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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孩子，叫黄越。刻薄，自负，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学婊。”
——邓璃。
一月份的时候，樨城下了第一场雪。
樨城一中的学生们坐在教室里，翻动着手中的卷子，间或呵出白色的热气。邓璃把脸缩进了自己厚厚的围巾，握着笔的手停下，缩了缩指尖。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铃响，她抓起自己和同桌的水杯就要冲出去，黄越眼明手快地把自己的保温杯塞进了她的卫衣帽子。
“帮我一起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邓璃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只换来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
经过十五班的时候，她正巧瞥见个模样秀气的女孩子走出门来，往她们班的方向去。
她依稀记得那个女孩叫梁什么，好像最近特别喜欢纠缠黄越。想到这里，邓璃在心里叹了口气，长得挺好一女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灌好热水之后，邓璃揣着三个暖呼呼的瓶子慢悠悠往回走。黄越靠在栏杆上，姿态却是挺拔，从侧面望去，阳光正好落在他清澈的眼梢，一双眼似含着细碎星光，正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喜欢的模样。
粱什么同学站在他旁边，表情有些害羞，扭扭捏捏地跟他说着什么。经过他们身边时，邓璃一边把杯子递给黄越，一边听见他说：“唉，这回月考数学考得不行。”
粱什么同学一脸紧张，连忙安慰道：“没事的，离高考还好几个月呢，下次一定能考好。我数学还挺好的，上次考了一百三呢，我可以陪你一起复习……”
邓璃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位同学实在涉世未深，还不知道黄越的丑恶嘴脸。
果不其然，黄越故作惋惜地吐出了下一句话，“这回是真考砸了，没办法考到145了。”
现场的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邓璃面无表情地拧开水杯，对黄越讲话的路数习以为常。
粱什么同学又开口了：“黄越，听说你每天下自习都去操场跑步，刚好我也喜欢跑步，以后我们一起去吧？”
话音刚落，四周响起一片不怀好意的嘘声。
邓璃悄悄竖起耳朵，只听见黄越干脆地说：“那不行。”
他高大的身子挡去了女生面前的阳光，邓璃猜他也一定给人家的心灵笼罩上了一片阴影。“跟你跑步，你会影响我配速的。”
黄越揣着自己的水杯晃进了教室，把梁什么同学孤零零地晾在教室外，连邓璃都看不下去了。
邓璃回到座位上，义正言辞地批评黄越：“你怎么能对一个女孩子说那种话呢？多伤人啊。”
“我说的实话啊。”黄越一脸无辜，“她真的跑得太慢了。”
邓璃觉得和这个钢筋直男无法沟通，扭头咬着笔盖，算她的数学题去了。
“邓璃。”黄越长长的手臂伸过来，隔着条过道敲她的桌子。
邓璃装作没听见，努力地把注意力放在推导那个三角函数上。
“邓璃邓璃邓璃。”耳边的声音毫不泄气。
她继续装听不见。
“别学了，没用的，你学不会的。”
“叫我干吗？”邓璃差点把笔摔出去。
黄越抱着保温杯，脸上的笑容明亮温暖，“你以后要不要跟我一起跑步啊？”
邓璃瞥了他一眼，“别，不怕我影响您配速啊？”
“你跟她不一样，”黄越非常认真地说道，“你跑得比狗都快。”
邓璃咬牙切齿地微笑，“嗯，我跑得比你都快。”
“怎么可能？不要做梦了。”黄越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和一种“老子最酷”的表情。
邓璃忽然回想起一周前的那个早晨，有个女生跑到她们教室窗边，拍了拍她的肩。
彼时邓璃正在算一道数学题，她茫然地抬头。那个漂亮的女生小心翼翼地问道：“坐在你旁边的那个男孩子，叫什么？”
邓璃转过头，旁边的黄越把头埋在臂弯里，睡得正沉。
她动了动嘴角，说道：“他叫黄越。刻薄，自负，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学婊。”
出于礼貌，她藏起了后面的半句话——只有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会喜欢黄越。
2
“黄越这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压迫劳动人民，连小狗都不如。”
——邓璃。
高考越来越近，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的每一寸。
