心些!”
蓝星领着众猫排成一列,依次走出金雀花通道。她身上的毛在月光下像碎银般闪耀发光。她镇静而自信,带领自己的族群前去与往日的宿敌会面。
火爪问灰爪:“你参加过森林大会吗?”
“还没有。”灰爪嘎吱嘎吱地嚼着一根老鼠尾巴,“但不会太久的,耐心等等吧,所有的学徒都有机会去的。”
两只猫默默吃完剩余的食物后,灰爪走到火爪面前开始舔梳他的脑袋,就像火爪当初进入雷族时看到的那样,他们为彼此舔梳清理。接着,他们伸个懒腰,走进巢穴内,找到自己的窝后倒头大睡。
第二天上午,灰爪和火爪早早来到沙坑。他们从巢穴出来的时候,沙爪和尘爪正在酣睡。火爪急不可耐地想打听森林大会的情况,但灰爪硬将他拖走了。灰爪说:“我了解他们,迟些他们会原原本本全告诉你的。”
又是一个艳阳天。这次乌爪也加入他们的训练中。多亏了斑叶,他的伤才能这么快愈合。
灰爪到处玩耍,将树叶踢飞到半空后跳起来抓住。火爪饶有兴趣地在一旁观看,尾巴晃来晃去。乌爪则静静地坐在沙坑的另一边,情绪紧张而低落。
灰爪喊道:“打起精神!我知道你不喜欢训练,但你平时可不像今天这么惨啊!”
狮心和虎掌的气味使学徒们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乌爪赶忙说:“我只是担心肩膀再受伤罢了。”
就在这时,虎掌出现在树丛前,狮心紧随其后。
虎掌呵斥道:“武士不应当受一点儿苦就到处宣扬。”他盯着乌爪的眼睛说,“小心管好你的嘴巴!”
乌爪缩成一团,低头瞅着地面。
灰爪在火爪的耳边小声说:“虎掌今天的脾气不好。”
狮心瞪了他的徒弟一眼,郑重其事地说:“今天我们训练如何偷袭猎物。我们知道,在匍匐接近兔子和匍匐接近老鼠两者之间有很大差别,你们谁能告诉我原因何在呢?”
火爪对此一无所知,乌爪似乎牢记虎掌的告诫,当真一声不吭。
虎掌不耐烦地说:“快点儿回答!”
灰爪回答说:“因为兔子的嗅觉比视觉灵敏,所以它们会先闻到气味后看到我们;而老鼠的嗅觉则比不上它们爪子的触觉,所以它们在闻到气味之前就从地面的震动感应到我们在接近了。”
“非常正确,灰爪!那么,你们在捉老鼠的时候要牢记什么?”
火爪猜测说:“放轻脚步?”
狮心赞许地看着他说:“答对了,火爪。你们一定要把重心落在身体的后半部分,这样爪子就不会重压在地面上了。我们来试试看!”
灰爪和乌爪立刻俯下身子摆出偷袭的姿势。
看着两个学徒开始悄无声息地向前匍匐,狮心说:“做得好,灰爪!”
虎掌骂道:“屁股压低点儿,乌爪。你看起来就像只鸭子!”
火爪趴下身子开始在地面上匍匐。他感到自己本能地进入到正确状态,他尽可能地做到静而轻,边向前爬,边为自己的肌肉能够如此舒展平滑而扬扬自得。
虎掌大声说:“哼,很显然,除了保持轻柔外,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向前爬时笨得像只宠物猫!你以为猎物会跑过来躺在你的盘子里等你前去赏光吗?”
听了虎掌尖酸刻薄的话,火爪吓得立刻站起身,不敢再尝试了。他认真聆听武士的教诲,心里暗下决心要做好每一个动作。
狮心温和地指出:“他的步子和前移的动作没有跟上,但俯卧时平衡保持得不错。”
虎掌抱怨说:“我看他比乌爪还强些。”他轻蔑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你好歹训练了两个多月,怎么仍然把重心放在身体的左半部分呢?”
乌爪越发垂头丧气,火爪忍不住冲口而出:“那全是因为他受到伤口的影响罢了!”
虎掌猛然扭头瞪着火爪:“只要活着就有受伤的可能,他应当学会适应。就连你,火爪,今天早上也学到些东西。如果乌爪学东西能像你一般快,他带给我的就将是一项荣誉而不是耻辱。在一只宠物猫面前丢人现眼,你不觉得难堪吗?”他怒不可遏,冲乌爪喝骂道。
火爪心里非常不舒服。他看不见乌爪的眼睛,因为此时乌爪正低头瞅着自己的爪子。
灰爪不再认认真真地匍匐,而是在空地上一瘸一拐、扮相滑稽地走来走去。他说:“嘿嘿,我的平衡还比不上一只独脚獾。如果我去捉那些笨老鼠们,它们半点儿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我会扑过去骑在它们身上直到它们大喊饶命。”
狮心责备说:“别搞怪,小灰爪,现在可不是你开玩笑的时候!认真练习匍匐动作也许能使你更专心些。”
三位学徒全都乐不可支。
狮心说:“我希望你们每一个都去实战演习一下。乌爪,你去猫头鹰树周围看看。灰爪,那片灌木丛也许会令你有所收获。还有你,火爪,到那边的坡上循着兔子的踪迹找一条干涸的溪流,你不会白跑一趟的。”
三名学徒分头行动。由于有了新挑战,就连乌爪也感觉精神抖擞。
血液一直冲上火爪的耳朵尖儿,他慢慢爬向山坡。就如狮心所说,现在,小溪里一滴水都没有。
火爪悄悄地从河岸爬下河床,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静静地搜寻河床中的生命迹象,不放过每一处细微的动静。他双耳朝前,张大嘴巴以尽可能地捕捉到最微弱的气味。
不久,火爪就闻到了一只老鼠的气味,他是在昨晚的美餐中认识这种气味的。野性的力量顿时涌遍他的全身,但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要分毫不差地确认猎物的方位。
他两耳前伸,听到老鼠心脏急速的搏动声。接着一团棕色的影子闪过眼前,那个小东西正在岸边的长草内爬行。火爪向前接近到攻击位置,时刻提醒自己把重心放在后半身上。然后,他身体后弓,纵身跳起,随着他离开地面,地上的沙土被带了起来。
老鼠仓皇逃窜,但它哪比得上火爪敏捷。火爪扑过去一把抓住它,用力一甩,老鼠滑过半空,跌落在河床上。火爪如影随形般跟过去扑在它身上,张嘴咬下去,老鼠顿时一命呜呼。
火爪高高翘起尾巴,叼着余温尚存的猎物胜利返回。这是他第一次进行捕猎,如今他是一名真真正正的雷族武士学徒了。
清晨,阳光普照森林,火爪接受训练已近两个月了。此时他正心情舒畅地四处漫步寻找猎物,这一段丛林生活令他得到充分的锻炼,使他的感知能力渐渐苏醒。
他停下脚步嗅嗅土地,闻到不久前两脚兽在丛林间漫步时留下的气味。大地复苏,森林里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绿叶已长满枝头。厚厚的落叶上面,小动物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年的辛勤工作。
身体健壮的火爪默默地走在树林里,他全神贯注,搜寻气味的痕迹,随时准备发动致命攻击。今天,族里第一次指派他单独完成任务。他决心干出点儿成绩给大家看,好像整个族群就指着他打回猎物似的。
他来到当天狮心和虎掌带他熟悉环境时跃过的那条小溪。溪水从山上潺潺流下,欢快地撞击着光滑的鹅卵石,泼溅起朵朵水花。火爪舔了几口清澈冰冷的溪水,然后抬头再嗅嗅有无猎物的气味。
空气中有狐狸的气味,陈旧的气味表明狐狸早先曾在这里喝过水。火爪在第一次走遍森林的时候闻过这种气味,狮心告诉他这是狐狸,所以他此时能认出来。不过那次他只在一瞥眼间瞅见狐狸的尾巴,却从未见到狐狸的全貌。
他努力排除狐狸气味的干扰,继续搜寻猎物。突然,他的猫须抽搐了一下,察觉到猎物体内血液的流动——是一只忙着筑巢的田鼠。
片刻之后他便瞧见了那只田鼠,那个棕色的、胖乎乎的小东西正在河岸边上蹿下跳地收集干草。火爪顿时馋得口舌生津。他已经好几个钟头没吃东西了,但在别的族员吃饱之前,他可不敢偷吃猎物。他一遍遍地想着狮心和虎掌的话:“猎物要交回族里,不能独自先吃。”
火爪蹲伏下来准备攻击,肚皮上的毛擦着潮湿的草地。他逐步接近,目不转睛地盯着猎物。可以了,是时候扑过去了。
突然,火爪身后的香薇丛中发出沙沙的声音。那只田鼠转身消失在河岸边的一个洞里。
火爪气得肺都快炸了。究竟是什么东西使他错失良机,让到嘴的美味跑掉了?
他嗅嗅空气,闻到一股猫的气味,但分不清是属于哪个族群的。火爪吃了一惊——先前腐臭的狐狸味使他的嗅觉变得很迟钝。
他一下子转过身,后退几步,喉间发出低吼。他竖起耳朵睁开眼睛,观察动静。香薇丛里又发出沙沙声,声音更大了,却是从另一方向传来。火爪向前靠近,看见香薇晃动,但叶子挡住了视线,使他看不见敌人。一根树枝折断,发出一记响亮的噼啪声。火爪心想:从他弄出的声音来看,个头肯定不小。他摆好架势,准备猛烈出击。
火爪跃上一棵树,迅捷无声地攀上一根悬空的树枝。火爪的下方,那个尚未现形的东西仍在靠近过来。火爪屏住呼吸,从香薇向两边倒下的情形估摸着时机。接着,一个巨大的灰影从香薇丛里冒了出来。
“呜——”火爪的喉间发出战斗的吼叫。他伸出利爪扑向敌人,稳稳落在敌人肌肉发达的肩膀上。他用爪子狠命地往敌人肩头上插去,决心要给敌人一个下马威。
“哇噢!什么东西?”敌人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噢!是灰爪吗?”火爪认出那惊呼声,鼻子里也嗅到发自朋友身上的那股熟悉的气味。但由于太过激动,他一时无法松开爪子。
“有埋伏!啊——”灰爪大吼,还没认出骑在自己背上的不是别的猫,正是火爪。他满地打滚想甩开纠缠。
“噗噗噗!”火爪被他重重压在身下,几乎被压扁了。“是我——火爪!”火爪收回爪子,挣扎着推开灰爪,大声叫喊着滚到一旁。火爪站起身从头到尾一阵抖动,把尘土抖掉,重复了一句:“灰爪,是我,我还以为你是敌人呢!”
灰爪站起来,一脸苦相地抖去身上的灰土。他一边扭头舔舐自己疼痛的肩膀,一边抱怨着:“看来你是真的把我当成敌人了!你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火爪小声说:“对不起。但你那样朝我爬过来,我能怎么想?”
