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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江堰水运木材的历史贡献
撰文 曾明贤
都江堰，贯蓉城，沃良田，屯天府粮仓，济苍生。流传千古，功盖神州。而开创岷江水系航运和木材漂运历史先河，仅新中国建立后的四十多年间，经都江堰，穿宝瓶口，入柏条河，至成都，漂运阿坝林区岷江流域的木材达13866713立方米，年均超过30万立方米，峰值期94万多立方米。为国民经济建设和推进少数民族地区发展，做出的贡献，史料传承，历史会铭记。
岷江水系通航和漂运木材历史悠久，为沟通藏羌少数民族地区同内地交流和物产流通，做岀突岀贡献。尤其是新中国诞生伊始，百废待兴，国民经济发展和“三线建设”期间，国家急需木材，供需矛盾突岀。都江堰水运木材倍增，峰值期年漂材量达到94万多立方米。每年春夏岷江水涨，沿河飞驰而泻的原木，横冲直闯，浩浩荡荡，一路欢歌，飞流直下，经鱼嘴，穿宝瓶口，入柏条河，进府河，直抵成都贮木场。岀河归楞后，调拨、销售到四川省内各地县、西南地区及南方诸省、市、区。
一
岷江水系木材漂运，渊源流长，始于秦。
据史记，蜀太守李冰父子率众辟离堆，疏岷水，通宝瓶口，贯成都平原，历经约十八载。其中，辟山疏通离堆宝瓶囗则达八年之久。《华阳国志。蜀志》记载；冰壅江作棚，穿郫江、检江、别支流、双过郡下，以行舟船，岷江多梓柏、大竹，颓随水流，坐至材木，功省用饶。其记述充分说明，航运和漂流水运木材是李冰修筑都江堰的主要用途之一，开创岷江流域木材水运先河，传承数千载。
李冰父子率众修筑都江堰，凿辟离堆山系，开通宝瓶口，分流疏通岷江河水。滔滔江流，水遂人愿，穿越宝瓶口，过南桥，经蒲阳河、柏条河、走马河等三河分流后，注入成都平原，灌溉良田沃土，屯天府稂仓，济众苍生，御旱防涝，化害为利，功盖神州。
李冰率众在辟玉垒山岩，疏离堆期间，受当时历史条件限制，技术极其落后。开凿疏通离堆山系的山岩，工程非常浩大，全靠拼体力，原始劳作。用柴火昼夜不停地燃烧岩石，巨大的岩石在烈火高温中，逐渐变成半透明的红玛瑙色。众劳作者顶着灼热，迅速将冰凉的河水，泼向火红滚烫的岩石上。在吱吱的碎响声中，酥碎的岩石局部裂缝，沉睡数千上万年的岩层暴露在外。待岩面冷却后，指挥官一声令下，众人冲上山岩，，对准裂纹，挥锤凿石，汗流如注，非常艰辛。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岁岁不息。耗去整整八年时光，玉垒山终于在离堆处被撕开裂口，敝开胸怀，贯通宝瓶囗。岷江碧水穿过宝瓶口，经分流后的蒲阳河、柏条河、走马河、江安河，注入成都平原，润泽天府。
而长达八年火烧岩层的柴禾，全靠砍伐岷江沿岸的林木，漂运至离堆，起漂待用。辟玉垒山，疏通离堆，都江堰告成。岷江沿岸林木消耗，残存无几。而在辟山疏离堆的实践中，开创了岷江水系木材漂运先河。且在数千载运行中，不断完善、改进、充实、提高，扩展延续，功盖千秋。
二
都江堰漂运木材兴起于清末，发展在民国初期。
历史上“湖广填川”， 数次人口大迁徙，四川人囗不断增加，內地同民族地区商贸交易逐渐兴旺频繁。尤其是到清末，洋务运动以后，四川商务兴起，各地木商先后进入阿垻林区投资设厂伐木。期间，理番本地乡绅马仲衡、吴国藩等雇工设厂，规模性砍伐林木。采用的仍然是传统而原始粗笨的斧头高桩倒树，截劈成墩，人力背运岀林。堆集于小溪中，待山洪起水，冲入大河，水上漂流至灌县紫坪铺。起漂归楞后，再扎筏入河，经都江堰漂运到成都销售，获取巨额利润。