班主任在讲台上扯着嗓子强调：“同学们，看看黑板啊，离高考只有一百天了。高考是什么？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就能挤掉一操场的人！老师希望，你们能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学习上，全力冲刺，咱们班决不允许出现早恋的行为！”
班主任话音刚落，黄越就轻哂了声，乍看起来有点痞，眼梢的余光却直往邓璃的方向瞟。尽管班主任讲得激情高昂，抑扬顿挫，她的脑袋依然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啊点。
联考在即，邓璃挑灯夜战，不敢松懈，每天都顶着黑眼圈来上课。下课铃一响，她就一头栽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脸边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白皙修长的手指映入眼帘。
邓璃抬眼一看，黄越正懒散地坐在自己的桌子上，一手拿着盒牛奶，一手把另一盒牛奶小心地放在她侧脸上，努力使其保持平衡。
“给你带了牛奶，热过的。”黄越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下巴清削的弧度莫名地让人心动。
邓璃把牛奶从自己脸上扒下来，毫不客气地撕开吸管的包装纸。同桌苏晓晓拿笔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地问道：“黄越怎么这么照顾你？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邓璃叼着吸管，话说得模模糊糊，“他才不会喜欢我呢，他只是想让我帮他写摘抄作业。”苏晓晓“嘁”了一声，笑容格外暧昧。
她每天复习得很晚，早上又起得迟，随便塞点早饭就出门，上完一节课就开始喊饿。
自从黄越知道这事以后，每天风雨不动给她带牛奶，课间还拿热水温好。旁人看来，这是多么的贴心宠溺。只有邓璃自己才知道，这温牛奶背后的苦大仇深——
黄越会点着她的脑袋，催她给他写摘抄作业，还在旁边指指点点，“哎，你字写工整点。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把字写得这么丑……”
邓璃气得手上一使劲，钢笔在纸上划拉出长长一道斜线。当初她一时饿昏了头，为了有牛奶喝，竟答应这么丧权辱国的要求。
黄越拿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保持页面整洁，我是一个对作业要求很严格的人。”
邓璃一拍桌子，“牛奶我不要了，作业你自己写！”
黄越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那行，把这个月的牛奶钱结一下。”
黄越一本正经地摊开手，道：“一共三百块。”
邓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黄越这厮家境优渥，喝的牛奶都是进口牌子，牛奶上的德文商标她半个词都不认识。
邓璃心里的眼泪哗哗地淌，怪不得每天喝牛奶的时候都隐约嗅到一股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他给她带这么贵的牛奶，就是为了压榨她这种朴实学生！
“黄越，”邓璃咬牙切齿地说，“我真的很想骂你。”
黄越眉毛一挑，“你骂，我听着。”
作为一个素质良好品学兼优的高中生，邓璃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你这条小狗！”
黄越面不改色道：“汪，那你是打算给钱还是接着写啊？”
这下怎么办？她没他财大，没他气粗，没他不要脸，只能老老实实拿起笔，一笔一划接着写。黄越脸上得意的笑容明晃晃地扎眼，惹得窗外经过的小学妹们低声惊呼。
邓璃一边在心里痛骂他，一边埋头抄句子。她完全没注意到，窗外的光线像水流一样淌过蓝白的校服，淌过她的侧脸，也淌过少年温柔的眉眼。
联考成绩出来的那天，邓璃如临寒冬。黄越的成绩依然是名列年级前茅，她这回却退步了整整二十分。
黄越抱着臂，恨铁不成钢地看她，“邓璃，你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考成这样，你还怎么和优秀的我上同一个大学？”
邓璃阴着张脸，把笔袋书本一通往包里塞，“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上同一个大学了？”
黄越迅速地反问道：“你难道想跟别人上同一个大学？”
邓璃一时语塞。她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这个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逻辑怎么能这么扭曲？可偏偏他的数学成绩又好得气人。