灰爪生气地瞪大眼睛:“爬过来?那可是我最为得意、最神出鬼没的匍匐了。”
火爪嘲笑说:“神出鬼没?你走起路像一只独脚獾!”他开心地展平耳朵。
灰爪欢快地叫喊:“我要让你尝尝独脚的滋味!”
两只猫相互扑斗嬉戏,在地上滚来滚去。灰爪一掌重重打在火爪的头上,火爪顿时眼冒金星。
“噗啦噗啦”,火爪晃晃脑袋,跳起还击。
就在他的一双前爪尚未击出之际,灰爪一下子将他掀翻在地,制伏住他。火爪的身体立刻放松下来,举手投降。
灰爪放开火爪,说:“这么轻易就认输了!”他刚一放开,火爪就跳了起来,灰爪冷不丁被顶翻在地。
火爪跳过去把他按在地上,引用狮心的口头禅沾沾自喜地说:“出其不意是武士的制胜法宝。”他从灰爪身上轻轻跳下,开始在落叶下面拱来拱去。太阳照在背上暖洋洋的,而且他还轻松赢得战斗,这一切都使火爪格外高兴。
灰爪似乎对一大早便连输两次并不介意,这种好天气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他问火爪:“你的任务进展如何?”
火爪站起身说:“你坏了我的好事!我正要抓一只田鼠,你发出的声音却惊跑了它。”
灰爪说:“哦,对不起。”
火爪看到朋友的情绪低落下来,急忙说:“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你不是去风族的边界上找巡逻队吗?我还以为你要给他们带去蓝星的口信呢。”
“没错,但我还有时间。我想先垫垫肚子,我快饿死了!”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我必须要先为族群打完猎物后才能顾及自己。”
灰爪哼了一声:“我敢打赌尘爪和沙爪经常在外出打猎时偷吃一两只老鼠。”
“他们那么做并不令我感到惊讶,但这是我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
灰爪叹了口气说:“你不想出任何岔子,我知道。”
火爪想换个话题:“说点儿别的吧,你为蓝星带什么口信呀?”
“她想让巡逻队在巨悬铃树那边等候,她会在中午赶去同他们会合。影族的猫似乎总在附近出没,蓝星想查个究竟。”
火爪提醒他说:“你最好现在就去吧。”
灰爪自信地回答:“风族的领地离这里不远,时间足够了。弄丢了你的田鼠,我想应该帮把手才是。”
火爪说:“没关系,我会再找的。今天暖和,会有不少老鼠出来转悠。”
“没错,但是你得抓住它们才算数。”灰爪若有所思地咬着一只前爪,从上面咬下一片爪甲,“那恐怕得花费你一个上午,甚至一天的时间才行。”
火爪泄气地点点头,这时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地直叫。在逮到足够的猎物前,他很有可能要失手三四次。等到他吃饭的时候,银河恐怕都出现在天上了。
灰爪触了触火爪的须子,说:“开始吧,我帮你开个头。至少,那是我欠你的。在我离开之前,我们应该能捉到两只田鼠吧。”
火爪跟着灰爪沿着小溪逆流而上,有个伙伴在身边协助,火爪感到很开心。空气中仍有狐狸的气味,只是这股气味突然间变得浓烈了。
火爪问:“你闻到了吗?”
灰爪停下脚步也嗅了嗅空气,说:“狐狸。是的,我一早便闻到了。”
火爪问:“但是,它现在是不是更加新鲜了?”
灰爪张开嘴巴又嗅了嗅,压低声音说:“没错。”他转头朝河对面树林中的灌木丛里望去,悄声说:“看!”
火爪定睛一瞧,看见灌木丛里出现了一团火红色的毛茸茸的东西。那团毛球走进灌木丛中的一处空地,在透过灌木丛的光线照耀下,火爪看到一个矮矮的身体,全身红艳艳的。它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和一张尖尖的嘴。
火爪说:“是狐狸吗?它的嘴巴长得真丑!”
灰爪赞同道:“说得不错!”
火爪小声说:“当我们第一次碰面时,我就曾追过一只狐狸。”
“是它在追踪你还差不多,笨蛋!千万别同外表像狗、动作却像猫的狐狸打交道。我们必须通知母猫们有一只狐狸在我们的领地里出没。狐狸比獾好不到哪里去,它会杀死我们的幼崽。谢天谢地,你上次没有扑过去抓它,你在它的眼中不过是个头稍大些的老鼠罢了。”看见火爪有些气恼,灰爪补充说,“不过,最近有个更好的消息,蓝星极有可能派出一支武士分队去赶跑它,这样母猫们才能安下心。”
火爪问:“獾长得什么样子?”
“黑白相间,短腿,你一看就能认出来。它们体态臃肿、脾气很坏,不像狐狸那样喜欢袭击育婴室,但它们的牙齿更锋利。你猜半尾是怎样得到他这个名字的?他的尾巴是被獾一口咬掉的。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往树上爬了!”
“他为什么不往树上爬呢?”
“怕摔下来呗。我们猫之所以能从高处安然无恙地落地,就是因为我们能在空中保持平衡,而这一切需要尾巴的帮助。”
火爪明白了,点了点头。
不出火爪所料,这一天他们打了很多猎物。没过多久,灰爪便抓到一只小老鼠,而火爪则捉到一只麻雀,三下五除二就结果了它的性命。今天是没有时间再练习猎杀技巧了,营地里还有很多嘴在等着吃饭哪。火爪刨了些土盖在猎物身上,这样在他回来之前猎物就不会被别的野兽拖走了。
忽然,一只松鼠蹿了出来。
火爪反应灵敏。“抓住它!”他一边喊,一边同灰爪在地上腾挪跳跃,紧追不舍。
松鼠三蹦两蹦攀上一棵白桦树,他们在树下停住脚步。
灰爪失望地大叫:“完了,捉不着了!”
两只猫大口喘气,调匀呼吸。一股刺鼻的气味令他们大为惊奇。
火爪说:“雷鬼路!想不到我们跑出来这么远了。”
两只猫走到树林边向外望去,望到了那条黑黢黢的、巨大的马路。这还是他们首次独自来到这里。吼叫声中,一排排的怪物们沿着坚实的路面飞奔而去。
灰爪轻蔑地说:“哼!这些怪物简直臭气熏天!”
火爪动动耳朵表示同意。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味也使他的喉部火辣辣的。他说:“你从前穿越过雷鬼路吗?”
灰爪摇摇头。
火爪从森林的遮蔽下走出。在雷鬼路和树林之间是一片油乎乎的草地,他慢慢走进草地。这时,一个浑身臭气的怪物疾驰而过,他连忙退了回来。
灰爪说:“喂!你要去哪里?”
火爪没有回答。等到再也看不到怪物的时候,他又向前迈步,穿过草地,径直走到雷鬼路边。他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触了触雷鬼路。在太阳照耀下,路面暖暖的,甚至有些发黏、发烫。他往路对面望去。路那边的森林里似乎有一对眼睛在闪烁呢!他嗅嗅空气,但除了雷鬼路上浓烈的臭味外什么也闻不到。那双眼睛仍在阴暗处闪烁,接着,还缓缓地眨动。
火爪现在能够肯定那是影族的武士,而且那名武士也正在瞅着他。
“火爪!”灰爪的声音吓了火爪一跳。就在这时,一个庞大的、比一棵树还要高的怪物擦着火爪的鼻子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几乎将他掀倒。火爪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到森林的安全地带。
灰爪大声骂道:“你一定是发神经了!”他又惊又怒,猫须颤抖,“你都干了些什么?”
火爪也吓得猫须颤抖,他小声说:“我只是想知道雷鬼路什么样。”
灰爪烦躁地说:“好了,我们快离开这儿吧。”
他们快步跑回到森林里,直到离雷鬼路很远很远,灰爪才停下脚步长长舒了口气。
火爪坐下来开始舔顺身上的乱毛。他边舔边说:“我想我看见了一名影族武士,他就在雷鬼路那边的森林里。”
灰爪睁大眼睛重复了一句:“一名影族武士?”
“我敢打包票。”
“很好,在你看到一名影族武士的时候,一个怪物就飞过来了,这件事真妙呀。”灰爪反唇相讥说,“那里不光有一名影族武士,而是有很多。我们可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他抬头看看太阳,这时,太阳已经升到最高点了。灰爪说:“如果我还想按时与巡逻队碰面的话,最好现在就走。再见。”灰爪跳进灌木丛,边跑边喊:“告诉你吧,我把口信传到后,狮心也许会让我来帮你捕猎。”
火爪目送他远去,心里有些忌妒,也想去和巡逻队会面。不过,在他返回营地的时候,好歹也有可以告诉尘爪和沙爪。今天,他第一次遇见了影族的武士。
火爪沿原路返回到小溪边。一路上,他的脑子里都是那双在黑暗处闪烁的眼睛。
这时,微风中传来一股微弱的气味。
一个陌生者!也许是影族的武士!
火爪的喉间发出低吼。他从这股气味中获知很多信息。这个陌生者是一只母猫,年纪比较大,绝对不是雷族的猫。火爪不知道这股气味是属于哪个族群,但是他能闻出这只母猫又累又饿,体弱多病,并且情绪低落。
火爪低下身子向气味的源头靠过去。接着他困惑地停了下来,那股气味现在变得更微弱了。他又嗅了嗅。
突然,一团毛球怒吼着从他身后的灌木丛里冲出来。
惊叫声中,火爪与母猫撞了个满怀,摔倒开去。两只钢铁般的利爪扣住他的肩膀,深插进他脖颈后的肉里。“喵——噢!”火爪一声惨叫。若是其他的猫被这么狠狠来上一下,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强迫自己放松肌肉,一边跛着脚逃命,一边高声发出呼救。
那只母猫张开大嘴发出胜利者的号叫,然后轻蔑地说:“哈哈,小小学徒,哪里会是我黄牙的对手!”
火爪受到羞辱,怒火腾地升了起来。“等着瞧!”他要给这个臭烘烘的毛球一点儿颜色看看!“但是要先看清她的攻击来势再出手。”他心里暗想。
黄牙利齿落下。火爪倾尽全力,身体向上猛顶。黄牙飞出老远,重重摔在金雀花丛里。
火爪抖了抖身体,说:“不好对付吧,嗯?”
黄牙从花丛上爬下来,不服气地回敬说:“还凑合,小学徒。不过你还差得远嘞!”
火爪眨眨眼睛,第一次看清对手。那只母猫长着一张宽大、或者说是肥胖的大脸,一双圆圆的橘红色眼睛,长长的深灰色的毛乱蓬蓬地纠结成团,双耳已被撕破,口鼻处布满旧日战斗留下的伤痕。
火爪站稳脚步鼓起胸口,向入侵者发出警告:“你侵入了雷族的猎场,赶快离开!”