民国初期，各地木商到阿垻理番设厂伐木者日益增多。尤其是省会成都的木商、资本家、军阀、官僚、豪绅，包括国外基督教传教士等，纷纷介入，规模性砍伐岷江上游林木。期间，陆运不通，所砍伐的大量木材，要运岀林区，唯有途径，是经岷江漂流到灌县紫坪铺起漂，扎筏经都江堰水运到成都，销售创巨利。尤其，驻川28军、21军等介入，大规模砍伐、漂运、销售木材，获取暴利，助推了岷江水系木材漂运业迅速持续增长。期间，灌县漩口（时归灌县辖）辛亥义士、乡绅姚宝珊御任小金县长后，与官兴文等结纳美国基督教传教士谢安道（美国友好人士谢伟思之父）的股份，投资组建成都地区第一个“中外合资企业”——“森茂公司”，租赁砍伐理县孟屯沟森林。从省內安岳、乐至、中江、营山等县招收大量工人到林区。大规模砍伐林木，截割成长二丈六尺至一丈二尺不等，见方六寸的“墩子”（枋材）。“漂工”（水运工）运材出林，冲入山溪后，待山洪起水漂木，运至灌县紫坪铺起漂，再扎筏经都江堰漂运到成都经销或灌县就地销售获厚利。规模大，广结商、政、绅等名流参与；组织严，分工细，砍伐、漂运、营销，各司其责；时间长，持续二十余载，获利之巨，创阿坝林区期间森林规模砍伐、水运、销售，一条龙系统经营之先河。人力、财力短缺，实力不强，竞争力弱的微小木厂、木商、朩号，则将砍伐的木材水运流送到灌县紫坪铺后，转给“漂师”，收集于一处，由当地专职司亊筏运之“太公”扎筏包运成都。每筏木材以30立方尺为限，运费约十余元，唯对木材水上之损失，不担任何之责。其可靠性差，安全无保障，纠纷频，隐患多，筏毁人员伤亡亊故时有发生。
抗日战争期间，东北林区被日军侵略霸占。沿海港口被封锁，进口木材中断。国民政府内迁重庆，沿海工厂、学校、社团等，亦纷纷內迁。木材需求量突增，供求矛盾突出，顷刻间洛阳纸贵，四川木价暴涨。岷江上游，从灌县境内沿山产材区至汶川、理番等深山林区县，新兴的伐木公司、木厂、木商、木号骤增，峰值期达数十家之多。其中，规模大、影响面宽的有森茂、华章、利森、松荣、太利长、松泰、信成公、仁和、泰记、同益森、辰丰荣等19家，融砍伐、漂运、销售、流通一体的公司、木厂、木号。暴利导致无节制地滥伐、漂运、倾销林木，导致岷江上游森林资源遭到严重砍伐毁坏，尤其是汶、理、茂县，过伐问题非常严重。民国三十一年（1942），理县政府曾专题向省府呈文称；所有已开发之山脊，山尽山荒，一片凄凉，以致县属各地，山崩地坏，演成今岁及尓后数年未见之旱灾。岷江沿河木材漂运更是忙滥不勘，亊故频生。据当期林政部门粗放记载，民国初至三十四（公元1912—1945年）年间，岷江上游流经都江堰，过柏条河至成都，漂运木材8260000万立方尺（约合270余万立方米）。其中，公元1941-1945年间为2260000立方尺（约合70余万立方米），还有因故未经官方检查记录在案的不计其数，创都江堰历史上，水运木材的兴盛、无序、泛滥之先河。
历史上，都江堰不仅水上漂运木材，而且连接水上航运，具木材漂运和航运双重功效。时至民国初期，柏条河黄璟堰，外江马家渡等，仍然是航运的重要渡口。担负着灌县特产川芎、木材、燃料、药材等，以及下游的食盐、百货等集散之要务。据民国期《都江堰水利述要》记载；在上游岷江正流，每年夏秋之间水位增高，松、理、茂、汶等县所产之木材，恒籍洪水运至成都及其他各县。虽为期仅6-7月，然其每年之利益，亦不下40-50万元。运材以杉条、松木、楠木等墩料、、杂木、燃料及药材为大宗。运输方式，以木料或竹材制筏，自产地下水，漂流而下，再于灌县紫坪铺、白沙等处，收漂编扎成筏，加载当地之木炭、药材等，运销于下游各地。柏条河在郫县境内通府河，为灌县至成都之重要航道。每年夏秋之间，灌县以上所产木料、药材、煤炭等，悉赖此河运输下游。崇宁县以下航行船只，逐渐通畅，崇、灌等县之粮食、土产，遂得以转销成都。这说明，都江堰水上漂运，具其木、竹材漂运和水上航运双重功能。是历史上，连接藏羌民族地区同内地交流、通商的重要交通扭带。