邓璃背着书包就要走，黄越突然长臂一伸拦住她，邓璃差点撞进他怀里。他垂着眸，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少女，语调都带着雀跃，“明天周六，来看我打篮球赛，顺便给我喊喊加油。邓璃你注意啊，声音要响亮，眼神要专注，要喊出那种从心底油然而发的崇拜感……”
“我脑子有病吧。”邓璃打断他的话。
“你……”黄越看她的眼神变得很复杂，“邓璃，考试退步就退步，你不要企图用这种理由掩饰自己的不努力。”
邓璃冲他翻了个白眼，双手推着他往门外走，“不去不去不去！我要留在家里复习。”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她心里却回想起去年的篮球赛。男孩子们在球场上奔跑投球，全场欢呼震耳欲聋，简直是高中枯燥生活里的闪光。
黄越睨着她，唇角一弯，“喂，你来给我加油，我就把数学复习笔记借你。”果然，推着他的小手瞬间松了劲。黄越见状又加了一把柴，“本人亲自给你辅导重难点，怎么样？”
“……成交。”
听见满意的答案，黄越终于爽快地让开了身子。
3
“有的人天生就是在城堡里长大的小王子，只认识玫瑰花，不知人间风雨，每天都没心没肺地快乐。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王子又小心眼又记仇。”
——邓璃。
邓璃回到家的时候，正好碰上一场硝烟。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一阵阵争吵的声音，言语的激烈程度不断攀升。她听见妈妈几近歇斯底里的声音，“要不是为了小璃能顺利考上大学，我早就忍不下去了！”
“你以为我就过得好受？谁想过这种日子？”
“你不想过？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我为小璃牺牲了多少你知道吗？你还有脸指责我？”
“……”
互相谴责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最终的句号是玻璃制品砸到地上的声响。邓璃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推开自己的房门，“咔哒”一声落了锁。
她从书包里掏出联考的卷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知道，妈妈过得并不快乐，爸爸也是。这个家被一根脆弱的绳子勉强系在一起，而她恰巧是那个不争气的绳结。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戴上耳机，翻开了练习题。
第二天早上七点，她的生物钟准时把她叫醒。她并没有去看那场篮球赛，而是把手机丢在一边，在家做了两套英语复习卷。
周一到学校时，教室里只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早读的同学。很显然，那个日常踩着上课铃进门的人还没到。她刚把书包放好，周洛就拿着英语笔记本过来了。
“邓璃，有道选择题的语法想问问你。”周洛是班上的学习委员，长得白净，性格腼腆，平时里和邓璃倒是没什么交集。
“好，你给我看看题目……苏晓晓还没来，你坐她这吧。”周洛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把笔记本和红笔递了过去。
因为周末被人放了鸽子，发的短信也毫无回音，黄越今天起了个大早，赶着去学校抓着邓璃拷问缘由。
一踏进教室，他就看到她坐在周洛的旁边，挨得极近，两个人对着个本子叽叽喳喳地讨论。
黄越脸色一沉，拎着书包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他转过脸去，邓璃隔着条过道，和周洛讨论得正欢，压根没注意到他已经来了。
耳边响起周洛的声音：“……哦我明白了，这里的lacking不作前置定语。邓璃，谢谢你帮我讲题。”
“不客气，我也当复习了。”邓璃笑得眉眼弯弯，看得黄越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心烦意乱地掏出课本甩上桌。
黄越本以为周洛问完了题目，这下该走了，没想到他又扯开了话题，“诶邓璃，你打算报考哪个大学啊？”
“我啊？我想考T大或者Y大，不过T大的分数线高一些……按我现在的成绩，可能还有点悬。”
周洛闻言眼里一亮，“刚好我也想考Y大，说不定咱们以后到了大学还能做同学呢……”
黄越唰地起身，经过邓璃的时候带着隐隐的怒气，一把抽走了她的水杯。邓璃吓了一跳，问道：“你拿我水杯干吗？”
黄越头也不回，“接水。”
邓璃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水杯满满地带过来，一口都还没喝呢。”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倒了重接，学校的水烫。”