黄牙咧开嘴,露出暗黄、残破的牙齿,说:“先称称你自己的斤两够不够让我离开吧!我要先打猎,然后才离开。不过说不定我也会勉为其难地住上一段时间。”
火爪怒叱:“少废话!”他感觉到古老的武士精神在自己的体内复苏,顿时热血上涌,再也没有丝毫宠物猫的残迹。他的心里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对战斗的渴望,对保卫领地、保卫族群的渴望。
黄牙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变化,眼里闪过一丝敬意。她低下头,避开火爪的目光,向后稍退,声音放软说:“别紧张。”
火爪才不会傻到中了她的伎俩。他伸出爪子,毛发竖立,向前扑出,嘴里发出战斗的咆哮:“杀——”
黄牙也以怒吼回应。这一老一少打得难分难解,他们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牙齿和利爪闪动着寒光。火爪双耳紧贴脑门儿,竭力想抓住对方,但是黄牙身上乱蓬蓬的毛使他的爪子根本触碰不到她的皮肉。
接着黄牙弓起后腿,重心后移,翘起污秽的大尾巴,这让她的个头看起来更大了。
火爪看到黄牙向自己扑来,身子及时向后一歪。“咔嚓!”黄牙的牙齿擦着他的耳朵咬空。
火爪的爪子本能地向后一撩,抓住了黄牙的脑袋。由于用力过猛,他的前腿都被带了起来。
“呀——呜!”黄牙四爪抓地,拼命摇晃脑袋甩脱火爪。
趁着她还没有恢复过来,火爪瞅准机会,向前猛扑,抓住了黄牙的后腿。
“喵呜——喵呜!”黄牙怒吼着,回身咬住了火爪的尾巴。
火爪顿时痛入骨髓。但疼痛使他愈发恼怒,他奋力从黄牙的嘴里扯出尾巴,像鞭子一般前后抽打。
黄牙俯下身子,准备发起新一轮攻击。她气喘连连,嘴里发出的难闻气味直冲火爪的鼻子。这是一种虚弱、绝望的表现,一种被饥饿折磨下的无奈。她现在一定非常痛苦。
火爪心里升起一种武士不应当有的感觉,尽管他也不想,那就是:同情。他不愿让这种出自本能的情感盘踞心头——他清楚自己的忠诚只应属于族群——但是他驱除不掉这种情感。狮心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小火爪,你情感真挚,这会使你终将成为一名更为强大的武士。”接着,虎掌的警示也在耳边响起:“这也许会使他在遭受攻击的时候表现出宠物猫的软弱而举手投降。”
黄牙身子往前扑出,火爪退后几步严密防守。黄牙攀上他的肩头死死抓住,同时由于腿上有伤,她也不能进一步攻击。
“哇呜!”火爪弓起脊背,但黄牙牢牢地抓在他的背上。她实在太重了,火爪被压倒在地。
火爪满嘴沙土,忙不迭往外吐:“呸呸!”
黄牙后腿猛踹,同时利爪上翻想抓火爪的肚皮,火爪一个快闪避开。
战斗暂时告一段落。火爪站在那里大口喘着气,但他觉察出对方渐渐体力不支。黄牙伤势太重了,以致后腿几乎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火爪大声说:“打够了吗?”如果黄牙就此罢手,他顶多上去警示性地咬她一口留下点儿纪念,然后任其离去。
黄牙却勇敢地回敬说:“别做梦了!”但是她那只伤腿一软,摔倒在地。她想站起来,却未能如愿。她眼光黯淡,轻声对火爪说:“如果我不是又饿又渴,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黄牙的脸痛苦地抽搐着,却还嘴硬:“杀了我吧,我不会还手的。”
火爪内心犹豫不决。他以前从未杀过别的猫。也许在激战正酣时他能做到,但那种残忍、冷血的杀戮,他能下得了手吗?两者毕竟有天壤之别啊!
黄牙讥讽说:“还等什么?你那懦弱劲儿就像只宠物猫!”
黄牙的话像针扎一样刺痛了火爪。她到现在还能闻见他身上两脚兽的气味吗?
他厉声说:“我是一名雷族的武士学徒!”
黄牙眯缝起眼睛,看出了火爪色厉内荏,知道自己捉住了对方的痛处。她轻蔑地说:“哈哈,别告诉我雷族实力不济到招募宠物猫的地步?”
火爪说:“雷族没有实力不济!”
“证明给我看!像武士那样杀了我,就当帮我的忙好了。”
火爪凝视着她。他不愿杀这个可怜的家伙。他放松戒备,心里越来越好奇。一只部族里的猫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在雷族,年老的猫享受的待遇可比幼崽还要好啊!他说:“你看起来倒是急于寻死。”
黄牙轻蔑地说:“是吗?哼,这是我自己的事,胆小鬼。你有毛病吗,幼崽?你想用嘴说死我吗?”
虽然她的嘴很硬,但火爪嗅到她身上散发出阵阵患病挨饿的气味。如果她不立即进食,她会死的。既然她不能自谋生路,也许把她杀死会好些。两只猫对视着,都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火爪最后命令说:“在这里等着。”
黄牙像泄了气的皮球,颈背上的毛塌了下去,高高翘起的尾巴也耷拉下来。“你在开玩笑吧,幼崽?我现在就走。”她嘴里嘟囔着,一瘸一拐地走向一片灌木丛。她躺下来,开始舔舐腿上的伤口。
火爪转头瞥了她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朝树林里走去。
他静静地穿过香薇花丛,到处是太阳温暖的气息。他闻到一只已死去多时的老鼠的腐臭味,昆虫在树叶下发出声响,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在树叶间疾行。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挖出他原先掩埋起来的猎物,但是路程太远了。
也许他应该要那只死老鼠,这样不用费力就能吃到嘴里。但是一只饿得半死的猫需要新鲜的猎物,除非万不得已,一名武士是不会去吃腐肉的。
他刚停下脚步,就闻到前方有一只兔子。没走几步,兔子便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火爪俯下身子,匍匐接近。当兔子发现他的时候,他已在咫尺之内。太晚了!那只兔子的奔逃激发起火爪血液中莫名的兴奋,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下子扑过去捉住了那只兔子。
他叼起簌簌发抖的小东西,很快便结果了它的性命。
当火爪返回的时候,黄牙的面色十分憔悴。黄牙看着火爪把兔子放在她的身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很好,我们又见面了,幼崽!我还以为你去找你的小伙伴了呢。”
“是吗?嗯,也许我该那么做。还有,别再叫我幼崽!”火爪大声说着,用鼻子把兔子顶到黄牙面前,他有点儿为自己的好心肠感到尴尬,“嘿,如果你不想吃——”
黄牙飞快地说:“哦——不,我想吃。”
火爪看着她把那只兔子开膛破肚,大口吞咽。他自己饥火上冒,差点儿流出口水。他知道自己不该有吃东西的念头,他必须先为族群带回足够的猎物,但是,新鲜猎物的气味实在令他垂涎欲滴。
“唔——”半晌过后,黄牙长长叹了口气斜倚在地上,“几天来我第一次吃到新鲜的猎物。”她舔舔嘴,坐下来开始为自己来个大扫除。
黄牙身上臭烘烘的。火爪鼻子动了动,心里暗想:到河里洗个澡会好得多。
他盯着黄牙吃剩的食物,那点儿东西还不够他填牙缝。但是,与黄牙的激烈较量使他的肚子更加空了。终于,他向饥饿投降,上前去吃那些残骸剩骨。味道太香了!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从头到脚感到舒畅。
黄牙凑近看着他,露出脏牙,诡秘地说:“比两脚兽们喂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吃多了,是吗?”既然捉住了火爪的痛处,她当然不会放过捉弄他的机会。
火爪装作没有听见,开始舔梳自己。
黄牙继续说:“那些东西有毒,是老鼠屎!只有没骨气的毛球才会接受那些恶心的青蛙卵……”她突然止住声音,紧张起来:“嘘,有武士过来了。”
火爪也知道有猫群在靠近。他听见他们的爪子轻轻踩在落叶上,身子蹭过树枝发出嗖嗖的声响。微风拂过,带来熟悉的气味,原来是雷族的武士们。因为走在自己的领地内,所以他们走起路不怕发出声音。
火爪愧疚地舔舔嘴唇,希望清除掉吃东西的痕迹。然后他看着黄牙和她面前那堆兔子的骸骨,耳边响起狮心的话:“族群吃完后你才能吃!”但是狮心肯定会理解他为什么要吃这只该死的兔子。火爪忐忑不安,突然害怕起将要发生的事情。这是他做学徒以来第一次执行任务,而他却完全违背了武士守则。
黄牙向到来的群猫发出防御性的吼叫,但是火爪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恐惧。黄牙勉强站起身。“打扰了,谢谢款待。”她想用三条腿走路,但在剧痛之下又坐倒在地,“唉!休息时间太长,腿都变僵硬了。”
这时她已经来不及跑了。几条身影闪出树林,瞬间就将火爪和黄牙团团围住。火爪认出他们:虎掌,黑条,柳带,还有蓝星。他们全都肌肉紧绷,全身戒备。黄牙看到他们不由得倒吸口冷气。
灰爪跟在队伍后面。他从灌木丛里跃出,站在巡逻队边上。
火爪急忙上前招呼,但是只有灰爪做出回应,喊道:“嘿,火爪!”
虎掌大吼:“闭嘴!”
火爪看了看黄牙,心里暗自嘀咕。他明明闻到黄牙身上散发出恐惧的气味,但这只邋遢的母猫却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根本不打算束手就擒。
“火爪!”蓝星的问话冰冷而有分寸,“这里发生了什么?一名敌方的武士……刚刚用过餐,闻起来还是你们两个一起吃的。”她盯着火爪,火爪低下了头。
他开始解释说:“她饿得快不行了。”
“那么你呢?你也饿得不行了,以至于在为族群打来猎物前自己先吃起来了?”蓝星继续说,“我猜你一定有非常好的理由来说明你为什么要违背武士守则。”
虽然蓝星的语气很平静,但火爪知道她此时必然恼怒万分。于是他俯得更低了,几乎趴在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讲话,就听见虎掌大声说:“一日为宠物猫,终身为宠物猫!”
蓝星对虎掌的话充耳不闻,她转头看看黄牙,突然一脸惊讶地说:“好,好,火爪!你似乎捉到了一名影族的武士。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影族的巫医,是吗?你深入雷族的领地来干什么?”
黄牙小声说:“我以前是影族的巫医,但现在我选择独来独往。”
火爪惊诧莫名。他没有听错吧?黄牙是影族的武士?她身上实在太脏了,以致掩盖了她的族群气味。如果他早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他会为自己拦截住一名影族武士而愈加得意。
虎掌嘲笑说:“黄牙,你竟然打不过一名学徒,看来最近你过得不怎么样啊!”
黑条开口说:“这只老猫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现在就杀了她。至于这只宠物猫,他为敌方的武士提供食物,违背了武士守则,理应受到惩处。”
蓝星镇静地说:“收回你的爪子,黑条。黄牙的勇气和智慧在丛林里是出了名儿的。听听她说什么,这对我们有好处。走吧,带她回营地,然后再决定怎么处置她,还有火爪。”蓝星又问黄牙,“你能走路吗?需不需要帮助?”