民国二十二（公元1933年）年8月25日，松潘县叠溪城发生7。5级强地震。松潘河东岸古城顷刻间堕进深渊，变成一座大坟墓，河对岸的龙池山震成两半，大量土石滚进河心，凭空“飞”来一座160米高的小山，松潘河被拦腰截断，先后形成三个宽阔的“海子”。随之而至的狂风暴雨，洪水泛滥，淹没了上游的村庄、农田。三十多天后，三个“海子” 连成一片。同年10月9日，叠溪“海子”崩溃，滚滚洪流横冲直撞，直逼180公里外的灌县都江堰，高达14米的浪头，导至鱼嘴、索桥等荡然无存，三个“海子” 只剩下两个。沿途江河冲毀，河床严重淤积，行舟困难，岷江上游延续千载的水上航运被迫中断，直至中止难继。水上木、竹材筏运亦受到影响，延续到新中国建立后，逐步被单漂流送所取代。
抗日战争胜利后，内乱不断，物价暴涨，民不聊生，加之叠溪大地震，严重冲毁、淤积的江河，难以得到维修恢复，木材漂运艰难，成本太高，利润微簿。伐木厂家、木商、木号，多数亏本歇业、破产。至解放前夕，岷江上游仅存松泰、利济、泰记、信成公等四家公司、木厂、木号。岷江流域经都江堰水运木材亦由盛至衰，民国三十五至三十八（公元1946-1949年）年间，流运木材仅564168立方尺（约合近20万立方米）。江河工程损毁、淤积严重，难以为继。岷江沿岸已无林木可砍伐，汶、茂、理县沙化严重，泥石流频发，灾害不断。
三
新中国诞生后，岷江上游木材水运迅速恢复、发展，创都江堰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辉煌。为加速国民经济建设，推进民族地区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建国伊始，百废待兴，国家建设急需木材。川西伐木公司（后改称川西林业局）应运而生，1950年10月于成都组建后，随迁灌县城（后移驻理县杂谷脑、米亚罗）。对岷江上游国有林区森林资源，实施统一经营，统一采伐，统一漂运，统一调销。当年即招工进林区，接收旧伐木场，並于理县来苏沟成立伐木工程处和木材漂运处。次年投入生产运行，至1952年末，生产、运交木材151950立方米，实现边筹建、边生产，采伐、集材和木材水上漂运、调拨外销，配套服务。
公司创建之初，阿坝林区不通公路，木材仍然全靠岷江水上漂运至成都。当时还未建立木材水运企业，由公司漂运处、灌县办事处承担全程木材水运业务和岷江沿岸河堤维护等。其木材水运，仍然传承清、民期传统习俗，即历史上岷江水系传统的小溪（沟）流（滑）送，正河（岷江）漂运，紫坪铺扎筏后，经都江堰漂运至成都贮木场。在实践中探索经验，不断攺进、完善、提高工效。木材漂运处将青山作业所集运到小沟（河口）的原木，撬入正河，赶漂经岷江流运至灌县紫坪铺、关口等地出河。灌县办事处则负责组织工人扎筏下运成都，乃至乐山等地。灌县办亊处在紫坪铺设立水运大队，负责紫坪铺的扎筏，流经都江堰、宝瓶口、柏条河至成都贮木场的全程漂运。
随着木材产量不断上升，水上漂运任务繁重，江河疏通、河堤加巩、维修工程频繁。漂运处先后更名为大河流送作业所、正河流送工队（即第一工队）等，队部移驻汶川映秀白岩。在确保木材水运按期、优质和力求安全的同时，不断技术革新，整冶河道，修建诱导和维护工程，降低漂运成本。针对木材在岷江漂流中：逢弯集中走，遇沱打旋旋，浅滩易插垛，遇壕往里钻，退水要搁浅，涨水就分散之规律，釆取炸、诱、淘、护等，进行综合整治。並于1953年，在都江堰灌区试验，平、枯水单漂流送木材至成都，初获成功。即是；洪水期，上游单漂流送下来的木材，进入收漂工程后，即速组织人力进行岀河、归楞，利用洪峰间隙，将漂木编制成小筏，经都江堰、柏条河，漂送至成都，以供应急需。並为岷江流域全程单漂流运探索经验，创造条件，争取都江堰灌漑、木材漂运和河堤加固、农田保护兼顾，综合治理，创造多种最佳效能。
稍后，新筹建的黑水林业局正式投产，松潘、毛尔盖林业局等，先后建成运行。岷江木材漂运任务繁重，森工企业间，交、接材矛盾突岀。川西林业局（原川西伐木公司）漂运处难于实施公正仲裁、调解矛盾职能，难于确保按期、优质、安全完成岷江繁重的木材水运任务。省林业厅于1956年5月，将成都贮木场和川西林业局漂运处职能整合，新建岷江木材水运处（后易名岷江木材水运分局、岷江木材水运局），由省林业厅和川西林业局双重领导（后由省厅直管，並于1980年代下放到阿坝州）。先后设立灌县、米亚罗、威州、芦花、较场、毛尔盖、甘仓等水运处。承担杂谷脑河、松潘河入岷江，经都江堰，过柏条河至成都（乐山），全程625公里的木材水运、调销和协同都江堰管理局对管区江河疏通、河堤维护等职能。局机关驻汶川白岩，但管理工作和业务重心历来都是在灌县。