邓璃终于感觉到黄越今天怒气冲冲，她甚至怀疑他带了个炸药包来炸学校。
看着黄越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周洛在旁边弱弱地问：“天气这么热，他为什么要接烫的开水……”
邓璃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放了他鸽子，所以他想烫死她。呵，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黄越回来的时候，邓璃旁边的人已经换成了苏晓晓。邓璃诚惶诚恐地接过水杯，决定还是向黄越道个歉。
“那个……周六我家里有点事，所以就没去。对不起。”
黄越点了点头，“没事，反正为我加油的漂亮学妹也不少。”
他刻意说得轻描淡写，没想到邓璃居然当了真，“啧啧啧，我还愧疚了半天呢，原来有一群小学妹给你加油啊。”
黄越倏地捏紧手里的笔，眼眸微眯，唇抿成一条线，就差在脖子上挂一个“恶犬伤人请勿靠近”的牌子。
课间八卦小组聊天，谈到年级里长得好看的女生，大家闹哄哄地各自提名。
不知是谁插了句话，“咱们班也有漂亮妹子啊……邓璃不就是？上次连黄越都说她长得可爱。”
话音刚落，所有的炽热目光都默契地投向了黄越和邓璃。
邓璃实在是没想到黄越的狗嘴里还吐过这种镶金象牙，脸颊有些微微发热。
但当事人十分沉着冷静，他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夸她的时候我背后就放着个垃圾桶，刚夸完她好看扭头就吐。”
邓璃害羞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如果说平时的黄越是刻薄，今天的黄越就是恶毒。
不知为什么，黄越处处针对她。黄越一会儿说她衣品差穿得像只螳螂，一会儿说她长得丑影响人学习。邓璃被怼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这条小狗。
“黄越你吃错药了吧？干吗老这么说我？”一天下来，邓璃终于被惹毛，再也不跟黄越说一句话。
趁着她去厕所的空档，苏晓晓偷偷地问黄越：“平时那么照顾我们小璃，今天是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黄越冷哼了一声，“谁让她放我鸽子？还跟别人讨论一起上大学。”还坐得那么近。
苏晓晓捂着嘴偷笑，“你吃醋就直说嘛。”
“谁吃醋？”黄越死活嘴硬，“我就是闲得慌，想骂她玩。”
苏晓晓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说道：“她也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她爸妈那天吵架吵得可凶了，小璃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哭了好久。第二天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的电话都不接，你也别怪她啦……”
黄越听着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心里酸酸地揪着。吵架就吵架呗，有什么好哭的？邓璃真没出息。
那天放学后，他不由分说地揪着邓璃的书包，拽着她往校门口的甜品店走。
浇着黄桃酱的甜筒“唰”地递到邓璃面前，奶油做的那个小尖尖差点戳进她鼻孔。邓璃一脸防备地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孩，慢吞吞伸出手，“干吗突然请我吃甜筒？”他今天实在反常，邓璃担心他投毒。
“你不是喜欢吃甜筒吗？”黄越递了甜筒给她，腾出手来揉了揉她脑袋，“听说你心情不好，所以就想着请你吃甜品。吃完就别不开心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邓璃看着他微垂的眼眸，竟看出了一丝疑似温柔的神色。黄越这个人，脾气古怪，自负刻薄，平时没少欺压她，可他的安慰却莫名奏效，莫名让人心生暖意。
看着他没心没肺的脸，邓璃啃了一口甜筒的脆皮，含糊不清地说着：“怎么就不是大事？你这种人啊，从小就过得跟小王子一样……你懂什么？”
黄越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听懂了“王子”这个词，阴郁了一整天的眉眼都舒展开来。他背靠着座椅，大喇喇地伸长腿，“邓璃我告诉你，做人要有点追求。”
邓璃漫不经心地应着：“嗯，所以呢？”
“考T大怎么样？”话说出口，他竟有些紧张。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普通的栖迟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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