“我还有三条腿能用。”黄牙没好气地说着,瘸着腿朝前走去。
火爪看见黄牙眼里痛苦的目光,但她似乎决定不显露出丝毫的软弱。蓝星转过身去,脸上闪过一丝敬重的神色,她领着大伙儿缓缓穿行在树林间。其他的武士们将黄牙夹在中间,不紧不慢地将她押解回营。
火爪和灰爪落在队伍后面。
火爪悄声问灰爪:“你听说过黄牙吗?”
“听说过一点儿。她在当巫医以前曾是一名武士,这可不同寻常。真想不到她会成为独行者,她这辈子从未离开过影族。”
“什么是独行者?”
灰爪看了他一眼,说:“独行者就是不属于任何一个族群,也不由两脚兽喂养的猫。虎掌说独行者自私自利,最不可靠。他们常常出没于两脚兽住处的附近,但并不依靠两脚兽喂养,全凭自给自足。”
火爪说:“一旦蓝星把我赶走,也许我也会成为一个独行者。”
灰爪向他保证说:“蓝星办事很公道,她不会赶你走的。能捉到影族的一名重要成员,她肯定很高兴。我敢肯定,对于你为那只可怜的老猫提供食物的事情,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但他们一个劲儿地说食物短缺!唉,我为什么要去吃那只兔子呢?”想起这件事,火爪羞得浑身发烫。
灰爪顶了顶他说:“好了,别傻了。虽然你确实违反了武士守则,但谁能不犯错呢?”
火爪没有回答,心里仍是沉甸甸的。他可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竟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当队伍经过把守营门的哨兵时,族里的猫都跑出来迎接武士们归来。
大家等候在过道两旁,好奇地看着黄牙走进营地。一些年长的猫认出了她。不一会儿,全族的猫都知道了她曾是影族的巫医。猫群里响起一片讥讽的声音。
在这些讥讽面前,黄牙就好像聋子一般全然没有听见。看见她面对冷眼和羞辱而不失风度,火爪不由得十分钦佩。他知道她现在非常痛苦,也知道她尽管吃了自己为她捉的兔子,但仍很饥饿。
当队伍走到高岩时,蓝星朝高岩下的会场点点头。黄牙默默地听从安排,感激地在那里躺下。她完全不理会周围不友好的目光,开始舔舐自己的伤口。
斑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她一定是闻到营地里来了一只受伤的猫。众猫纷纷给斑叶让开路。
黄牙瞅着斑叶低声说:“我知道怎样照料自己的伤口,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斑叶没说什么,只是尊敬地点点头退了回去。
一些猫已经打来猎物,只等归来的武士们用餐了。武士们各取了些食物带到巢穴边吃,接着其他的猫蜂拥而上取走自己的那份。
火爪饥肠辘辘地围着会场走来走去,眼睁睁瞧着众猫像往常一般三三两两地围坐一堆,大吃大嚼。他真想吃上一小口,但是却不敢走近食物堆。他已经违反了武士守则,族里应该不会再让他享用这些新鲜的猎物了。
火爪走到高岩下,蓝星正站在上面同虎掌说话。火爪茫然地望着蓝星,希望她能表露出允许他吃饭的意思,但蓝星只顾忙着和虎掌小声谈话。火爪不知道他们是否在谈论自己,出于关心,他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只听见虎掌不耐烦地说道:“将敌方的武士带回营地简直就是引狼入室!如今她对我们的营地了如指掌,不久以后,这里的情况就会传遍影族的。我们必须搬家。”
蓝星说:“冷静点儿,虎掌。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呢?黄牙说她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影族没有理由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
虎掌骂道:“你就真的相信她说的话?那只愚蠢的宠物猫到底是怎么想的?”
蓝星说:“先别急,好好想想,虎掌。黄牙为什么要离开影族呢?你担心黄牙会把我们的情况透露给影族,但是你想过没有,她又会透露多少影族的情况给我们?”
听了蓝星的这番话,虎掌渐渐安心。他点点头,转身去吃他的那份猎物了。
蓝星没有立即离开,她站在高岩上望着会场中嬉戏打斗的幼崽们。接着,她起身走向火爪。火爪的心怦怦乱跳。蓝星有话和他说吗?
但蓝星却只是从他身边经过,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她边走边想事情,目光很深沉,走到育婴室外大声唤道:“霜毛!”
一只眼睛深蓝、毛色纯白的母猫从育婴室走出来。里面本有一只幼崽在哭闹,现在声音更大了。
霜毛说:“安静,宝贝,我很快回来。”然后她转过身对蓝星说:“有何吩咐,蓝星?”
“我们有一个学徒看见一只狐狸在附近出没。告诫其他的母猫们小心看好育婴室,在武士们赶跑狐狸以前,不要让不足六个月大的幼崽走出营门。”
霜毛点点头说:“我会通知大家的,蓝星,谢谢你。”说完她转身回到育婴室去哄那个正在大哭大叫的幼崽。
办完这件事,蓝星才走到猎物堆前取她的食物,那是一只肥肥的野鸽。火爪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肥鸽走到高级武士们那里进食。
终于,饥饿驱使他向前走去。灰爪正在树墩旁和乌爪分享一只小金丝雀,他看到火爪靠近猎物堆,鼓励性地摆了摆头。
火爪刚要伸嘴叼一只小老鼠,虎掌出现在他的背后,大声呵斥着将老鼠踢到一旁:“这个不是给你吃的。你没有打回任何猎物,你的那份就让老年猫吃吧。给他们送去。”
火爪朝蓝星望去。
她略略点头说:“按虎掌说的办。”
火爪顺从地将那只老鼠送到小耳面前。香味飘进他的鼻孔,他真想美美地咬上一口。他几乎能感觉到那股生命的热量已经注入体内。
他极力压制自己的食欲,将猎物放在小耳面前,然后彬彬有礼地离去。既没奢望,事实上也没有得到一句感谢话。
他暗自庆幸自己早先有那只被吃剩的兔子骨头垫肚子,在明天出去打回猎物之前,他是别想有任何口福喽。
火爪向灰爪走去。灰爪饱餐后,正和乌爪躺在学徒巢穴外神态闲适、不紧不慢地舔梳着前腿。
灰爪看到火爪走近,停下来问:“蓝星提起对你的惩罚措施了吗?”
火爪郁闷地回答:“还没有。”
灰爪同情地眯缝起眼睛,不知说什么好。
会场上响起蓝星的呼唤:“大家带着自己的食物到会场上集合。”
绝大多数的武士已经吃完了猎物,他们和灰爪一样正忙着舔梳自己。听到蓝星的呼唤,他们潇洒地站起来聚集到会场上。蓝星已然站在那里等着讲话了。
“走吧。”灰爪说着跑过去挤开猫群,找到一块好地方,火爪和乌爪紧紧跟在后面。
蓝星说:“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我们今天捉了一名俘虏。但是,还有些事情应该告诉大家。”她瞅了瞅躺在高岩下的穷困潦倒的黄牙,问:“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黄牙不客气地回答:“我年纪大,可耳朵不聋!”
蓝星不理睬她的无礼,继续说:“告诉大家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今天,我和巡逻队一同进入风族的领地,那里充斥着影族的气味。影族的武士们几乎在所有的树上都撒了尿。(哺乳类动物常用尿液、粪便等排泄物作为标记来划分自己的领地范围。)虽然我们深入风族领地的中心,但连个猫影都没有看到。”
听了她的话,猫群里寂静无声。火爪看见每一只猫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小耳犹犹豫豫地大声问:“你的意思是影族把风族全都赶跑了?”
蓝星说:“现在还不能妄加评论,至少我们可以肯定一点,就是那里到处都有影族的气味。我们还发现有血迹和掉落的毛,尽管我们没有遇到风、影两族的猫,但那里一定发生过战斗。”
众猫齐声发出惊呼,他们又惊又怒。有史以来,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一个族群驱赶走另一个族群的事情。
一只眼连珠炮似的问:“风族怎样被赶走的?虽然影族生性残忍,但风族可是猫数众多呀?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高地上,为什么如今竟被赶走了呢?”说着,她忧心忡忡地摇摇头,猫须微微颤抖。
蓝星说:“对于你的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众所周知,自残星死后,影族又选出了新的族长。在上次森林大会上,我们还见过面,那时他没有露出任何威胁的迹象。”
黑条喝道:“也许黄牙知道答案,她毕竟是影族的成员啊!”
黄牙虎视眈眈地瞪着黑条,厉声呵斥说:“我可不是叛徒!像你这种讨厌鬼,永远别想从我这里得到影族的秘密!”黑条耳朵展平,眼睛眯成一条线,看样子就要上前动手。
蓝星大吼:“住手!”
虽然黑条憋了一肚子的火,但他仍立即听命往后退。
蓝星叱责道:“还有完没完!形势非常严峻,我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我们必须未雨绸缪。从今晚起,武士队伍要添加人手,其他的猫则不能远离营地,边界要加强巡逻,所有的幼崽都要待在育婴室里。”
大伙儿一致点头同意。
蓝星继续说:“武士队伍力量不足是我们当前最大的困难。要克服这个困难,唯有加快学徒们的训练进度,他们必须快速成熟起来,以备随时投入战斗。”
火爪看见尘爪和沙爪相互对视,四目放光。灰爪仰头望着蓝星,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彩。乌爪则面带忧郁,有些坐立不安,担心更多于兴奋。
蓝星继续说:“有一只猫,一直以来都随同灰爪和乌爪训练。接下来,将由我来训练他,这样,他们的训练进度都能加快。”她俯视群猫,顿了顿说:“我将担任火爪的老师。”
火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奇地睁大眼睛——蓝星将是他的老师?
灰爪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大声地吸了口气:“多高的荣誉啊!蓝星只收过一个徒弟,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通常她只训练副族长的幼崽!”
猫群前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虎掌:“火爪本该为族群捕猎,他却为一个敌方的武士提供猎物。族长这么做让火爪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获得奖赏了?”
蓝星回答道:“火爪现在是我的徒弟,我会处置他的。”她迎着虎掌恶狠狠的眼神看了一会儿后,抬起头对全族说:“黄牙在完全恢复以前,就留在我们这里。我们是武士,不是残忍好杀之徒,我们必须对她以礼相待。”
黑条反对说:“但是族里养活不起黄牙了,我们已经有很多张嘴在等着吃饭。”
灰爪在火爪的耳边悄声说:“没错!有些猫个头大,吃得更多!”
黄牙说:“我不需要任何照顾!谁来照顾我,我就对谁不客气!”
灰爪嘟囔着:“友好点儿不行吗?”
火爪默不做声,摇摇尾巴表示赞同。看到黄牙到这步田地仍然嘴硬,大家均感愤愤不平,猫群中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蓝星继续说:“我有个一举两得的法子。火爪,作为对违反武士守则的惩罚,由你负责照顾黄牙,为她捕猎食物、照顾伤势。你要保证她身体和床铺的整洁。”
“是,蓝星。”火爪躬身领命,心里暗想:保证她的身体整洁,天啊!
沙爪和尘爪发出大声的嘲笑。尘爪说:“好主意!火爪最擅长捉跳蚤!”
沙爪补充说:“还有打猎!那把瘦骨头可要下点儿工夫才能养起来!”