岷江木材水运局（处）对岷江流域木材水运实施统一漂运管理后，在原初获都江堰灌区平、枯水期，直接单漂流送木材成功的基础上，不断探索，实验、借鉴、学习、消化苏联和东北林区，朩材水运的先进经验，並联系四川高山林区水运水流湍急、落差大、回水多、易插垛、流速快、亊故频等特殊情况。继白岩、甘仓等处修建收漂工程后，又于1957年6月，在苏联专家的指导下，成功修建都江堰灌区檐螺栓诱导漂子工程。岷江上游洪期单漂木材顺利通过都江堰灌区，直漂成都，彻底结束了千百年来，岷江上游木材水运，必须扎筏通过都江堰灌区至成都的历史。功效数倍提高，年水运漂流木材通过量达60万立方米。水运成本降低，质量提高，安全事故减少。
岷江水系洪水灾害多，影响和制约木材漂运，造成的损害严重。特别是继公元1933年松潘叠溪大地震洪灾后，1958年9月4日，四川特大洪灾，岷江洪水冲毁栏木堰收漂工程，无以数计的大量漂木似脱缰之马，横冲直闯，咆啸奔腾而下，插垛南桥，后续木材不断飞速倾涌，导致南桥垮塌。蒲柏桥瞬间堵塞，灌县城关太平街、南街、公园路等沿河街、巷和低洼处，一片汪洋，江水四面八方咆啸，横冲直闯，长驱直流，飞逼成都。省府主要领导速临洪灾第一线，指挥排洪抢险。省林业厅韩正夫厅长等坐镇都江堰，现场调度指挥，排堵除淤，倾全力确保成都及下游安全。
洪灾后，岷江木材水运局在都江堰以上，重新调整布局，择优定点，修建了固定的永久性“羊圈”收漂工程，。洪峰未到之前，将上游大量票木临时收贮于“羊圈” 工程內，对漂木实行分散控制，多处收漂。洪峰过后，按需及时放漂，人工掌控，需放即漂，叫停即止。不仅消徐了原木在洪水期，木材岀河归楞，耗时费工等极其繁重的重复劳动，而且力保都讧堰灌区农田灌溉，沿江（河）堤、闸、堰、桥和成都平原的安全。
岷江木材水运局根据岷江水系高山峡谷，落差大，水流急，高变幅，弯道滩多等特点，择优布局选修的“羊圈” 收漂 工程，逐渐增达至20多处，並先后将老母孔、甘仓、白岩、朱罗坝等处，重点“羊圈” 收漂工程，改建成钢筋混凝土永久性工程，储漂能力20多万立方米，整体收漂工程一次性容材量上升至50多万立方米。储漂能力和防御灾害、安全保障体系显著提高。“三线建设“期间，岷江水系年水运朩材超过60万立方米，高峰期达到94万多立方米，创都江堰水运漂材史上前所未有的历史性辉煌期，载入史册。
四
岷江水系都江堰木材漂运，在国家对林业结构调整中终结。
阿坝原始林区长期过量采伐，生态严重失调，水土大量流失，灾害频繁，危及长江中下游生态平衡，引起社会各界极大关注，新闻媒体连续报道，呼吁尽快停止采伐，休生养息，涵养水源，恢复生态平衡。国家林业部于1980年代对四川三州原始林区实施结构调整，连续压减采伐，限量木材生产，企业就地分流转产，职工带资內调，提前退养等，多渫道安置、消化富余劳动力。阿坝林区居重中之重，川西林业局木材年产量下降到2万多立方米，且多数为疏伐林和易沉水的硬杂木，首推退岀水运，转为公路陆运。岷江水系杂谷脑河率先中止木材水运。黑水、毛尔盖、松潘林业局亦连年压缩采伐和交材量。到公元1998年10月1日，四川三州两市全面停天然林采伐。岷江上游松潘河木材水运亦即行中止。岷江木材水运局转为岷江上游天然林保护职能，易名为岷江造林局，局机关己移驻都江堰市岷江路。都江堰修筑后，千百年来水运漂流木材的历史，随岷江木材水运中止而终结，成为历史，载入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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