蓝星打断他们说:“别闹了!我希望火爪不要对照料黄牙有任何难为情。她是一名巫医,也是长辈,就凭这些,火爪就应当尊重她!”她狠狠瞪了沙爪和尘爪一眼,“照料一只不能自理的猫没什么可丢脸的。会议到此结束。高级武士们留下,我还有话说。”说完,她跳下高岩,进入巢穴。
狮心跟在她后面,其他猫则开始从高岩下散去。其间有一两只猫上前祝贺火爪成为蓝星的徒弟,另一些猫则幸灾乐祸地祝他好运。火爪被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搞得如坠雾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旁人在说什么,只顾点头答应。
长尾走过来,耳朵上仍留有火爪抓出的那个“V”字形缺口。他龇牙咧嘴,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讥笑说:“哼哼,我希望你下次在带回别的流浪者之前能多用脑子想想。就像我说过的,外来者总是带来麻烦。”
长尾走开后,灰爪小声说:“假若我是你,我就去和黄牙打个招呼,她的脸色可不好。”
火爪看见黄牙仍躺在高岩下面,正朝他这边瞅来。
火爪说:“好吧,我这就去。祝我好运吧!”
灰爪说:“这回你需要整个星族的保佑。需要帮助就吱声。如果看到她欺负你,我就悄悄溜到她的身后,用风干的兔子狠砸她的脑袋。”
火爪扑哧一乐,硬着头皮向黄牙走去。当他接近那只受伤的母猫时,刚刚被逗起的那点儿快乐也立即烟消云散了。
黄牙明显情绪不好,虎着脸警告说:“别过来,宠物猫!”
火爪叹了口气:这简直就是在上战场呀!他现在肚子还饿得咕咕叫,感到身体越来越疲倦。他多想蜷在窝里睡个觉啊,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和这只张牙舞爪的可怜的老猫争吵。“我随时听候您的吩咐。”火爪郁闷不已地说,“我这是在遵从蓝星的命令。”
“你是一只宠物猫,对吗?”黄牙气喘吁吁地说。
她也累了,火爪心想,尽管她说话还挺冲,可是火气小了许多。
“当我小的时候,我曾和两脚兽共同生活过。”火爪平静地说。
“你妈妈是宠物猫吗?你爸爸不会也是吧?”
“是的,他们全都是宠物猫。”火爪看着地面说,心里生出一股怨气。族群里视自己为一个外来者已经够他受了,他可没有义务回答这个臭脾气的俘虏的各种质疑。
黄牙似乎将他的沉默当做了继续谈话的邀请:“宠物猫和武士的血统可大不相同。为什么你不跑回到两脚兽那里去,而在这里照顾我呢?被你这种低等猫搞得我焦头烂额,真是太丢脸了!”
火爪终于忍无可忍,怒斥道:“即使我具有武士血统你也会感到丢脸。不论我的出身如何,你都会觉得羞耻。”他的尾巴摆来摆去,“令你蒙羞的是你现在必须依靠别的猫!”
黄牙盯着他,橘红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火爪恨恨地说:“在你能够照顾自己之前,你必须渐渐习惯依靠别的猫,你这可怜的老骨头!”
这时,黄牙发出低沉的噗噗声。
火爪停止说话,警觉地走上前去。只见黄牙浑身颤抖,眼睛眯成一条线。她是否要大发雷霆呢?
“我不是故意的……”他说着,突然间意识到黄牙正在发笑。
她终于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
火爪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黄牙笑到最后,喘着气说:“你还挺有骨气,宠物猫。我现在很累,腿又受了伤,我需要在伤口上敷些东西,然后睡一觉。去找你们那个漂亮的小巫医要些草药。唔,要金花膏,还有,如果你拿些罂粟籽让我嚼,我也不会介意的。我快痛死了!”
看到黄牙的情绪转变如此之快,火爪在惊叹之余转身飞快地奔向斑叶的巫医巢穴。
他此前还从未去过那里。穿过绿色的香薇通道就是一小片草地,草地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正中有一道宽阔的足够在里面筑巢的裂隙。斑叶从裂隙中走出,眼神如往常一样明亮友善,身上玳瑁色和棕色的斑点绚烂生辉。
火爪羞答答地上前打个招呼,复述了一遍黄牙列出的草药清单。
斑叶回答说:“巫医巢穴里有许多这种草药。我再拿些金盏花叶子,把它涂在伤口上,能防止感染。请稍候。”
火爪说:“多谢。”斑叶转身消失在巫医巢穴里。火爪睁大眼睛往里看,但是巫医巢穴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听见沙沙声,闻到不知名的草药的浓烈气味。
一阵忙碌后,斑叶从黑暗中走出来,将一捆扎好的叶子放在火爪脚边:“告诉黄牙,罂粟籽别用得太多,否则会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轻微的疼痛能帮助我判断伤口的愈合情况。”
火爪点点头,叼起草药含糊不清地说:“谢谢,斑叶!”说完他转身离去。
虎掌站在武士巢穴外,瞅着他走近。火爪叼着草药向黄牙走去的时候,感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他转头好奇地看看虎掌,虎掌眯缝起眼睛走开了。
火爪将草药放在黄牙身边。
黄牙说:“很好。现在去找些吃的来,然后就没你的事了。我快饿死了。”
转眼间,黄牙来到营地已有三天。火爪一大早便醒了,灰爪用粗厚的尾巴盖住鼻子,还在酣睡。火爪碰了碰他,唤道:“醒醒,训练要迟到了。”
灰爪睡眼惺忪地抬起头,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火爪又捅了捅乌爪。
乌爪立刻睁开眼睛跳起来,神态慌张地四处张望,问:“出什么事了?”
火爪安慰说:“没事,乌爪,快到训练时间了。”
尘爪和沙爪被他们吵醒,也开始蠕动身体。火爪站起来走出巢穴。
外面阳光明媚,暖意洋洋。透过横在营地上空的枝枝杈杈,可以看到蔚蓝色的天空。晶莹剔透的露珠散落在各处的树叶上、草地间。火爪嗅了嗅空气。绿叶开始枯萎,天气渐渐转冷。
他在树墩旁躺下打滚,伸展四肢,脑袋努力后仰,在地上磨蹭。接着他翻个身侧卧,向会场另一边望去,看看黄牙是否醒了。
黄牙被安置在老年猫们聚餐的那根倒在地上的树干的末端,树干上长满苔藓。黄牙的窝就在树干下,在那里听不到老猫们的谈话,但武士们只要在巢穴里面便可看到她。火爪只能看到一团灰毛,随着熟睡中的呼吸而上下浮动。
灰爪、沙爪和尘爪先后走出巢穴,乌爪跟在最后,他神情紧张,瞅了一眼会场后才走出来。
尘爪说:“今天还要照料那个邋遢的老东西,嗯?我赌你今天想和我们一道出去训练。”
火爪起立抖去身上的灰土,根本不打算为尘爪的羞辱而生气。
灰爪说:“别担心,火爪,蓝星不久就会给你补上这些课的。”
“也许蓝星认为宠物猫最好应待在营地照顾病号吧。”沙爪说着,仰起脸轻蔑地看着火爪。
火爪决定不理会她的揶揄,说:“今天白风教你们什么呀,沙爪?”
沙爪得意扬扬地回答:“格斗训练。他将教我们一名真正的武士是怎样进行战斗的。”
灰爪说:“狮心带我去巨悬铃树那里练习攀爬。我现在就走,他在等我。”
火爪说:“我和你一起到沟上去,我得为黄牙准备早餐。你来吗,乌爪?虎掌一定制订好了训练计划在等你。”
乌爪叹口气点了点头,随灰爪和火爪走出营地。尽管伤势已经恢复,但他似乎仍对训练发怵。
“给。”火爪说着,在黄牙身旁放下一只大老鼠和一只燕雀。
黄牙大声说:“我正饿得发慌呢。”火爪外出捕猎回来时她原本还在睡觉,但闻到猎物的香味后便立刻醒来坐起身。
她低头贪婪地大口吞咽火爪的供奉,体力的恢复令她胃口大开。她的伤口愈合良好,但脾气依然暴戾且喜怒无常。
吃完饭,黄牙抱怨说:“我的尾巴根痒得钻心,但我够不着,你能帮我清理一下吗?”
火爪耸耸肩,俯下身子开始清理。
他咬碎粘在黄牙尾巴上的泥团,瞥眼看见一群小家伙正在附近灰土地上打滚。他们装模作样地吓唬对方,嬉戏打斗,有时还相当激烈。在火爪为黄牙进行梳理的时候,黄牙的双眼似闭似睁,看着玩耍的幼崽们。使火爪惊奇的是,他的牙齿感觉出黄牙脊背上的肌肉很僵硬。
他听了一会儿幼崽们的尖叫大喊声。
一只小虎斑猫骑到一只装扮成影族族长的灰白色的幼崽背上,说:“尝尝我牙齿的厉害,断星!”两只幼崽边扭打边向高岩方向靠去。突然,那只灰白色的幼崽奋力一跳,将背上的小虎斑猫甩了出去。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那只小虎斑猫摔在黄牙的身上。
黄牙立刻跳起身,毛发直立,歇斯底里地骂道:“滚开,你这毛毛球!”
那只小虎斑猫瞅了发怒的黄牙一眼,夹着尾巴就往回跑,躲在一只母虎斑猫的身后。那只母猫正隔着会场远远怒视着黄牙。
那只灰白色的小猫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然后,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退回到育婴室。
黄牙的反应使火爪十分震惊。自从他们初遇时的那场恶仗以来,他还没有见过黄牙这么发怒过,现在她的眼里正闪着怒火。火爪小心地说:“大概幼崽们被圈在营地里憋得难受,他们总是闲不住。”
黄牙大声嚷:“我不管他们闲得住闲不住,只要他们别来烦我就行!”
火爪忍不住好奇地问:“难道你不喜欢幼崽?你自己生过幼崽吗?”
黄牙没好气地说:“难道你不知道巫医不能生育吗?”
火爪壮着胆子问:“但我听说你原来是一名武士啊?”
黄牙厉声说:“我没有孩子!”她一下子将尾巴从火爪嘴里抽回,站了起来。“不管怎样,”她的声音突然放低,几乎带有渴望的意味,“孩子们在我身边总会发生些意外。”
她眼神忧郁,将脸颊枕在前爪上凝视前方。接着她肩膀一沉,发出深深的叹息。
火爪好奇地看着她。她是什么意思?她的那番话是认真的吗?这很难说得清楚,黄牙的情绪总是转变得太快。他自我解嘲般耸耸肩,继续帮她梳理。
火爪梳理完毕后告诉她说:“有两只虱子我挑不出来。”
黄牙揶揄说:“我倒宁愿你不去管它们,笨蛋!我可不想在屁股上嵌进两只虱子,多谢了。向斑叶要些老鼠胆汁涂在它们上面,它们遇到胆汁就会松开嘴了。”
“我现在就去取!”火爪说,心里很高兴可以避开这只脾气古怪的老猫,更何况,去见见斑叶也不是什么苦差事。
他走向金雀花通道,身边不停有叼着树枝的猫经过。就在他为黄牙梳理的时候,整个营地已经动了起来。自从蓝星当众宣布风族消失以来,营地里一直便是这般忙碌的样子。母猫们用树枝树叶充塞育婴室周围的绿色围墙,以确保营地入口是进出往来的唯一通道。其他的猫则在营地周边工作,填补好灌木丛中的每一处漏洞。
即使是老年猫们也没闲着,在地上刨出了一个洞穴。武士们排好队,身边堆着新鲜猎物,等待放进新刨出的洞穴里。大家都在全力以赴保卫营地的安全,确保供应充足。
如果影族来犯,雷族将依托地势,坚守营地。他们决不能容忍自己像风族一样被别人轻易地赶出家园。
黑条、长尾、柳带和尘爪正静候在营地入口,眼睛紧盯着金雀花通道。见到风尘仆仆、疲倦不堪的巡逻队外出归来,黑条等众武士连忙迎上招呼。将巡逻归来的武士们迎接回来后,他们便匆匆忙忙开始了下一班巡逻。这个时候,雷族的边界一刻也不能无人守卫。
火爪沿着通往巫医巢穴的香薇通道来到空地上,看见斑叶正在配制某种气味香甜的草药。
火爪说:“我能取些老鼠胆汁祛除黄牙身上的虱子吗?”
“稍等。”斑叶回答着,将两堆草药聚拢在一起后用她纤细的爪子来回搅拌。
火爪找了一块暖和的地方坐下,问:“正忙呢?”
斑叶抬起琥珀色的双眼看看他,说:“我在为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作准备。”火爪和她对视片刻后移开目光,心里有些尴尬。斑叶又开始专心配制草药。
火爪则惬意地坐在那里,看着她工作。
“完成了。”她最后说,“你要什么?老鼠胆汁吗?”
“是的,有劳了。”火爪站起身轮番伸了伸后腿。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使他有些昏昏欲睡。
斑叶走出洞穴,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树皮的一端,另一端捆了一小块苔藓团子。火爪用嘴衔过树皮的时候,感受到斑叶温暖幽香的呼吸。
斑叶解释说:“这团苔藓在老鼠胆汁中浸泡过,嘴别碰着,不然你几天都没胃口。把它按在虱子身上,结束后记得清洗爪子——用清水洗,不要用舌头舔!”
火爪点头转身离去,心中充满莫名的喜悦。
“别动!”火爪对黄牙说,他小心谨慎地用前爪将苔藓团子按在每只虱子上。
当火爪除完虱子,黄牙说:“把我身上的苔藓清理干净。你的爪子真臭!我现在要打个盹儿。”她打个哈欠,露出那口残破的脏牙,暖洋洋的天气也令她昏昏欲睡。“你可以走了,去干你们学徒该干的事吧。”她小声嘟囔。
当火爪清理完转身离开的时候,黄牙已经蒙头大睡了。现在,他只想到溪水边洗净爪子。
“火爪!”会场那边传来了招呼声。
火爪扭头看去,原来是半尾。
半尾好奇地问:“你要离开营地去哪里?你该帮着大伙儿备战。”
“我刚刚把老鼠胆汁涂在黄牙身上了。”火爪回答。
半尾忍不住笑道:“那么现在你是去最近的小溪喽!哼,捉不到猎物就别回来。我们现在需要一切能够找到的东西。”
火爪回答:“是,半尾。”
他走出营门爬上沟,沿着沟边向小溪走去。他和灰爪曾在这条溪边捕过猎,就是那天他遇到了黄牙。他来到溪边,毫不迟疑地跳进冰冷、清澈的溪水里。溪水淹没四肢,浸湿了肚腹上的毛。冷水的刺激使他大口呼吸,身体缩在一起。
岸上的树丛里发出沙沙声,尽管嗅到的那股熟悉的气味告诉他不必警戒,但他还是抬头看去。
“你在那里干什么?”灰爪和乌爪站在岸边望着他,好像在看一个疯子似的。
火爪扮了个鬼脸,说:“还不是因为老鼠胆汁呗。别提了!狮心和虎掌呢?”
“去进行下一轮巡逻了。”灰爪回答,“他们让我们在下午剩余的时间里打猎。”
火爪说:“半尾也是这么命令我的。”一股冰凉的水流冲上爪子,他打了个寒战。“营地里每个人都没闲着。我们随时都可能遭到袭击。”他湿淋淋地爬上岸说。
“谁说的?”乌爪问,眼珠滴溜溜乱转,似乎随时会有敌人从树丛里跳出来。
火爪看看他们身边堆起的猎物,说:“看起来你们今天已经完成任务了。”
灰爪自豪地说:“是啊,不过我们仍要去捕猎。你想和我们一起去吗?”
火爪高兴地说:“当然!”他抖去身上的水滴,随朋友们跳进树丛。
当他们经过一下午的辛劳满载而归时,所有的猫都为之赞叹。大家高高翘起尾巴,用鼻子轻擦他们的身体,热情欢迎他们的归来。他们需要往返四次才能将打来的猎物全部储存进新刨好的地洞内。
火爪、灰爪和乌爪拉着最后一批猎物走进营地,恰逢狮心和虎掌回来了。
狮心说:“干得好,三位。我听说你们一直在忙。地洞快要装满了,你们可以把这些放在猎物堆那里供今晚吃。也带些回巢穴去吧,你们应该得到一份大餐!”
三名学徒兴高采烈地摇晃着尾巴。
虎掌大声警告说:“希望你不要只顾打猎而忘了照料黄牙,火爪。”
火爪不耐烦地摇摇头,只想走开。他饿得快不行了。这次,他不折不扣地按照武士守则行事,在打猎时没有吃一口猎物。灰爪和乌爪也没有吃。
他们将猎物放在会场中央的食物堆上,各自取了一样带回树墩。巢穴内空荡荡的,其他的猫还没有回来。
“尘爪和沙爪去哪里了?”乌爪问。
火爪猜测说:“他们一定外出巡逻了。”
灰爪说:“太好了,我们可以清静一会儿了。”
他们吃完后躺下梳理毛发。白天热浪重重,夜间凉风习习,感觉格外舒畅。
灰爪突然说:“喂,重大!今早乌爪竟然从虎掌那里挤出了一句表扬的话。”
火爪吃惊地说:“真的?你究竟怎么取悦他的——飞到天上了?”
乌爪瞅着爪子,不好意思地说:“唔,我捉到了一只乌鸦。”
火爪赞叹道:“你怎么捉到的?”
乌爪老老实实承认说:“是一只老乌鸦罢了。”
灰爪补充说:“但它个头很大,即使虎掌对此也挑不出毛病!自从火爪被蓝星收为徒弟后,虎掌的脾气一直不好。”他舔舔爪子,若有所思地说:“等等,应该是从狮心被任命为副族长以后。”
乌爪飞快地说:“他只是担心影族入侵,还有对额外的巡逻任务不耐烦罢了。别去招惹他。”
会场的另一边响起一声巨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火爪跳起来说:“噢,不好,我忘了拿黄牙的那份了!”
灰爪站起来说:“你在这里等着,我给她送去。”
火爪坚持说:“算了,还是我去送吧。这是惩罚我,不是惩罚你。”
灰爪争辩:“没人会注意,他们都忙着吃东西呢。你了解我,静若鼠,动若鱼嘛。等着瞧吧。”
火爪神态安然地坐了回去。他看着灰爪离开树墩走到猎物堆前。
似乎是在执行命令一样,灰爪自信满满地挑了两只最肥美的老鼠,飞快地穿过会场向黄牙奔去。
“站住,灰爪!”武士巢穴里传出一声咆哮。虎掌从巢穴内出来径直走向灰爪。“你拿这些老鼠去哪里?”他问。
火爪在树墩边眼睁睁地看着,心里一沉。乌爪也是目瞪口呆,眼睛比任何时候睁得都大。
“唔……”灰爪放下老鼠,手足无措地支支吾吾。
“你不是在帮火爪给那个贪婪的背叛者送吃的吧?”
灰爪低头闷声,半晌后方才说:“我……哦……我只是饿了,我拿这些鼠肉是给自己吃的。如果让那边二位看见……,”他看看火爪和乌爪,“他们可不会客气,我就只有骨头和皮毛可吃了。”
虎掌说:“哦,是吗?哼,如果你饿得那么厉害,不如现在就在这儿吃好了!”
“但是——”灰爪抬头看着一脸不信任的虎掌。
虎掌喝道:“现在就吃!”
灰爪连忙低下头吃那两只老鼠。他风卷残云般仅两口就干掉了第一只,吃第二只老鼠则花了较多时间。火爪原以为他根本咽不下去,自己的胃也感同身受地紧攥在一起,谁知灰爪最终竟艰难地吞下去最后一片鼠肉。
虎掌问:“好些了吗?”平淡的语音中带有一丝戏谑。
灰爪忍住顶在嗓子眼儿的饱嗝,回答说:“太爽了。”
“那就好。”虎掌说完返回巢穴。
灰爪拖着快要撑破的肚皮艰难地回到火爪和乌爪身旁。
火爪触了触他,感激涕零地说:“太谢谢了,灰爪。你的脑子转得真快。”
黄牙的怒吼声再次划破天空。火爪叹口气站了起来,决定给黄牙拿够食物以使她安静一晚。
火爪问:“没事吧,灰爪?”
“唔——唔——”灰爪嘴里呜呜噜噜,他弓着腰,瞥了一眼火爪说,“我快要撑死了!”
火爪建议道:“去斑叶那儿吧,她肯定能找些助消化的东西。”
“希望如此吧。”灰爪说着慢慢走开。
火爪本想目送他离去,可是黄牙的怒吼使他不得不加快脚步赶去。
第二天早上,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打在树冠上落进营地。
火爪整晚都睡得不安稳,早上醒来浑身感到又湿又冷。他站起身抖落身上的雨水,离开巢穴去探望黄牙。
黄牙正在窝里蠕动身体。她抬眼瞥了一下接近的火爪:“今早我的骨头真痛。昨晚一直在下雨吗?”
“后半夜才下的雨。”火爪回答着,小心翼翼地上前为她整理床铺,“床都浸湿了。你为什么不搬到育婴室附近住呢?那里比这里挡雨。”
黄牙大声说:“什么?要我被那些幼崽闹得整晚睡不着觉?我宁愿浑身湿透!”
火爪看见她的身子僵硬地蜷成一团,说:“那至少让我给你拿些干燥的苔藓来铺床吧。”看到关于幼崽的话题这么烦扰她,火爪只好不再提了。
黄牙躺回到床铺上,平静地回答说:“谢谢你,火爪。”
火爪感到很吃惊,想知道黄牙此刻是否心情大好。她还是第一次向他道谢,第一次不再叫他“宠物猫”。
黄牙没好气地说:“好了,别像个傻帽儿似的站在那里,去取些苔藓来!”
这更像他所认识的黄牙。火爪乐呵呵地动了动猫须,点点头飞一般地离开。
在会场中央,火爪差点儿撞在纹尾身上。纹尾就是前几天看见黄牙冲那只小虎斑猫发火的母猫。
火爪说:“对不起,纹尾,你去看黄牙吗?”
纹尾粗鲁地回答说:“我找那个神经病干什么?我找的是你,蓝星想见你。”
火爪匆匆赶到高岩处蓝星的巢穴。
蓝星正坐在巢穴外面,舌头舔着下巴处的灰毛,脑袋有节奏地一点一点。看到火爪,她停下来说:“今天黄牙怎么样?”
火爪回答:“她的床铺被淋湿了,我正要给她取些苔藓。”
“我会让一只母猫去取的。”蓝星又舔了一下脸颊,认真地看着火爪问,“她现在能够自己捕猎了吗?”
火爪说:“我认为不能,但她走路没有问题。”
蓝星说:“明白了。”她发了会儿怔,“你该回到训练中了,火爪。你需要加倍努力来补上错过的课程。”
“万岁!谢谢你,蓝星!”火爪手舞足蹈。
蓝星继续说:“今天早上你同虎掌、灰爪和乌爪一起出去训练。我已令虎掌评估所有学徒的武士技艺。别担心黄牙,你离开后我会派别的猫照顾她。”
火爪点头应诺。
蓝星说:“去吧,想必他们已经在等你了。”
火爪说:“谢谢你,蓝星。”他一摆尾巴,转身离开。
正如蓝星所料,灰爪和乌爪已经在树桩旁等候火爪。由于天气潮湿,灰爪的毛凝成了一团,看起来很不舒服。乌爪则晃动着尾巴在树桩旁走来走去,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
灰爪看到火爪走来,大声说:“呦,今天和我们一道训练呀?”说着抖抖身子,想抖去身上恼人的潮气。
“是的,蓝星说今天虎掌要给我们进行评估。沙爪和尘爪也来吗?”
灰爪回答:“白风和黑条带他们去巡逻了。我想虎掌迟些会去找他们。”
乌爪停止走动,站在旁边焦急地催促说:“好了!我们该走了。”
灰爪说:“我没问题。做些运动还能暖和点儿呢!”
三只猫经过金雀花通道走出营地,匆匆赶往沙坑。虎掌还未到,于是他们在一棵松树下等候,天气寒冷,只有蓬起毛才能御寒。
看着乌爪有些神经质地快步来回走动,火爪问:“你担心这次考核吗?你才不需要担心哩,你毕竟是虎掌的徒弟嘛。他在向蓝星汇报结果时,会把你夸成是一朵花的。”
“虎掌办事从来出人意料。”乌爪说道,脚步并不停歇。
灰爪抱怨说:“行行好,坐下来吧。考核还没开始,你就先累趴下了!”
就在虎掌到来的时候,天空出现了变化,云层渐薄,不再像密密实实的灰毛,倒像是母猫们垫在新生儿身下的白羽绒球。云层后面的蓝天不再显得遥远,但是微风吹散云朵的同时,也吹来了新的寒冷。
虎掌轻快地和他们打个招呼后话题直接转入训练的细节:“最后几周狮心和我教了你们怎样在捕猎时保持姿态优雅,今天你们将有机会向我展示你们学到了多少。我给你们每一个人确定了一条线路,你们沿着线路走,要尽可能地多捕猎物,不论捕到什么,都要带回营地。”
三名学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既紧张又兴奋。想到即将到来的挑战,火爪感到心跳加速。
虎掌继续说:“乌爪,你朝巨悬铃树的方向走,过了之后一直走到蛇岩为止。对于你那可怜的技艺来说,这条路线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你,灰爪,沿着小溪走,一直到雷鬼路为止。”
灰爪说:“太好了,不过是把爪子弄湿了而已!”虎掌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多说。
“最后是你,火爪。蓝星不能亲眼看见你的表现真令人遗憾。你的路线是穿过松林,通过木材场,一直到森林边为止。”
火爪点点头,脑子里开始勾勒要走的线路。
虎掌盯着他们,最后说:“记住,我会监视你们的。”
乌爪第一个离开,直奔蛇岩。虎掌从另一条路进入树林,只剩下灰爪和火爪留在沙坑里猜测虎掌会先监视谁。
灰爪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认为去蛇岩容易。那里到处盘踞着毒蛇,鸟和老鼠都要绕开走!”
火爪同意说:“乌爪要花掉所有的时间去应付毒蛇了。”
灰爪说:“哦,他不会有事的。还没有能够快过乌爪的毒蛇,他一向动作轻灵。我要上路了,晚些时候在这里见。祝你好运!”
灰爪朝小溪走去。火爪嗅嗅空气,然后跳出沙坑向松林进发。
走在通往两脚兽地盘的路上,火爪心里有种奇特的感觉。那里是他的出生地啊!火爪小心谨慎地穿过那条狭窄的马路进入松林里。一路上他左右张望,保持高度警惕,时刻搜寻猎物的踪影和气味。
忽然他眼前一闪,看见一只老鼠正在松针上面爬行。有了第一次的教训,火爪俯下身子开始匍匐,将重心压在后半身,爪子轻轻落在地面。他做得非常好,直到纵身前扑时,老鼠才发现大祸临头了。他一把抓住老鼠,飞快地将其杀死。接下来,他将老鼠埋好,以便回来时带上。
向前走不远便是松林,松林里的地面上到处布满了两脚兽使用的巨大的伐木机轮子碾出的沟槽。火爪张大嘴深吸口气,空气里没有那些钢铁怪物们呼出的刺鼻气味。
火爪沿着轮印走,在沟槽间跳来跳去。沟槽里有一半是雨后的积水。火爪口渴难熬,他几次想停下来好好喝上几口,但事到临头又犹豫不定。舔上一口这些浑浊的臭水,嘴里好几天都要有怪物们留下的油味。
他决定再忍一忍,也许出了松林就能遇到积水坑呢。他加快步伐快速穿过松林,又穿过松林另一边的马路。
他又回到了橡树林中茂盛的灌木丛里,没过多久便发现了一个积水坑,在那里美美喝了一肚子清水。突然,某种东西使他身上的毛竖立起来。那是一种声音,那种声音他从前在两脚兽家的后花园栅栏上遥望远方时听到过。他立刻明白现在所处的位置了,这里就是两脚兽地盘边上的树林,他原来的家一定就在附近。
前方传来两脚兽们的气味和乌鸦般聒噪的喊叫声,是一群小两脚兽在树林里玩耍。火爪蹲下身子透过树丛望去,发出声音的地方距这里很远,无需担心。要想不被小两脚兽们发现,只能转换方向绕开走。
火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高度警惕,不仅是因为两脚兽,也是因为虎掌也许就在附近的某处监视着他。身后的灌木丛里发出树枝折断的噼啪声,但空气中却没有出现新的气味,他心想:自己正被监视吗?
利用眼角的余光,火爪看到一些动静。但并没有出现他料想中的虎掌的深棕色身影,而是闪过一团白影。他停下脚步,俯下身子,深吸口气。他没有闻过这种气味,这虽是猫的气味,但绝不是雷族的猫。武士的本能使火爪热血上涌,他一定要把这个入侵者赶出雷族的领地!
随着那只猫在灌木丛里穿行,身形渐渐清楚地暴露在火爪眼前。火爪等待他逐渐靠近,将身子俯得更低了,尾巴缓慢地、有节奏地前后摆动。那只黑白相间的猫越来越近了,火爪轻挪身体准备出击,眨眼工夫,他已纵身跳起。
那只猫大惊失色,急忙逃回树林。火爪紧追不舍。
是一只宠物猫!火爪一边追赶一边想,鼻子里嗅到那只猫发出的恐惧的气味。敢来我的地盘!他飞快地接近那只抱头鼠窜的猫。一根躺在地上的树干挡住了去路,那只猫放慢前冲的势头,准备爬过树干。热血冲上火爪的脑袋,他提身纵跃,跳到那只猫的背上。
当利爪抓牢时,火爪感到那只猫在身下奋力挣扎,发出绝望而惊惧的叫声。
火爪放开他向后退。那只猫蜷缩在树干下面,抬眼望着他,身体抖个不停。火爪仰起脸,对他轻易的投降感到十分不屑。那只家养猫长得肥胖臃肿、眼睛浑圆、脸庞狭窄,和宽脸庞、细长身段的野猫们长相大不一样。但是他总觉得认识这只猫。
火爪仔细打量着,鼻子嗅着他的气味。“我闻过这种气味。”他边想边苦苦地回忆。
忽然他脑中电光一闪,大声喊道:“斯玛!”
斯玛仍然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说:“你怎……怎……怎么知道我的名……名字?”
火爪说:“是我呀!”
那只家养猫看起来一头雾水。
火爪提醒他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住在你的隔壁花园里。”
斯玛难以置信地说:“拉斯特?没有搞错吧?你又来找野猫了?你现在有新主人了吗?天哪,你竟然还活着,肯定是有了新主人了吧!”
火爪说:“我现在的名字叫火爪。”他放松肩膀,竖起的毛落了下来。
斯玛也放松下来,竖起耳朵,诧异地重复道:“火爪?好吧,火爪,看样子你的主人不让你吃饱肚子啊!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瘦!”
火爪回答:“我才不要两脚兽给我饭吃呢。在这片森林里,哪里没有我吃的东西呢?”
“两脚兽?”
“就是‘主人’的意思。所有的族群都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斯玛怔了片刻,接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的意思是你真的和野猫们生活在一起?”
“是的!”火爪顿了顿说,“嗯,你现在的气味同以前有所不同,都认不出来了。”
“认不出来?”斯玛重复道,他嗅了嗅说,“我想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那些野猫们的气味吧。”
火爪摇摇头,好像是想让脑袋清醒清醒:“但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熟悉你的气味就像熟悉我妈妈的气味一样啊。”接着他想起来一件事:现在已经过去六个月了。难怪斯玛看起来又软又胖,闻起来还那么奇怪。火爪倒吸了口凉气,说:“你已经被切除了?我是指……被阉割了?”
斯玛耸耸他臃肿的黑肩膀,说:“那又怎样?”
火爪顿时张口结舌。一切正如蓝星所说。
斯玛说:“好了,说点儿别的!野外生活怎么样啊?有你想象中的好吗?”
火爪扪心自问:就在昨晚,自己还睡在阴冷的巢穴里,用老鼠胆汁为黄牙清洁,在训练中想方设法去取悦狮心和虎掌,因为宠物猫的出身而遭受耻笑。接着他回想起第一次捕获猎物时的喜悦,为了捉到松鼠不惜寻遍森林时的兴奋,在静谧的星夜同朋友们一起享受舌抚的惬意。
他简单地说:“我现在知道我是谁。”
斯玛歪头看着他,很明显不明白火爪话中的含义。“我该走了。”斯玛说,“快到吃饭的时间了。”
“慢走,斯玛。”火爪身子前倾,深情地舔了舔老朋友的额头,斯玛触了触他作为回应。火爪提醒说:“别大意了,附近可能还有其他的野猫,他们可不像我这样喜欢宠物猫——我是说,家养猫。”
听了这些话,斯玛的耳朵紧张地竖立起来。他四下张望后,跳到那根倒地的树干上,说:“再见,拉斯特,我会向大家报告你的平安的!”
火爪说:“再见,斯玛,好好吃上一顿吧!”
斯玛的白尖儿尾巴消失在树林里,远处传来摇晃干燥的猫食的沙沙声和一个两脚兽的呼唤声。
火爪转过身,沿着来路返回,心里暗下决定:在这里捕一两只山雀,回到松树林里再捉点儿别的东西。同斯玛见过面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能够生活在族群里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每次想到这里,他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
他悄无声息地走在树林里,抬头望着头上的树枝,留意着身边的动静。现在他只要干出些成绩让蓝星和虎掌看看,今天就完美无缺了。
火爪嘴里稳稳地叼着一只苍头燕雀回来了,他将燕雀放在等候在沙坑里的虎掌面前。
虎掌说:“你是第一个回来的。”
火爪飞快地说:“是,但还有些猎物我带不过来,我把它埋在……”
虎掌大声说:“我一直在监视你,知道你干的每一件事情。”
草丛中嗖嗖声过后,灰爪叼着一只松鼠回来了,他将松鼠放在苍头燕雀旁边,骂道:“呸!松鼠的毛真多,今晚我得花整晚时间剔出牙缝里的毛了。”
虎掌没有理会灰爪的抱怨,他说:“乌爪迟到了。我们再等他一会儿,然后就回去。”
火爪不平地说:“但如果他被蛇咬了怎么办?”
虎掌冷冷地回答:“那就活该他倒霉,雷族不会容忍傻瓜的存在。”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灰爪和火爪交换了个眼神,都为乌爪担心,虎掌则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想事情。
火爪第一个嗅到乌爪的气味,知道乌爪回来了。他刚跳起身,一团黑影就蹿进沙坑里。只见乌爪的嘴里衔着一条长长的、菱形花纹的毒蛇,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火爪叫道:“乌爪,你没事吧?”
灰爪冲上前,对乌爪的捕获啧啧称赞:“喂!它咬你了吗?”
乌爪自豪地大声说:“我闪开了!”接着,他看见虎掌的目光,立刻闭上了嘴巴。
虎掌冷冷地看了这三个兴高采烈的学徒一眼,简单地说:“好了,带上你们捕到的东西返回营地吧。”
火爪、灰爪和乌爪志得意满地叼着丰硕的猎物凯旋,尽管乌爪一路上都被那条蛇绊得跌跌撞撞。虎掌跟在他们后面。刚刚进入营地,就见一群幼崽们争先恐后地从育婴室里涌出,前来迎接他们。
火爪听到他们中的一个说:“看!学徒们打猎归来了。”说话的幼崽便是几天前惹黄牙发火的那只小虎斑猫。坐在他旁边的是一只灰色的毛茸茸的小家伙,还不到两个月大。坐着的还有一只小黑猫和一只玳瑁色的小猫。
小灰猫说:“那个是宠物猫火爪吗?”
小黑猫说:“没错!看他那身毛!”
玳瑁色的小猫补充说:“大家都说他是一名好猎手。他长得有点儿像狮心,你说他有狮心那么厉害吗?”
小虎斑猫说:“我简直等不及要训练了。我要成为雷族历史上最优秀的猎手!”
火爪被幼崽们的叹慕捧得有些飘飘然,仰起脸跟着灰爪和乌爪走进会场中央。
当他们将猎物放在食物堆里的时候,灰爪忍不住又说了句:“一条毒蛇!”
乌爪将蛇放在食物堆的旁边,嗅了嗅它,说:“我该怎么处置它呢?”
灰爪问:“你会吃蛇吗?”
火爪用头顶了顶灰爪,开玩笑说:“对于你的胃口来说,这可是小菜一碟!”
乌爪咕哝说:“唔,我可不想吃它。我是说,叼它回来让我的嘴里全是臭味。”
灰爪建议说:“那我们把它放在树墩上吧。尘爪和沙爪一回来就能看见它。”
他们各自叼了份食物,带上蛇回到巢穴前。灰爪小心翼翼地把蛇放在树墩上摆好,让它从各个角度都能被看到。吃过大餐后,他们亲密地坐在一起闲聊,同时为彼此梳理。
火爪说:“明天就是月圆之夜,真想知道蓝星会派谁去参加这次森林大会?”
灰爪回答:“沙爪和尘爪已经去过两次了。”
火爪说:“也许这次蓝星会从我们当中选择一个。说到底,我们现在都快训练三个月了。”
乌爪说:“但是沙爪和尘爪是资历最深的学徒啊。”
火爪点点头:“这次森林大会非常重要。自从风族消失后,各个族群还是头一回碰面呢,天知道影族对此会做何解释。”
就在不经意间,虎掌出现在他们面前,他那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说得没错,年轻人。顺便说一下,火爪,蓝星要见你。”
火爪惊诧地抬起头:蓝星为什么要见自己?
虎掌说:“就现在——如果你有空的话。”
火爪二话没说,跳起身朝蓝星的巢穴奔去。
蓝星正坐在巢穴外,尾巴不停地前后摇摆。看见火爪来了,蓝星站起来注视着他,平静地说:“虎掌告诉我,今天他看见你和一只来自两脚兽地盘的猫讲话。”
“但……”火爪刚要说话。
“他说你先是同那只猫打了一架,但后来却相谈甚欢。”
“虎掌说的全是事实。”火爪承认,心里暗自戒备,身上的毛也随之竖立起来,“但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那时我还是只宠物猫呢。”
蓝星看了他很久才问:“火爪,你想念原来的生活吗?仔细考虑一下,现在就想。”
火爪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想。”他心里暗忖:蓝星怎么会这样问呢?蓝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回答呢?
“你希望离开族群吗?”
“当然不希望!”蓝星的问题如当头棒喝,火爪一下子蒙了。
蓝星就像没有听出他话里含带的激情一样,她摇摇头,突然显出苍老疲惫的神情:“如果你离开,我不会怪你的,火爪。也许我对你期望过高了,也许族群太需要补充武士数量,以至于扰乱了我的判断吧。”
想到要永远离开族群,火爪不寒而栗,大声辩解说:“但这里才是适合我的地方!这里是我的家啊。”
“我希望听到的不只是这些,火爪。我需要能够确认你对族群的忠诚,特别是现在各种迹象表明影族正在计划发动一次袭击。我们不能要那些还在过去的生活和现在的生活之间举棋不定的族员。”
火爪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自己的词句:“今天当我遇见斯玛的时候——就是虎掌说的和我谈话的那只家养猫——我看到如果我仍旧留在两脚兽家里,我的生活将会怎样。我很庆幸我没有留在那里,我很自豪我离开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蓝星,“与斯玛的会面,使我更加坚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从未留恋过宠物猫那种软弱的生活。”
蓝星凑上前,眯缝着眼睛,几乎是脸贴脸地看着他。然后她点点头说:“很好,我相信你。”
火爪尊敬地低下头,暗地里松了口气。
蓝星的语调缓和下来,说:“我早些时候和黄牙谈过了,她对你赞不绝口。你知道,她可是一只经历丰富、充满智慧的猫。我想她的脾气并不总是很坏,事实上,我越来越觉得她挺不错的。”
这番话使火爪喜出望外。也许在照料黄牙的过程中,尽管她一再冲他发脾气,但他对黄牙已从开始的敬慕转化为现在的敬爱了。不管怎么说,他很高兴蓝星也喜欢她。
蓝星继续平静地说:“但在有些方面我并不信任她。她将留在雷族里,不过是作为囚犯。母猫们会照顾好她的,你必须集中精力投入训练。”
火爪点点头,等着蓝星说送客,但蓝星继续说:“火爪,尽管你今天不该和一只家养猫说话,但虎掌仍对你的捕猎技巧大加赞赏。事实上,他说你们表现得都很好。你的进步令我很欣慰。这次森林大会你也来参加吧——是你们三个。”
火爪几乎跳了起来,身体因兴奋而有些颤抖。森林大会!他问:“沙爪和尘爪呢?”
蓝星回答:“他们留下来看守营地。你现在可以走了。”她摇摇长尾巴示意他离开,然后转身继续梳理自己。
看见火爪活蹦乱跳地回来,灰爪和乌爪都十分惊奇。他们一直在树墩旁紧张地等待火爪的消息。火爪坐下来看着他的朋友们。
灰爪问:“怎么样?她说什么?”
乌爪迫不及待地说:“虎掌告诉我们,今天早上你和一只宠物猫在谈话。有麻烦吗?”
“没有麻烦,不过蓝星不太高兴,”火爪后悔地说,“她以为我想离开雷族。”
乌爪问:“你并不想离开,是吗?”
灰爪说:“他当然不想离开啦!”
火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喂,你才不想我离开呢。你还想让我帮你捉老鼠呢!这些天你净捉些毛茸茸的老松鼠!”
灰爪闪身避开火爪的唾沫星儿,跳过来正要加以回敬。
“你们肯定猜不出她还说了些什么!”火爪兴奋地顾不上打闹,继续说。
灰爪立刻停住嬉闹。
“我们要去参加森林大会了!”火爪叫。
灰爪发出一声欢呼,高兴得跳上树桩,用一只后爪将蛇踢飞。那条蛇正中乌爪的脑袋,缠住了他的脖子。
乌爪冷不丁吓得一声尖叫,转头对着灰爪粗鲁地说:“长点儿眼睛!”说完把蛇甩在树桩上。
“怕它咬你吗?”火爪开玩笑说。他跳下树桩,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装成蛇的样子向乌爪靠近。
乌爪抖抖猫须,报复说:“你就是蛇了!”他扑向火爪,把火爪掀翻在地。
灰爪从树桩上跳下来用力拽乌爪的尾巴。乌爪回身用前爪给灰爪狠狠来了一下子,火爪借机跳起身,扑到那两只猫的身上,带得乌爪从树桩上摔了下来。三只猫在地上滚来滚去,扭打纠缠在一起。最后,他们松开对方,相安无事地坐在树桩旁喘气。
“沙爪和尘爪也去吗?”灰爪气喘吁吁地问。
“没门儿!”火爪回答,语气里掩饰不住胜利的意味,“他们得留下来看守营地。”
灰爪请求说:“噢,让我告诉他们吧!我等不及要看他们的表情了!”
“我也等不及了!”火爪同意说,“我们去参加森林大会,而他们却要留在家里,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尤其是今天,虎掌看见我和斯玛在一起!”
灰爪说:“那件事真倒霉。在这次考核中,我们都满载而归,一定是这个缘故才使我们能去参加森林大会。”
乌爪说:“真想知道森林大会是什么样子。”
灰爪自信地说:“一定是妙不可言!我打赌所有伟大的武士都会到那里去。爪脸、石头……”
但是火爪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他在想虎掌和斯玛。灰爪说得没错——虎掌看见他遇见自己的老朋友真是倒霉。他为什么不去监视灰爪或者乌爪呢?其实说到底,虎掌派他去两脚兽地盘的附近本身就是件倒霉事。
突然,火爪的心头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虎掌为什么要派他回到原来的住处呢?是为了考验他吗?虎掌是否不信任他对雷族的忠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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